几个人都在等着,崔家叔叔就跟这男人聊了起来。
“你是什么病啊?”他看了下这男人的脸,问道。
“哎,别提了,我也不知道什么病,就是治不好。”
这男人看起来是真着急,一边叹气,一边诉苦:“老是上火,烦死了。”
这时崔凤山却道:“光上火吗?晚上会不会起夜?”
男人怔了下,随即点头:“起啊,一晚上起三四回,四五回,觉都睡不好。”
崔家叔侄俩都懂了,这人身上既有寒又有热,像这种寒热错杂的情况,非常考验医生的技术啊。
光是清热也不行,只用温热药一样不行。具体怎么用药,这可是一门学问。
就是不知,这个小罗大夫能不能妥善处理。
崔家叔叔心一动,就跟这人说:“哎呀,你说巧不巧,我家亲戚有个人跟你差不多。一会儿大夫给你开完药,你给我瞧一瞧呗。”
第29章 扬帆
人体模特
“该我了。”听到自己的号, 那男人匆忙站起来,坐到罗裳对面,先把自己以前的病历递了过去。
“哪儿不舒服?”罗裳没有急着去看他的病历。
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 听到罗裳这么问,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才小声说道:“有点肾虚, 去医院开了药, 没治好。”
罗裳点头, 开始给他诊脉。
放下手指,罗裳沉思了一下,问他:“脚凉吗?腰呢?晚上一般起夜几次?”
“凉, 都凉。一晚上起夜四五回, 睡眠很差。”
罗裳明白,之前的大夫之所以会误诊, 误区就是在这里。从病人口述的这些情况来看,确实很像是肾阳虚。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这一点,她刚才诊脉时就察觉到了。
“张嘴我看看舌。”病人听了, 立刻伸出舌头。罗裳只瞧了一眼, 就看到了他舌色偏红。不仅如此,他舌头侧面和牙床上还生了口疮。
从这一点来看, 又有点像是上热下寒, 这种情况,在现实生活中其实并不罕见。有的人就是这样,明明挺怕冷的, 脚也凉。却总是容易上火,要么口舌生疮, 要么长痤疮。
罗裳却没有就此结束诊断,反而让那男人躺到诊疗床上,在他腹部大肠部位按压了一会儿,男人被按疼了,闷哼了一声。
罗裳收回手,问他:“便秘挺严重吧?肠子里都是,很干燥。”
“啊…对对,特别费劲,好几天才一回。”虽有些尴尬,男人还是如实说道。
诊断结束,罗裳回到桌边开始写处方笺。眼看着她写完,那男人才客气地问道:“大夫,我这是什么病啊?”
罗裳头也没抬地道:“不是肾虚。”
“哦…”男人松了一口气,不是肾虚,那可就太好了 。
可大夫仍没解释他这到底是什么问题,他迫切地想知道。罗裳这次没等他问,就主动给他解释:“你这种病,归因于体内气化失常。热结膀胱,不仅会导致便秘,火热上泛,还会有口舌生疮的上火现象。膀胱有热,腰与下肢有寒,这种反差,是寒热格拒造成的。”
是这样吗?男人好像懂了点,但要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还是说不上来,只听懂了他这种病会有寒热共存的现象。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
“那还要吃金匮肾气丸吗?”他以前拿的药还剩半个月的量没吃完呢,所以他想问问。
“不要吃,不是肾虚吃什么?我给你另开了药。”
罗裳撕下刚写好的药方,给他瞧了一眼,就去抓药。
方远也跟了过去,他这两天一直在默默记着药柜上的药材名字,现在每种药大概在什么位置,他都记住了,只是还不太熟练。
罗裳其实也注意到了他的举动,想了想就跟他说:“方大哥要是不介意的话,过几天你可以帮我抓药。有需要注意的和单独抓的药,我这几天会抽空告诉你。”
“嗯。”他哼这一声,罗裳就知道他答应了。
这男人很快拿到了药,但他没有直接走,又坐回了崔凤山和他三叔旁边。按照约定,他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药方给崔三叔瞧了瞧,等对方点头,他才拿着药方走人。
这人真以为崔三叔家里有跟他情况差不多的病人,出于好心,他想把这药方借给别人瞧瞧,却又怕罗裳看到了不高兴,所以整个环节被他操作得如同地下党接头一样。
罗裳眼神很好,眼角余光其实瞧见了这一幕。但她只当没看见,什么都没说。
这人一走,就轮到崔三叔了,他和气地坐过来,说:“姑娘,我最近胃口不怎么好,吃不下饭,你给我瞧瞧,吃什么药合适。”
“没什么大问题,给你开一副健脾消食的药,一个疗程就差不多了。但你在生活中要注意一下,不要过度思虑。别的没什么,跟同龄人比,你保养得很好了。”诊脉结束,罗裳很快下了结论。
听她这么说,崔凤山不禁暗笑,心想自己这三叔平时保养得挺好,确实就这点毛病,想得多。
想得多了,可不就茶饭不思,吃嘛嘛不香了吗?
