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忐忑不安的时候,罗裳已经拿着针具回来了。
“咱们开始吧。”罗裳说着,拿出了一根长针。
看着那针,老邱心里已经开始颤抖了。但为了儿子,他还是硬着头皮挤出笑容:“啊,好…你扎吧!”
第8章 裁员
预警
让老邱意外的是,罗裳拿起那根长针后,只是看了看,便放了回去。接着她又拿起一根一寸半的针,这才过来跟老邱说:“这一针进针不深。”
老邱松了口气,配合躺好。消毒后,罗裳一手持针刺入了胆囊穴。进针约一寸深时,老邱便有了胀麻的得气感。针进到位后,罗裳稍做捻转,接着又将针刺入少许,行以泻法。
这个位置不需要透针,不需要深刺,有得气感就可以,所以不必用长针。
这针扎完后,需要留针,罗裳就走过去跟周大夫商量:“你肩上的伤得缝合,所以我刚才只包了手,没给你包扎肩膀,让人陪你去处理一下吧。”
周大夫苦笑了下:“算了,先简单包扎下,我一会儿就走,在外边找个地方缝合。”
罗裳没再劝,她心里明白,现在高副院长和周大夫之间的事在医院恐怕都传遍了,在这种微妙的情势下,没几个人愿意介入到周大夫和高副院长的矛盾之间。
以周大夫的心性,大概也不打算为难昔日的同事了。
“那也行。”说完后,罗裳给周大夫做了清创,又洒了些止血消炎的药粉。
“大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老邱侄子一直在旁边陪着。所以他最先发现,他大伯脸上的痛苦明显减轻了。
“还不错,感觉没那么疼了。”自己身上有什么变化,老邱的感觉是最直观的。
留针时间刚到四五分钟,他就想让罗裳继续给他做针灸治疗了。但罗裳在帮周大夫处理刚才没包的肩膀。他就没出声打扰。
等到罗裳空下来,老邱便扭头对罗裳说:“小罗大夫,再给我扎几针吧。怎么配穴我不懂,你看着来。”
听到他这么说,周大夫有些意外。这就表明,罗裳刚才扎的针效果很不错。可按照他的经验来说,即使是在一个位置下针,不同的大夫所产生的效果也是不一样的。
“可以,你脸朝上继续躺好,把上衣往上撩一下。”
老邱照做不误,等罗裳再次给老邱下针时,周大夫也走了过来,在旁边静静地观望。
有句话说的好,背薄如饼,腹深如井。也就是说在针刺背部穴位时,进针宜浅。与之相反的是,在腹部进针则宜深。
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腹深如井也是一种修辞手法,也不能随便扎太深。这是要结合病人胖瘦情况来具体判断的。
罗裳很快针到了老邱肋骨之间的日月穴和期门穴,她选用的仍是一寸半的针。她下针时,周大夫看得很用心。
“小罗,你这针法不错啊,什么时候练出来的?”周大夫诧异地问道。以他的经验来看,罗裳的进针深度没有问题。像老邱这种清瘦的体形,进针是不能太深的。
“有这个兴趣,自己在家没事儿就练。”罗裳随便找了个理由,周大夫也不得不信。他觉得,这或许跟天赋有关。
二十多分钟后,罗裳把针都拔了下来,此时老邱身上的疼痛已大为减轻,对罗裳的信任感更是直线上升。
两人约定好了周日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老邱就跟着他侄子走了。
这时,医院已恢复了平静,表面上还和平时差不多,但很多大夫想起当天的事,还是心有余悸。
中医科的大夫们更是如此,罗裳中午去食堂吃饭时,医护人员聊的最多的就是这事。
中医科就她一个女大夫,原主之前也不是主动的性格,所以她在医院没什么朋友,在食堂里听了些小道消息和八卦,到了下班时间,直接就锁门回家了。
到家时,罗裳爸妈都已经回来了,罗爸正在院子里锯木头,锯完一根后,他用墨盒上的线在木头上弹了下,一根笔直的黑线就出现在木板上。
