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没理他们俩,直接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八字,推到罗裳面前:“你看一下,看完了我会撕毁。”
纸条都推到罗裳面前了,罗裳只好被动地看了看。
见孟老仍然坚持,她只好把罗盘拿出来,说:“行,既然您一定要试试,那我就按您说的办了。”
她把罗盘拿出来,罗盘上的八卦方位是按照洛数的分布来排的。以五居中,戴九履一,二四为肩,三七为腰,六八作足。这样排列时,无论是横向、纵向还是斜向的数相加,都是十五。十五就是个定数,代表着平衡。
关联到人体平衡,其实道理是类似的。灵龟八法,就是要利用人的生辰八字和当前时间来计算开穴的位置,以达到人体生理功能平衡的目的。
这些待选穴位都是从奇经八脉上来选的,主要包括公孙穴、内关穴、后溪穴、申脉穴、临泣穴等等。
罗裳记住了纸上的生辰,拿过罗盘拨动片刻,很快确定了现在这个时间要给孟老开临泣穴。而临泣和外关又为一组,所以她在给孟老针完临泣后,也要针外关。
“我选好了,现在开始下针吗?”罗裳问道。
“嗯,选好了就扎吧。”孟老并没有问罗裳她选的是什么穴。他身为国手,根本不需要问,他只要看看罗裳扎在哪里,自然就知道罗裳是怎么选的。
很快,罗裳拿着一根消毒好的针刺入到孟老足部临泣穴。这个位置扎完就轮到孟老手腕上的外关穴。
孟老那弟子不会这种针法,看到罗裳停止下针,挺惊讶的:“这就完了?”
“嗯,完了啊,一对就可以了。”
孟老又给弟子补上一句:“回去好好看看书,把这方面欠缺的学识补一补。”
中年人姓关,他又不傻,自然听得出来,他老师是在明示他学识不够,需要进修。
他有些无语,只是不敢明着反驳孟老而已。
但他还是说:“师父,这种针法有没有用还不知道,就算是有用,也没法公开啊,现在这环境,这种事只能小范围内知道。”
孟老哼了一声:“要不是这样,我刚才何必要清场?”
罗裳也清楚,现在人把山医命相卜分开,大都只保留了医。有些治疗方法就没办法使用,就算用也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实施,所以孟老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反倒是一些没真本事的,会故意用一些伪装出来的花招来骗人,把自己营造成大师。
“师父,你感觉怎么样?”过了一会儿,姓关的弟子关心地问孟老。
“我体会下,等等……”
孟老身体没动,慢慢体会着发生在身上的变化,片刻后,他终于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同。
罗裳这两针看上去很简单,但她这个针是根据八字和当前时辰算出来的开穴位置扎下去的。这种针,可以一次性治疗多种疾病,不拘患者得什么病。方法说起来似乎简单,但真做起来并不简单。
“咝~头不疼了,骨头也好了,身上挺有劲。”
孟老终于体会到了这种针法的特别之处,罗裳这个针法相当霸道,真的应了多种病可以一次性治疗的说法。
罗裳起针后,孟老揉了揉手腕,片刻后才跟罗裳说:“这种法子治病虽然效果好点,但你以后使用时,要适当注意下场合。”
他其实还想问问罗裳她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些东西,但他跟罗裳关系还没那么熟,这话就没问出口。
“谢谢提醒。”罗裳客气地送孟老离开,心知自己会这些医术的事,在孟老这儿有点说不通。
但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有更好的办法来解释,就什么都没说。
次日早八点二十,罗裳准时出现在胜利剧场,九点左右,一场发功大会将在这里开始。到时候,会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慕名者来参会,本地人就更多了。
罗裳手里拿着一本杂志,等到八点二十五的时候,韩沉也来了。
“你来这么早?我还以为我会比你先到呢。”韩沉过来得急,他身体又热,白衬衫后边有些潮湿。
罗裳注意到,韩沉带了一个手提包,里边东西好像不少,也不知道里边装了什么。
这时剧场外人流渐渐密集起来,罗裳拿出白色口罩戴到脸上,偏了偏头,问韩沉用不用。
“我不用,你没感冒吧?”天热着,戴口罩的人不多,罗裳平时也不怎么戴,所以韩沉以为她哪里不舒服了。
“没有不舒服,曹治平大概会来,我怕他认出我。剧场里座位一个挨着一个,躲都没地方躲。万一他使坏,我怕我在剧场里被他们打死。”
看她说得像真的一样,韩沉不禁笑道:“有那么夸张吗?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你也会怕?”
