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里悄悄念着,忍不住搓了搓男友的脑袋,想把他的脸蛋揪在手心。
“这样银灰相间的头发也很好看,你好可爱。”
冒犯的举动引起了方景澄的不满,他扭脸躲开了她的手指。哪怕是蜜一样的眼眸,微微眯起后还是有几分威胁的味道:“这可不能形容男人吧。”
“那你令我着迷、让我移不开眼睛?”
夏茯想了一会儿,把方景澄过去称赞时说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背了一遍:“你就是最好的、对我来说完美无瑕……”
老套、没有创新精神、随口打发男朋友的坏女人。
许多用来谴责夏茯的词语涌上方景澄心头。他张开嘴唇想要反驳,却发现她的表情分明是认真的。在二十岁的夏天,两人对视的这一秒,她的确是这么想他的,没有透过他看到其他任何人,这份感情真真切切属于他一人。
或许真心献出的情话也是自己最想收到的。
蒸腾的暑气令人头晕脑胀,漫长的沉默后,方景澄咽了口口水,突然没头没脑地回复说:
“……最后一个好像用在浴室了。”
夏茯无奈地笑出了声:
“真是的,你在想什么呢?只是在摸摸我的男朋友,又不是要干什么坏事。”
和身体上的臣服不同,恋人交往中他才是伶牙俐齿的一方,绝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哑口无言。
好在就和她调侃的一样,爱不一定是要完全的结合,如果嘴巴说不出话还可以用来接吻。
“好吧,我也只是亲亲你而已。”
他把她抱回到床上,他小声地喊她的名字,抓住她的脚腕,从足背开始热情地亲吻她,确保她再也说不出扰乱他的心神、令让他难以抗拒的话语。
她成了他被她含在嘴里的一块水果硬糖,在水液里晃晃荡荡,偶尔会撞到他的牙齿,那是他在恶劣地咬她,一点钝痛也要命的刺激。
第72章
显然过去相处方景澄还挂记着次日有正事要做, 特地给她留足了体力,一旦存心逗弄他,勾他跨过那条底线, 他反倒比她更像古书里摄人精魂的妖物。心灵上的满足比□□更让方景澄感到亢奋,他想尽办法哄她说出情话, 恨不得揉出她最后一滴汗液慢慢吮进嘴里。于是一觉醒来夏茯不仅眼皮沉沉难以掀开, 胸上还横了一条结实的胳膊,上头漆黑的骨蛇蜿蜒盘旋, 将她紧紧缠进怀中。
好闷好热还很重。有他在,这回笼觉怕是睡不安稳了。
夏茯试着伸手推了青年一把, 发觉那身迷人的肌肉重得像根原木, 仅凭一己之力实在难以撼动。不仅如此, 在察觉她打算挣扎后,睡梦中的方景澄居然变本加厉地贴了回来。
他迷迷糊糊用脸蹭她的肩膀,琥珀色的眼眸恍然睁开一条缝:
“嗯?早上好……现在就起么?”
她抽出一条胳膊,用力捏住青年漂亮的脸蛋, 借此控诉他的恶行。
“我好渴, 而且肚子饿了,起来啦。”
方景澄明显没有清醒,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被揉来揉去也只是扯开嘴角,好脾气地冲她笑。
“好、我去给你倒。”
几乎将人融化的高温终于离去, 重担一松,夏茯便困得又要闭起眼睛。她侧过身体,往床沿那片没卧过的凉爽处沽涌, 意识朦胧听到不远处有哗啦的水声。复返的青年弯腰将水杯放上床头柜,接着蹲下身体, 和他的睡美人对视,小声提醒:
“小茯、小茯,水来啦。”
夏茯珍惜失而复得的美梦,随口“唔”了一声就要把他打发走,重新把头埋回被窝。
对方倏地笑了出来。
“那你再睡一会儿吧,早饭好了我再来叫你。”
接着她得到了一个浅尝即止的轻吻。
青年冲掉了脸上的细汗,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凉凉的蹭在她的脸颊上,而他柔软的嘴唇上带着薄荷漱口水的香味。
夏茯抛掉了每日固定的生物钟,在方景澄床上睡了自暑假开始以来最好的一个觉,梦里没有还不清的债务、闹不停的家人、漩涡一样无法确定的未来,只有被风吹鼓的白色帘帐在清晨的阳光下起伏飞舞。
直到食物热气腾腾的香味惹得肚子咕咕作响,她才扯过衬衣重新爬了起来。
偌大的白色餐桌上已经摆了几样菜肴,淡粉的大虾仁和焦黄的煎鸡胸肉表面撒了点黑椒碎,同芦笋段、胡萝卜抓拌成一碟,切成长条的牛排挨着西蓝花与小番茄,再配上两杯热牛奶,这东西颜色配的足够鲜艳,摆盘也漂亮,能打个“今日健康打卡”的标签直接发上社交软件。
而这顿丰盛早餐的提供者正站在桌前仔细地擦拭着手上的水渍,伴随着抽油烟机“呼呼”的响声,微笑向她说:“早”,模特似健美的身上一反常态系着件朴素的灰蓝围裙。
好新鲜的画面。
夏茯头一次知道,看似家常的场景原来也能拿来用力卖弄。她的男朋友简直恨不得把“快看快看,这是我亲手做的”几个字写在脸上嘛。
但这种事他做就显得很可爱。
怀着这样的心思,夏茯在短暂的呆愣后便不吝夸奖道:
“好好看,这些都是你做的么?”
