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小宋平静反问。
“我是个名人,你又生病,要离需要合适的时间……你住院归住院,我们离婚归离婚,放在一起影响不好。离婚后你没经济来源,在婚姻里我可以负担住院费,这样不好吗?”
他总试图用钱来解决问题,这次更从容些,因为有了离婚的谈判经验,以及在这场婚姻中的地位明显更高。
“我想离婚,你想和谁在一起都可以。”
事到如今,她还是那样强韧又毫无攻击性。宗跃不明白宗润临为什么不爱她,作为母亲和妻子她简直完美。
“等宗跃高考之后再说,可以吧?不要影响他!”宗润临说。
宗跃简直想把鞋子丢上去。
“我想尽快入院。”小宋又说。
“不离婚不耽误你入院,我不同意离婚!我和小青在谈恋爱,但你我也不算感情破裂。”宗润临生气了,似乎还拍了桌子。
小宋不做声。
“我们暂时不谈。”宗润临说。
接着,宗跃听到小宋以提出离婚一样平静的口吻说:“我和你儿子睡觉了。 ”
三楼安静了,宗跃也屏住呼吸,接着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宗跃害怕父亲对小宋动手,虽然看起来没那个本事,但还没上楼,听到走下楼梯的脚步声。
宗润临涨红了脸,发现他站在楼梯旁,吓了一跳。
“畜生!搞到我头上来了!!!”宗润临气得发抖,捶了两下楼梯扶手。
宗跃微微抬高下巴,像他骄傲的母亲。
宗润临明显想揍他,但抬起手才意识到儿子高了半个头,于是又打了两下木头扶手,下楼去了。
宗跃走上三楼,看到小宋在收拾茶杯碎片。
“不好意思。”她低着头,似乎哭了。
宗跃蹲下来帮她擦地上的茶水,内心却有些兴奋,他们的关系被公开了,意味着可能在一起,这是小宋承认他的方式。
“我爱你。”他说。
之后,宗润临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他第二段婚姻,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小宋也正式离开这个家,除了一些书,什么都没带走。
宗跃问之后怎么联系,她留了一个家庭地址,一个电话号码,还有医院名称,说会在那里进行治疗。
“我来找你。”宗跃说。
“你先去高考,我去手术然后修养,等你拿到录取通知书,给我打电话!”小宋说。
“好,说好了。”宗跃把这看成他们的约定。
他和小宋的事也传到爷爷和妈妈那里。
妈妈非常生气,准备等宗跃高考结束后,直接安排去美国上美本。宗跃犟了很久,以不参加高考做威胁,最后取得胜利,但他还是去了北京念大学。
宗跃拿到通知书后,立刻拨通了小宋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声。
不是小宋的声音。
“你好!我找小宋,我叫宗跃。”宗跃看着她留的字条,抑制着情绪说道。
“这里没姓宋的。”
宗跃挂了电话又拨了一遍,接电话的还是同一个人,核对了纸条,发现电话就是错的。
他意识到什么,立刻去纸条上的住址,发现同样没有姓宋的人家,甚至没有那栋楼。医院名字是真的,但不能公开病号的记录,也无法确认她在此治疗。
小宋,从他生活里消失了。
“不好意思。”
他想起她的话和流泪的表情。
次年,宗润临和小青结婚,因为两方都是业界名人,女方还是初婚,他们决定风光大办。
宗跃的爷爷的身体大不如前,做了六根搭桥,但因为是宗润临唯一剩下的双亲,于情于理要出现,他也想回来看看。
宗润临结婚选在六月的黄道吉日,梅雨开始的时候,下雨能讨口彩,有财有势。
万事俱备,只是老人到达本市后就不太舒服,透不过气,干脆下榻在办婚礼的五星酒店里,不回宗跃住的那套房子。
婚礼的前两天,宗润临来找爷爷。宗跃听说小青要一套新的大平层,她不愿住在洋楼里,觉得下水道有味道,还住过癌症病人,不干净。
对于钱的问题,爷爷一般都是拒绝。
两人在酒店咖啡厅里聊得不愉快,最后大堂经理介入劝阻,宗润临才离开。爷爷回房间休息,但一躺下就没起来过……
没想到这一次红事未成,白事先行。
宗润临推迟了婚礼,作为独子决定为父亲在本地举行葬礼,花了很多钱,全程由新媳妇操办。除了常规仪式,新媳妇还替公公在寺院供奉了牌位,请来住持做法事。
葬礼上,未穿上婚纱的新媳妇披麻戴孝,哭腔动人,楚楚可怜,看得出听得出这是一位著名的戏剧演员。爷爷的遗像也非常特殊,翻印自宗润临替父亲画的彩色肖像油画。这是新人对他隆重的怀念方式。
宗跃母子一起出席。
宗跃母亲一身黑衣,染着一头金发,和两位新人握了握手,说道:“节哀……”
宗润临掏出手帕擦眼泪,和他离婚时一模一样。
母亲用着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说:“但是你爸上个月刚受洗成为基督徒了,你知道吗?”