“我就是普通人,动手又打不过,怎么不怕了?”
韩沉看着她口口声声说怕的样子,感觉实在不像。
这时剧场开了,在外等候的群众开始陆续入场。一位老大爷就坐在罗裳身边,看到她这么年轻时,老大爷开心地道:“大师的影响力真是越来越大了,连年轻人都信。”
罗裳看着这些人期待的模样,只想呵一声。她现在很想见见这位大师,看看他是不是像传言的一样,有特异功能,还会隔空取物。
她突然问另一位老者,跟他说:“大爷,你以前来过发功现场没,都看过什么,能给我讲讲吗?”
这时韩沉刚拿起一袋子排队买的糕点和一壶水,要递给罗裳,正好听到那大爷兴致勃勃地说:“当然可以讲,不瞒你说,这大师很灵的,我家孩子她妈现在一身病好了大半,就是大师给发的功。”
罗裳当成笑话在听,这时她胳膊被人碰了一下,是韩沉递过来一壶水,那个壶还是绿色军用水壶。
罗裳顿了顿,反问道:“这壶是你的吗?”
韩沉:“……是新的,没用过。”
第38章 扬帆
踩踏
水壶看上去确实挺新, 罗裳便接过来喝了两口润润唇。
两人头一次一起出来,并肩坐在剧场椅子上,罗裳还好, 韩沉就没那么自在了。
从学校毕业后,他就没有跟女孩单独相处的经验,常年面对的都是糙汉子。冷不丁跟罗裳在一起相处, 他也不知该跟她说什么好。
韩沉把水壶接过去, 准备放回包里, 打开包的时候,罗裳看到里面有不少吃的。
“怎么准备这么多吃的?”罗裳有点惊讶,这里是剧场, 是公共场合, 也不适合吃东西啊。
“发功大会一个半小时就结束,到时候时间还早, 要不要去人民公园走走?那边环境好,可以野餐。”韩沉感到嘴唇有点干, 就抿了几下。
这段话他头天晚上在心里练习了好几遍,但他是不会对任何人承认的。这次说出来时还算顺畅, 让他松了一口气。
罗裳偏头, 瞧了他一眼,能看出来他多少有些紧张。
“行, 没什么事就去吧, 我也挺多天没休息了。”
罗裳刚说这句话,她身侧的中年女人就提醒她:“大师一会儿就出来了。你俩先别说话了,要是让大师和他的弟子看见了, 他们该不高兴的。”
“哦,有这么严格啊?”罗裳问道。
“对啊, 要是让他们看到你俩在发功大会上说话,他们可能会赶人的。关大师和他的弟子都说了,大师只渡有缘人,只渡信他的人。信他则灵,不信则不灵。”
罗裳:……
这么说的话,就算有人跳出来指证关一贺发功没治好病,那关一贺这一伙人也有足够的理由反驳了。
一句没有缘分,一句不信任大师,就足够了。
这样一来就达到了闭环,设计得可真够完美的。
罗裳淡笑一声,心中产生了几分不满。
对于关一贺这样的大师,她之前就有反感,但要说深恶痛绝,倒也不至于。
自古以来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在世上活着,谁不会为赚那几斗米而奔忙?大师也是人,自然也要考虑赚钱。
出来混的大师多的是,人家带带徒弟,开个功法班,再给人治治病,不管有用没用,也没什么大的害处。有些人跟着练功,还达到了健身的目的,这也挺好的。就算大师收点学费,只要不过分,交钱的人也谈不上有多少损失。
所以说,事情有正反两面,罗裳从来不喜欢用非黑即白的眼光来看待人和事物。
她这次主要就是来看热闹来了,并没打算做什么,如果能看出这个大师的破绽,再告诉韩沉,她就算是完成任务。
但这个大姐说的话,却明显让她不爽。想到这里,她就凑到韩沉耳边,小声说:“你想了解关一贺背后的真相,那你有没有别的计划?”
