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澄约好的明星化妆师,化妆加造型就花了几千块。
打扮完毕去照落地镜,发现西装肯定不能穿运动鞋吧?于是顺滑的丝袜、锃亮的漆皮皮鞋、昂贵的包包又是一笔费用。
这还不是结束,光有衣服怎么没有首饰?人家会觉得你全部的钱都砸在所谓的“大件”上,显得小气、刻意!
于是嫩白的耳垂又坠上了圆润的珍珠耳坠,因为夏茯不愿意佩戴胸针,方景澄便从车里摸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我觉得还是有些素了。”
“我奶奶经常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打扮打扮自己,每年过节表亲来家里玩,她都会送上不少金链、银镯、玛瑙之类的小玩意,手上好几个翡翠镯子叠带丁零当啷响个不停,不过的确好看,刚好拿去配这身黑衣服。”
“算是个亮晶晶的小玩意,可以带着玩,希望你喜欢。”
这是方景澄的提前表态,无论她有没有拿奖,他都会把钱给她。
黄澄澄的玫瑰金镯子镶嵌了一圈碎钻,像满天繁星闪个不停,一拿出来照亮了女孩樱粉色的指甲。
青年将镯子推上夏茯的手腕,好像给她戴上了一副易碎的镣铐,叫她束手束脚的生怕不小心磕掉了这些细碎的小石头。
所谓搭配是个黑黢黢的无底洞,砸钱都听不见个响声。这样一套折腾下来,别说穿衣服,更像是衣服在穿人了。
但也只有这样,她才变得华光璀璨,和青年并肩而立的时候不显得那样突兀。
应该打住了,已经足够了。
以她的经济水准,这辈子可能只有这一套穿搭,无论哪件拆开和她原有的单品进行组合,都只会显得勉强,让她像个拙劣的笑话。
比赛是她和方景澄人生中短暂的接触点,该拿的钱已经拿到了,从比赛结束的那刻开始,他们就该毫无瓜葛,顶多他今晚不回家吃饭,她还能用庆功宴为名多留他一晚上。
但,假如他对她的兴趣不单单因为比赛的话,这段关系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想要什么样呢?
夏茯立于镜前,她用指尖慢慢描摹这美丽却陌生的面庞,沉默地审视埋藏在心灵深处的另一面。
离开化妆教室之前,化妆师给了她一个小袋子,里头装满了化妆用到的小样,说妆效足够撑到比赛结束,但如果下午还有别的活动,她还可以用来补妆。
夏茯拧开了唇釉的盖子,仔细描画薄薄的嘴唇,看瑰丽的蔷薇色一点点在苍白的唇上洇开,慢慢勾起了嘴角。
在魔法失效前,再让她漂亮一会儿吧。
……
方景澄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他先满是期待接了电话,可后头听了那些事,便开心不起来了。
“你说的那个直播,奶奶不太会弄,就把你爸也叫回来给我投到电视上。哎呀、哎呀!不愧是我家的孙子,你爸开始觉得小题大做,后头也问你要不要回来吃饭,虽然板着个脸,但我看得出他心里高兴得很。”
越过平淡的寒暄,他直奔主题问道:
“妈今天回家了么么?”