罗裳知道,罗爸最近一直在忙着打家具,这样可以省很多钱。跟罗爸相比,罗妈手也挺巧的,罗裳进去时,她正在踩缝纫机。罗裳看了一眼,认出来缝纫机上是一件海魂衫。
这时的海魂衫特别受欢迎,小青年几乎人手一件。
“回来了?你先歇会,等我把你哥这件衣服补完就吃饭。”
罗裳看了眼,看到那件长袖衣服下摆勾破了一块,罗妈正在用同色细线修补。破的地方不显眼,补好后再穿完全没问题。
她进屋放下包,又走出来,看到缝纫机旁边有一筐毛线,加起来能有五种颜色,灰色线最多,其他颜色的都是一小团。
“妈,你拿这些毛线干嘛,要织什么?”罗裳拖了把椅子坐在旁边。
“给你哥织个毛裤,灰线不够了,再掺点别的线就成。”
罗裳打量着那些小线团,发现什么颜色都有,居然还有暗红色和绿色。
“妈,大哥他住宿舍,工友都能看到他的毛裤,这么多色挤到一条毛裤上,他可能不喜欢。”
罗妈头也不抬地道:“还反了他了?我费挺大劲给他织毛裤他还不喜欢?不要拉倒,给你爸。”
罗裳:……
她没有试图去说服罗妈,这么多年了,罗妈对儿子都是这种态度,也不是她说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在罗家父母眼里,儿子就要皮实,活得糙点吃点苦都没啥。就是不能惯着……
第二天罗裳照旧去上班,又听了些小道消息,据说高副院长昨天下午就把他侄子高进管药房的职位给撸了。这个消息传开后,倒是挽回了不少人对他的看法。
听说这件事时,罗裳在心中暗暗冷笑,这大概就是他们叔侄俩的权宜之计吧,高副院长这出戏唱得不错。
中医科这一天风平浪静,除了吴大夫,也没人特意来找罗裳说话。
一转眼就到了周日,老邱跟罗裳约好了,要在山河路见面。这条路她前两天去过,路还挺熟的,所以她很顺利地到了两人约好的见面地点,山河路与十一号街的交叉口。
交叉口东南角,有个绿色的书报亭。亭子里有个中年妇女卖报纸、茶叶蛋、煮玉米。
这时候买报纸和杂志的人还挺多的。所以书报亭前不时有人经过。但罗裳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等在书报亭附近花坛旁边的老邱。
这一次他侄子没跟来,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儿等着。
罗裳还没过马路,老邱就热情地朝她招手,他这举动,引得书报亭里的大妈频频看过来。
“罗大夫,您可真准时,时间刚刚好。”
“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去我家。”
罗裳看了他一眼,再看看不远处大妈八卦的表情,就道:“阿姨和你儿子都在家吧?在的话,我过去正好。”
“在呢,走吧。”老邱说完,就在前领路,向他家走去。
报亭大妈失望地耷拉下眼皮,没兴趣再看了,她还以为能吃到瓜呢。
走到半路,老邱一脸抱歉地跟罗裳说:“罗大夫,跟你商量个事,你看行不行?”
“您先说是什么事。”罗裳道。
“哦,是这样,我儿子和他妈都不信外边那些算命的。尤其是他妈,对这种事很抵触。所以我没敢跟他们说实话,只说请你给小安把把脉。”
罗裳对此并不在意,道:“这没关系,把脉也行。之前你给你儿子找人看过吗?”
见罗裳不在意,老邱的紧张感便减轻了。他现在对罗裳很信任,就道:“找过好几回了,刚开始孩子还愿意配合,后来就不愿意见人了。”
“有个大师跟我说,我儿子是半空折翅的命,三十岁左右有一个大坎。他今年都26了,你说我能不急吗?这事我都没敢告诉他妈。”
半空折翅?不会又是一个用紫薇看的吧?罗裳想。
她便问道:“大师就告诉你这个,没说别的吗?比如解决办法?”