她说话时,从口中喷出的热气轻拂着韩沉的耳朵和脸颊,拂得他半边脸酥酥麻麻的,韩沉心跳加快,一只手紧抓着座椅把手,才没让自己失态。
这时剧场里已彻底安静下来,想必其他人也跟罗裳旁边那样大姐一样,知道关大师师徒的规矩,所以无人说话。
韩沉也不好出声,他便转过头去,也在罗裳耳边耳语:“关一贺有个徒弟叫邓好,他是个商人,从这个人身上或许能找到突破点。”
“我觉得,他们师徒之间,未必会是铁板一块。而且邓好还会知道很多关一贺的秘密。”
罗裳立刻懂了韩沉的意思,有时候,堡垒不是被外人攻破的,而是内部出了问题,才被毁坏的。
关一贺师徒之间,存在着巨大的经济利益关系,很多事情关一贺又不方便出面,那他势必要把这些事交给徒弟办,一来二去,很难说会出现什么摩擦。
她朝着韩沉伸了下大拇指,并未掩饰自己对他这个想法的赞同之意。
此时,一个男主持人走上主席台,宣布大会开始。
旁边的大姐又用手碰了碰罗裳,示意他俩别再说话了。她就在旁边坐着,只当这俩年轻人是在说情侣之间的悄悄话,并不知道,他们俩说的其实都是正事。
罗裳没再说什么,她注意到,这位大姐旁边还坐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这孩子有点坐不住,不时在椅子上动一下,大姐担心他闹出动静,连着朝他作出嘘声的动作。
罗裳只看了一眼,就看出这孩子可能是多动症。这位大姐特意带孩子过来,说不定就是想借着大师的光,让孩子的毛病好起来呢。
这时主持人开始发言了,他先是让台下的人肃静,接着开始对关一贺的理念和功绩进行宣讲,还说他师父这次出关,功法上又获得了新的突破。
在主持人声情并茂的诉说下,台下观众深受感染,开始鼓掌。说一句掌声如潮,丝毫不为过。
紧接着,关一贺几个徒弟先后上台,讲述师父教导他们的经历。这一回,就不只是声情并茂了,还有两位说到动情处时,在主席台上开始抹起眼泪来。
其中一个人就是曹治平,罗裳没见过这个人,但有人给他看过曹治平的照片。所以她一看就认了出来。
她自动把这些人阿谀奉承的话过滤掉,很快从这些人的发言中提取到了一些信息。关一贺应该是从三年前开始发迹的,从时间来看,刚刚好,赶上气功热方兴未艾这个风口。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位关大师也算是踩在了时代的风口上,只要大胆,敢往死了吹,如同风口上的猪,被吹成了成功人士,可以享受数千人的追捧。
这些人在台上表演,罗裳在台下安静地听着。后来类似的话太多了,罗裳已经快要听麻了。
这帮人终于改了策略,又换了一批人上台。这批人,据他们讲,都是关一贺发功的受益者,有得风湿性关节炎的,有得严重心脏病的,台上仅仅七个人,每个人的病都不一样,但这些人都声称是关大师救了他们。
这次发功大会跟很多大会一样,一直有人在讲话,讲到后来,罗裳都快听腻了。
因为故事都挺老套的,无非是这些人得病前有多痛苦,人生多么艰难。被关大师治愈后,从此他们的人生就全变了,宛如获得新生。关大师就是他们的恩人,是他们的再世父母。
罗裳:……所以,到底什么时候关大师本人现身,什么时候开始传说中的隔空取物表演呢?
剧场里其他人和罗裳想得就不一样了,有很多人本身就是病人,有的则是家属有病。不管是哪种,对于台上那些患者的讲述,他们都有产生很强的共鸣。
而且,这些人也很容易产生幻想,幻想自己也能像台上那些病人一样,被关大师所治愈,从此改变人生。
所以,罗裳听到面无表情的时候,剧场里有不少人听得激动不已,生出许多希望。还有人开始抹眼泪,也不知道是被台上的人感动的,还是为自己过往的痛苦而哭泣。
罗裳转头看向韩沉,他也看过来,两人四目相碰,随即移开。却都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了无聊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