老人不高兴听他提起妈妈,每次对话总免不了絮絮叨叨的抱怨,从不够格的出身骂到“难以相处”的性格,还有一个“不争气”的肚子。
“没呢,估计又在国外搞什么业务吧,结过婚还天天往外头跑,一点没个当妈的样子!斯宇当初身体不好肯定就是因为这点!后面好不容易才怀上你,也不用点心,要不是我赶紧把你抱回来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结果斯宇也被她带得性格阴沉沉的,不跟我亲近……”
“不要紧,奶奶在家,这几天辛苦坏了吧?回来给你准备你最喜欢吃的那几道菜……”
业务、业务,真有那么多业务要谈么?他听到这里,喜悦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大半,勉强附和了几句道:“嗯嗯,谢谢奶奶,我今天晚想跟队友一起吃,等周末再回去好好陪陪您。”,犹豫了一段时间,还是给母亲打了一通跨国电话。
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
方景澄默默数着电话铃声的次数。
对方终于在响铃结束的前一秒接起电话,冷淡的声音下压着一丝不耐。
“怎么了景澄?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我现在正在研究所的等候室,好不容易约上了那名心外医生。”
他不了解她的行程,也不是故意来炫耀,但事实就是这样,方景澄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能做出惹她生气的事。
他歪过头,将脑袋靠在椅背上,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没什么,上次说的建模大赛我拿了第一名。”
女人叹了一口气,言语里疲惫突然加重了许多。
“嗯,学习是为了你自己,你现在知道这点就好,不要骄傲,如果那段时间不是斯宇犯病需要休学调养,他也能做到,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她耐着性子夸奖了一句,然后“咔嗒”挂断了电话。
……
夏茯找到了方景澄。
“……你还好么?”
比赛结束,师生均已经离去,横幅被拆下,和绚丽的彩纸一同扫进绿色的垃圾桶,灯光黯淡,厚重的丝绒帘幕也紧紧闭合,只有一个清洁工弯腰翻找座位底下残留的塑料瓶。
青年就坐在礼堂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或许是为了给清洁让位置,他蜷了一条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垂眸养神的样子令夏茯想到了被丢在公园的孩子,傍晚时分,天色渐暗,玩伴陆陆续续离去,只有他还等在原地。
直到她轻声唤他,纤细的身影重新填满他的眼眸,方景澄周身的低迷才逐渐褪去。
他像重新被注入了活力,抬头对她笑道:
“嗯?挺好的,又拿了不少零花钱呢。作为比赛后的庆祝,今晚我们出去散散心怎么样?”
现在你也和我一样,变得无人分享喜悦了。
夏茯定定看着他,终于了做出决定。
“好啊,我们出去。”
“只是、这次可以让我请你么?我想去我们第一次见的饭店。”
第44章
原本都是夏茯被他带出去吃饭, 女孩经济能力有限,哪怕请他零食也是校内的小玩意,像这样主动约他去私家餐厅还是头一回。
“第一次见面的饭店?”
方景澄轻声重复了一便夏茯的请求, 笑着弯起了眼眸。他还保持着蜷腿的姿势,将脸颊抵在膝盖上, 歪头望着她, 似乎从这不同寻常的话语邀请里品出了一丝别的味道。
“我可以把它当成约会么?”
青年如是问道,英俊的脸上表情甜蜜而狡黠, 一旦被那双车前菊色湛蓝的眼眸捕获,哪怕心里没有那个意思, 都会为了留住这笑容, 随了他的心意。
爱撒娇的家伙。
毫不掩饰的发问叫夏茯在心里叹气, 再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位可怕的猎手——哪怕方才还因为家人沮丧不已,在男女相处上方景澄似乎仍旧游刃有余。
情绪切换之快,使她忍不住怀疑, 或许他并不像看上去这般在乎感情, 有机可乘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绽,而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可能只会血本无归。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想继续同他兜兜转转了。