葬礼之后,律师召集亲属公开遗嘱。
宗跃知道母亲为什么赶来,她需要确认手中的副本是否是最新的那份。如果爷爷临终变更遗嘱,宗跃可能什么都得不到,她想在当场采取行动。
事实上,她手中就是最新的。
律师宣布,除本市新购的一套两室房产归属宗润临,其他财产包括中国内地、香港、日本和英国的所有房产、存款、有价证券等均归宗跃个人所有。那一年,宗跃刚好成年。
“我是宗道文的儿子!这份遗嘱是假的!我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宗润临冲上去抢遗嘱。
这份遗嘱确实是目前最新一份,经过公证。宗润临也拿不出更新的遗嘱,这份确认有效。
宗润临发飙了一阵子,说要起诉。他的新婚妻子先是小声哭,接着逐渐放声大哭,捶自己的腹部。宗润临过去抓住她手,当场挨了她一记耳光,眼镜飞得很远。
宗跃母亲笑了,一切尘埃落定。
后来,宗跃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成为继承人,他不是继承人,只是看管人。爷爷知道,宗跃对他的父亲会有着最低责任,不至于令他晚年穷困潦倒。这是他另一种保护儿子的方式。
只是,宗润临看不明白这一点。他们父子变得彼此怨恨,又无法彻底分离。
在母亲的指点下,宗跃拿出一部分钱,买下宗润临手中的项目,包括他拍脑袋注册的画廊。
继承了遗产后,宗跃也没有就此躺平,大学毕业后,还是去广告公司上班,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日夜颠倒的日子。
他空的时候,会想到小宋,也曾在人群中看到一两个相像的人,但没有上前,因为消失是她自己的选择。
小宋,你爱我吗?他想。
这个问题令他心生怨恨,她冷酷地离开,应该是为了报复宗润临。这种怨恨令他气到半夜睡不着觉,恨不得小宋就是死了,但醒来却发现自己哭了,在梦里哭了很久。
我不想要答案了。
只要你活着。我就原谅你。
“这就是我的过去……”
宗跃没有说出太多细节,甚至删减了部分,但他还是将它们在脑中过了一遍,以至于在某些段落之后,忍不住停下来,调整呼吸。
叶果试图打断他:“别说了,好吗?”她和他一样难过。
“说完吧,反正也不会说第二次了。”宗跃说。
他望着这个女孩,她经历的事情太少,这曾经让他羡慕,现在让他担忧又无能为力。
宗跃开始明白,他的环境复杂,他们在一起会令她受到更多不必要的侵扰。这样的女孩子,原本可以不用直面那么多人性险恶。
他也记得那句最让他胆战心惊的话:
“我画不出来了。”
这令他下决心放手,没有什么比这个对她更重要,包括他自己。
那个夜晚,宗跃打发叶果去洗澡休息,自己独自离开酒店。
回到停车场的车里,他接到她的电话,她不知道他会离开。他还是决定按掉,改给信息,非常简短:
会过去的,对我们都是。
接着点开自己的微信头像,久久看着叶果画的侧脸肖像,然后选择【查看上一张头像】,再选择【使用此头像】……
头像恢复到之前的奥特曼。
他看着那个头像,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
第51章 91 强者永远丢脸,弱者永远嘲笑
叶果很早就醒了,但不想起来。
酒店隔音很差,她听着窗外车辆的鸣笛,走道上的人声,还有行李滚过地板的声音……
意识像是泡在浓稠的溶液里,脑子、躯干和四肢都疲惫。
她努力回忆上一次最难的时候,那是培训班的最后阶段,那时什么都不愿想,只觉得毫无办法,想要闷头睡到死过去。
但这次,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它无序运转着,一直在试图弄明白一些事,那两个人的本来面目。
她要想明白,觉得只有明白过来,才能进行下一步。
思考耗费了太多精力,每当找到一个答案,她又开始怀疑,周而复始,便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弄不明白。
手机震动,家族群发来了语音。
叶妈:“果果,明天回来吗?”
叶果打起精神,也回语音:“我今天回来,晚上到家,留一口吃的给我吧?”
叶妈:“你几点回来?吃还是放到你房间啊?还有件事啊,宝宝最近到处小便,家里臭得要命,你看看有什么办法吗?我看它自己也难过。”
叶果:“啊,二宝我来想办法,饭放我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