方景澄矜持地颔首示意,他绅士地拉开餐椅,解释说:“嗯,这边健身的人还蛮多的,所以公寓一直有订这种免洗菜,虽然我不会做饭,但开个火调个味还是行的。”然后将围裙解开搭在一边。
藏在青年围裙下的是一件棉麻半袖衬衣,杏色的竖纹肌理面料看起来轻薄又舒适,而腰腹处几点油星也非常明显,使落座的夏茯不禁衷心赞叹说:“太有心了。”
……粗枝大叶的家伙,怎么做完饭才想起来要穿围裙啊?
夏茯默默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这些露馅的小细节,在扭头的过程里终于找到了令她食欲大开的源头。
中国胃早上不习惯吃冷食,比起花花绿绿的营养大餐,她反倒对边上那只瓷白的大海碗更感兴趣。几滴香油、一碟小葱,清汤里漂浮着几只胖乎乎的云吞,晶莹剔透的表皮如婴儿吹弹可破的脸蛋,淡粉色的肉馅若隐若现,她几乎能想象到它入口后汁水四溅的饱满口感。
她好奇地用手指点了点它,询问说:
“这个呢?也是你煮的么?是什么馅。”
“家里做的云吞。我奶奶担心我在外面不好好吃饭,偶尔会叫人送点点心过来,好像是马蹄鲜肉馅的,大概还有玉米?尝起来应该蛮爽口的。”
“冰箱里总共就这么点食材,你说肚子饿,我就两种都做了,每样都可以尝尝。”
这种只要热水就可以上桌的速冻压根没法体现他的用心,他把它端上桌单纯只是为了充数,让早餐看起丰盛一点,没想到反倒引起了女友的注意。
“火候还合适么?我看不出来熟没熟,就找了个教学贴,加两次凉水还撒了点盐。”
夏茯家招牌就是鲜肉小馄饨,方景澄递过一只调羹,在专业人士面前,心底不免有些忐忑。
“已经很好了。”光是饺子没有破皮、没有黏在一起就超过了夏茯认识的绝大部分数男性。比如有的人虽然双亲开小吃店养活他,就是学不会做饭,连饺子下锅时被热水溅到都会发出怪叫。
学习能力差的吊车尾就算了,高等院校里的尖子生也不乏“笨蛋”,夏茯沉吟片刻补充道:
“我们班上次团建租别墅开轰趴,有的男生甚至分不清盐和糖,还有个跑去做米饭结果没有按电饭煲开关。”
“不要,我可不跟他们比,人要往高处看。”
方景澄晃了晃手指,风轻云淡地接话道。如果他不说后半句话,她就相信他脸上的风轻云淡是真的。
好得意喔。
夏茯瞄了一眼他脸上的笑容,闭上嘴巴仔细咀嚼了起来。
“我第一次知道云吞里能放水果,吃起来好特别。”
马蹄的脆甜、玉米的鲜嫩很好的激发了猪肉本身的鲜味,但这都比不上对面青年因为笑容弯起,蜜糖般的眼眸。
“是嘛,你喜欢就好。”
他单手托住脸颊,如是发出感叹,那幅模样令夏茯恍惚想起两人第一次吃饭的时候。他也喜欢这般歪着脑袋看她,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辉在青年水般清澈的眼眸里流转。
而如今,即便不在装修得金碧辉辉的酒楼,换到仅有两人的小小“家”中,他专注望她的姿态仍动人非凡。再加上主动下厨,两人的关系似乎悄悄生出一种特别的、夏茯从未想过的柔情。
她垂下眼睛,紧了紧抓住汤匙的手指,突然出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自己做饭了?”