“说了,让孩子上东边房间去睡,我按他说的办了。但我感觉,还是不行,这孩子总是头痛,不愿意出去跟人来往,没以前开朗。”
“他以前是什么样的情况?”罗裳又问道。
“我儿子很优秀的,从小到大都拔尖,大学毕业分到咱们这边的大学当助教,我和他妈本来很高兴,谁能想到他会变成现在这样。”
再次提及儿子,老邱的焦虑显而易见。
跟他相比,罗裳就从容多了,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儿子出生年月日时辰你说一下,我看看。”
老丘赶紧报上来,罗裳有一会儿没说话,老邱也没敢打扰她。
片刻后,罗裳才道:“三十岁左右确实有个坎。倒也不用太急,天地人三才,各占三分之一,天命就算再不好,也只能决定三分之一的因素。”
“就像你说的半空折翅,这种命格,可能与隐疾有关。”
“从你儿子疾厄宫情况来看,确实有问题,主要责之在肝。等我看到人,再给他把脉确认下吧。”
“只要是病,就可以用医疗方法来介入,把人力能做的事做好,要是能治好病,这一关说不定就会过去。”
“这就是人力的作用。老话说的好,尽人事,听天命,其实就是说天命不能决定所有。”
她的说法老邱以前并没有听过,这几句话有效地缓解了他的焦虑。
“那太好了,我也感觉,孩子可能是有什么毛病,但这孩子小时候被管多了,现在有什么话也不愿意跟咱们说。所以我到现在也不太清楚,他心里怎么想的,身体都哪不舒服。让他去检查,他又不去……”
说到这儿,老邱叹了口气。
随后他也想到了罗裳目前面临的困境,他想跟罗裳打好交道,以后可以长期来往,就热情地问起了罗裳以后的打算。
罗裳看了眼山河路周围的景致,倒没有隐瞒自己的打算:“可能要开个诊所,我觉得山河路这边就不错。”
“小罗,你也喜欢山河路是吧?我也觉得山河路是个好地方。”
对罗裳的打算,老邱是求之不得。如果罗裳能在这边开诊所,那他以后求诊拿药扎针算命不都很方便吗?
他便主动问道:“那你是想在这边租个房子吗?有没有什么要求?你可以说一下,回头我帮你找找看。”
罗裳也没跟他客气,就道:“那就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吧,房子不能少于五十平。租金合理一些,找到了我会亲自过去看看。”
说定这件事,老邱家已经到了。他敲了敲门,一位中年妇女就出现在门口,客气地把罗裳请了进去。
罗裳换了拖鞋,刚进门,就见到这位妇女用棉签擦了擦门把手,还回头看了看地上,似乎在确认门口是不是脏了。
是洁癖吧?罗裳想。
“小安,我给你找的大夫来了,你把门打开。”
过了一会儿,东边那间卧室的门才被人打开,屋子里很暗,窗帘被人拉得挺严实,罗裳刚进来,眼睛还没适应这种黑暗,所以她也没看清这个年轻人的五官。
但从侧脸能看出来,他的脸型很不错,轮廓挺立体的。
青年开门后重新坐回了书桌旁,脸朝向内侧,谁也不看。明明是个年轻人,他身上表现出来的却是满满的丧。
对上老邱抱歉的脸,罗裳没有强迫这个叫小安的年轻人出去,或者拉开窗帘。
老邱已拖了把椅子过来,请罗裳坐下。罗裳便坐到那把椅子上,安静地给小安诊脉。
小安看起来像个雕塑,没反应,也不动。看到他那副样子,老邱夫妻俩心里特别难受,相对无言地对视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没过多久,罗裳便松开手,随后她站了起来,告诉老邱夫妻俩:“我要做下触诊,再确认下,可能会疼。”
这是让小安和老邱夫妻便有个思想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