他们在这儿已经观察了好一会儿,对罗裳的医术也有了大概的了解。所以崔三叔拿到药之后,客气地付了医药费,就跟崔凤山离开了诊所。
两人在银杏树荫下慢慢走了一段路,崔三叔背着手,回望着诊所,问崔凤山:“凤山,你哥说的话可能有点夸张,但这姑娘水平确实没问题,够资格独立坐诊了。就算到咱家医馆,也够资格。”
崔凤山是个聪明人,知道他三叔最近忙着在为医馆物色大夫,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瞧他三叔这态度,估计是看上罗裳了。
但崔凤山本人对此并不看好,他也不掖着藏着,直说了:“三叔,这件事我觉得可能性微乎其微,你还是别打这个主意了。大夫刚才都跟你说了,让你少操心,你还乱想。”
崔三叔对他说的话不置可否,估计还没打消这个念头。崔凤山就又道:“三叔,她自己这个诊所已经成了气候。她自己就是老板,医术又过硬,这种情况,怎么会放着好好的老板不当,到咱家医馆来打工呢?”
崔三叔明白他是怎么想的,少年意气,当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但他并没有反驳,等崔凤山说完了,他才不紧不慢地说:“凤山,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医术虽然是顶好的,但社会上这些事,你还差了点。”
“你三叔我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她这诊所只要开好了,就会有人想办法不让她开。她人单势孤的,你觉得能扛得住吗?”
“这地方,可是山河路,是有地头蛇的。”
崔凤山抿了抿唇,没说话。
崔三叔又说:“但她要是跟着咱们干,有咱家庇护着,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她只要安心当个大夫,别的都由家里给她担着。”
“所以,她要是愿意来咱们这儿,对谁都有好处,是双赢。”
“至于薪酬,也不会少给她,一个月最少给她二百块,每周还能休息。就这条件,哪个大医院能给得出?”
崔凤山沉默了一会儿,却说:“三叔,现在下这个结论还为时过早。你没听说过吗?福兮祸所倚。所以这事现在还没完呢,你暂时什么都别人跟说。”
崔三叔知道他这两个有本事的侄子都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什么都愿意听长辈的。他也不跟崔凤山犟,只道:“我当然不会那么莽撞,怎么都得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下。”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你三叔冷血,没人味。可我心里想的都是怎么把咱家的医馆维持下去,也不敢说发扬光大,只要能一代代传下去,我就算完成使命。”
崔三叔看得出来侄子对他这种挖人的行为不以为然,便解释了一句。
崔凤山没接他这句话,却自嘲地笑了,说:“三叔,我知道你急着招人,给医馆补充新鲜血液。可依我看,你还是先看看别的人选吧。”
叔侄俩意见一直不统一,就没再聊这件事。
他们走后不久,就快到五点钟了。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方远开始用水井压水,往厢房大锅里倒。
这时韩沉的摩托车已被他推到院内,罗裳去厢房帮忙的时候才知道韩沉又回来了。
罗裳没管这事,继续干活,等他们俩把泡好的药材都倒到锅里后,就开始烧火煮药。这个过程比较费时间,所以火点着之后,就由方远在这儿看着,罗裳则去了诊室休息。
给病人看病,看似坐着不动挺轻松的,实际上要仔细分析每个病人脏腑经络的情况,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要有个相对准确的判断,开具药方并反馈给病人。
分析病情,跟破案是异曲同工的事,都挺浪费脑细胞的,所以并不轻松。忙了一天,罗裳挺想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会儿。
方远在厢房干活,罗裳靠着椅背假寐。但她并没有睡着,只要有动静,她就能醒过来。
大概休息了十几分钟,罗裳听到有一串脚步声从前门门口进来,听声音不是一个人。
罗裳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
这时有几个人已经走了进来,最前面的人还是老病号,就是那位搞美术的袁程。
他身后是一家三口,一对年轻夫妻抱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
罗裳请他们坐下,随后问起了几个人的来意。
袁程拉了下他身后那对三十岁左右的男女,给罗裳介绍:“这是江哥,跟我在一个美院,这是我嫂子,这是我小侄女萌萌。”
那对夫妻很和气,容貌气质都不差,瞧着挺般配的。罗裳便问道:“哪位身体不舒服啊?”