女孩抿了抿嘴唇,闷闷地答道:“也可以这么理解吧”,语气十分无奈。
他一下从被忽视的人变成了被纵容的人, 愉快地感叹说:“真让人期待,我来打通电话,看晚上能不能腾出一桌。”再起身, 已恢复成往日轻松自在的模样。
第一次走上这条路在漆黑的夜,重来一次在昏黄的傍晚, 夏茯别过脸,仔细望着窗外的景色,想把亲自选的这条路记清楚。
饭店还是那个老样子,藏在雕花铁栏里,被簇拥在繁花深处,茂盛的蔷薇从砖红的屋檐泼下,风一吹,粉色的花瓣便扑扑簌簌在青黑色的砖上铺了一地。等侍者撩开密密的珍珠帘幕,铺着厚实绒毯的长廊就会把她带进另一个繁华、热闹的新世界。
只不过这次作为来客的她模样大变,心情也不像当时那般局促。
小巧的女士皮鞋无声地踩上绒毯,钢琴烤漆般光洁无暇的鞋面印出墙壁两侧的古典油画,以及她平静的脸颊。
夏茯还记得当初穿T恤、牛仔裤来到这里的表情,像溜进厨房的老鼠,一方面忐忑不安,惶恐被人驱除,另一方面心急如焚,迫切地想要平复腹中饥饿。
但现在不一样。
名贵的衣衫好像突然成了坚固的铠甲,紧紧包覆住她的自尊,叫她足以昂首挺胸提胸,融入这片奢侈的小天地。
明明总用“人生而平等”这样的话来激励自己,但到头来,这句名言还不如一套昂贵的衣服来的有用。
在这里是这样,去GJ大厦试衣服也是如此。
夏茯默默感受心境的变化,觉得自己或许和服装店里的店员没有太大区别——
说到底她还是没钱,所以才在心底崇拜着金钱的力量,无形间也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然后在契约结束的时候,仍厚着脸皮请方景澄陪自己来这种地方……
“我选了自己喜欢的几个菜,你呢?还有什么要加的么?”
方景澄显然是这家常客,飞快地选好了几样时令招牌,便抬起头征求夏茯的意思。
望着那张英俊的面孔,夏茯的心沉了又沉,她明明试图保持冷静,但在事到临头仍觉得胆怯。
她垂下眼眸,用手指一行一行划过菜品字眼,最后缓缓停在晶莹的杯盏上。
“已经够了,我跟着你吃就好。然后再点些喝的吧……可以点瓶桂花露酒么?”
有些事不借着酒劲可能做不出来。
方景澄扬起眉头,着实有些吃惊”我倒是没问题。你呢?你可不像是会喝酒的样子。“
夏茯摇摇脑袋,解释说:“的确不怎么喝,一般过年的时候才会尝点米酒。但今天很值得庆祝,我也想放松一下。”
方景澄叫服务员送来了样品,他托着酒瓶,垂眼看着写在背面的度数,澄清的酒液在灯光下反射出诱人的光泽,于他眼眸中晃动。方景澄明明看起来私下烟酒都来,对自己没什么要求,但夏茯想要尝试时,他反倒端起架子,低声询问说:
“虽然是花果酒,但度数也不低,确定要这个么?“
她定定地看着他,不依不饶:
“嗯,不行么?还是说你有别想喝的么?”
他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十分无奈:
“没什么,只尝一点的话就还好。你一个人肯定喝不完,我陪你喝就好。”
好不容易来了喜欢的餐馆,夏茯的心思却不在饭菜上,自然也不出味道。她端着水晶雕花的酒盏,小口抿着金黄的桂花酒液,只觉得身上一阵冷又一阵暖——酒是冷的,脸是热的,方景澄看她的眼神也是烫的,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化掉了。
今晚他的兴致显然很高,一直拉着她攀谈,聊餐厅、暑期活动、评委间的八卦之类的的俏皮话,直到某刻夏茯突然对这没有重点的话感到厌倦,垂下眼眸不再回话。
哪怕还没真正接触家业,但出生在那个圈子便少不了应酬。方景澄随手把玩着酒杯,将十年的陈酿当成带着花香的饮料,半瓶入喉,白净的脸上也不见变化。
“脸好红哦,醉了么?要不要出去走走?”
他关切地望着她,眼神天真地像个孩子,让夏茯心动之余又有些憎恨,觉得他又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把酒杯推到一边,伸手去拨开垂下脸颊的长发,语调因为醉意变得绵长。
“嗯,你能带我吹吹风么?后面好像有个小花园。”
“来,我搀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