“嗯——我喜欢和你一起吃饭。”
没想到夏茯会这么直接,方景澄用手指划拉着桌面,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应该和你提过,我家是做生意的。”
谈起往事,他好像突然失去了引以为豪的口才,声音干涩、语调迟缓,每每提到一位家人,都要停顿片刻,重新组织语言。
“小时候父母经常出门,我爸要忙业务。”或者在秘书那里倾泻自己繁重的家庭压力。
“我哥哥小时候身体不好,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功,我妈就说不要打扰他,会在医院照顾他。”然后紧抓着方斯宇的手,承诺不会叫他这个弟弟付夺走他的一切。
“所以家里有时候只有我和奶奶在说话。房子太大了,只有两个人,还是显得很安静,那种感觉很怪。”
他要撕开伤口,还要惦记着撕得漂亮,疼出了些眼泪,接着小心翼翼地捂着它,盼望着恋人能温柔抚慰沉积的痛苦,说:“但和你在一起不一样,我觉得很满足。”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随着亲密关系的深入,有关家庭的话题落上了桌子,自然而然又猝不及防,远不像身体亲密那么简单,如此陌生,让夏茯感到茫然。
方景澄包容她的过去,可她能接住他递出的感情么?
“我不知道……”
夏茯从没评价过他人的家庭关系,她压根不知道正常父母子女是怎么相处的,她没有自信到认为单凭自己就能满足方景澄对温馨家庭的想象。
她只能勉强掂起一点自己的经验,尽可能真诚地描述那些感受:
“和你不一样,我家里太挤了,每次回去都有那么多人。他们很喜欢分享自己的生活,爸爸在饭桌上说朋友的投资计划,他准备和谁合伙做点什么,我妈妈会抱怨阿姨炫耀她家小孩,弟弟在要钱买教辅资料,但我知道他其实要去换对战卡片……一直是那些事,所以我有时候觉得很吵,反倒希望安静一点。”
大家都在有什么好的?
她已经将“亲手做饭,然后端给别人”这种琐事重复了十来年,却从来不觉得开心。
看来理解方景澄比她想象中的要难上许多,他们有那么多不一样的地方,可试图走近的心好像是真的。
夏茯望着这桌早餐,回忆着清晨那个吻,到底没能把话说绝:
“但是和你吃饭聊天很高兴,这点应该是一样的……我喜欢你给我煮东西吃。”可以一起吃饭,不过做饭是绝对没兴趣做的。
有先前的回避隐瞒做对比,她一点退让都显得弥足珍贵。方景澄看着她抿唇的样子,“既然如此,要不要住我这里?就像家人一样?”如是冲动的话语险些脱口而出。
不不不,再慢一点,她刚刚从那个可怕的地方逃离,不一定真的能接受他的全部。
他努力按捺自己,聪明地抓住了女友的潜台词,恳求道:
“我把钥匙给你好不好?周末来我这边住,我学做菜给你吃。”
“好吧。”
以退为进效果拔群,得到肯定后,他开始乘胜追击说:“那午饭也可以我做,你去书房看书,我研究下菜谱,不会影响你的面试准备,然后晚上我们一起看个电影。对了,吃完饭就把指纹锁密码改了吧。”
刚才的落寞仿佛只是夏茯的幻觉,重新恢复活力的方景澄把她的日程表一直安排到了晚上。公寓的密码就这样改成了她的生日,面孔信息也被登记到户主名册里,而就在方景澄手把手教她录入指纹的时候,突然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声音。
怎么这时候打扰他啊?
方景澄不满地瞄了一眼来电显示,发现来电人是他无法忽视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