“是我家萌萌,她喘气费劲,你能看出来吧?”
罗裳点头,小女孩刚进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
女孩子不时用力地抽气,试图用鼻子吸气。但她鼻子不通气,只能张着口。张口呼吸时间长了,是有可能造成面容改变的。
“嗯,能看出来,给孩子看鼻炎吧?”罗裳问话的时候,示意袁程他们把孩子放到她对面的椅子上。
这个小女孩长得漂亮,两个大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她的头发细而软,在脑后扎了两个小鬏鬏,很软萌,让人看到总想揉一揉。
“对对,这孩子就是鼻炎,我跟她爸带她去了好几家医院,也好过一阵子,就是老犯,洗鼻水也没少用,都去不了根。”
罗裳略观察了这孩子的脸,大概就猜出了问题出在哪里。
这个叫萌萌的小女孩长得清瘦,相对于同龄人来讲,她发育倒不算迟,就是消瘦。脸上光泽度也要差一些,平时应该不爱吃饭。
罗裳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她伸出两只手,握住孩子左右手腕,两边大拇指刚好按在萌萌左右手腕寸关尺的部位。
这种脉法,叫一指定三关,以大拇指来诊小儿手腕寸关尺这几个位置的脉像。
那对夫妻俩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把脉,但他们都很明智地选择了观望,谁也没打扰罗裳。
片刻后,罗裳松开手,又让孩子伸出舌头瞧了瞧。
袁程和那对夫妻也好奇地往孩子舌上瞧了瞧,这一看,袁程不禁惊讶地说:“江哥,萌萌舌头上的苔好厚啊,还有点黄。”
那对夫妻俩也看到了,就算他们不懂医,也能猜出来,这孩子的舌像应该是代表着某种不健康的状态。
这时罗裳说:“袁哥说的对,萌萌舌头上苔太厚了,而且偏黄。她这是有内热还兼有脾虚。”
“正常的舌苔是薄薄的一层白苔,她这个肯定要调理一下的。”
江哥好奇地问道:“这种舌像,跟萌萌的鼻炎有关系吗?以前也没听说过。”
“当然有啊,刚才我看了下你们以前给孩子拿的药,主是要清肺热和洗鼻水这两类是吧?”
“这孩子体质偏瘦,舌苔黄厚,确实有内热,这个内热影响到肺,就会产生各种呼道症状,这当然包括鼻炎这种病。”
“但仅辨明这一点是不够的,还是看看产生这种内热的根源在哪里。如果找不到这个根源,就算用了上述的药,过一阵子还会犯病。”
“根源在哪儿啊,是因为脾虚吗?”袁程最近对中医有了兴趣,特意去买了几本医书,没事就翻开瞧几页。但这些书对他来说,犹如天书。看是看不懂的,但专业性的名词他倒是记住了几个。
“对,是脾虚,所以在原来那些药的基础上,我要再给她添加一些健脾的药。另外,萌萌有些肾虚,这个也需要调理,孩子晚上会尿床吗?”
萌萌虽然安静,但她一直在听着大人的对话。别的她听不懂,但这句话她怎么可能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