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归,她重新看向裴安,回想起刚才对他所用的称呼。
“叔叔”这两个字,恰到好处的距离,还是她纠结再三才说出口的。
她跟裴京闻是领了证,但说到底她并没正式拜访过他的父母,也不确定裴家是否承认她和裴京闻的关系。
在外面,她宁愿保持分寸,用这个不会出错的称谓语。
起码不会让长辈心生反感,误会她别有心思。
简单的几句对话期间,裴安一直以恰到好处的距离,不动声色观察着周宜宁的言行举止。
多年身居高位,裴安看人的本事极强,仅一眼就能看出这姑娘虽然拘谨了些,胜在心思纯粹,品性端正。
都说南临市的风水养人,养出的姑娘更是秀外慧中,真正见到周宜宁,裴安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这姑娘举手投足都带着清雅恬淡,并无锋芒,却吸引人的目光。
的确是那混小子会喜欢的类型。
从妻子那得知这混小子什么也不说,直接把人姑娘带去领证,裴安可谓气得不轻。
婚姻不是儿戏,尤其是领了那张合法的证明,作为丈夫就该尽对妻子的责任。
这一个月来,他跟妻子多次提到找机会见一见周宜宁,只是老二跟护眼珠子一样,非说没等周宜宁做好心理准备前,不让他俩去打扰人家。
这小子一向主意正,他跟妻子气归生气,还是耐住期待,准备等老二把人领回家。
见不到人,他跟妻子在私下也了解过周宜宁的情况。
江南小镇养出的女孩,从小父母不在身边,靠自己的力量在京北站稳脚跟。
最重要的是,岳父都对这姑娘赞不绝口,没好气地说是阿闻配人家都算高攀了。
的确优秀。
也很有韧性。
越了解越欣赏。
今天能在「烟华」遇到,完全是意料之外。
借着喝茶的动作,裴安敛住眼底的思绪,唇角上扬轻笑:“看来阿闻这混小子做的还不够好啊,还让你都没改口呢。”
看似开玩笑的一句话,反应过来深层内涵的周宜宁不禁愣住。
……裴安这意思,是知道她跟裴京闻已经领证的事情了吗?
不怪她多想,实在是“改口”这两个字,怎么听都觉得意味深长。
而且裴安那眸色,明晃晃都是看晚辈的慈爱。
周宜宁耳根倏地泛红,名为羞涩的燥热瞬间将她整个人包裹
住。
好在垂落的乌发能帮她掩映几分,不至于让她的窘迫完全暴露。
“不是……”
她吶吶张了张口,声线很小,没等她把话说完,很轻的一道敲门声响起。
“请进。”
得到裴安的许可,秘书快步走进,出于礼貌和周宜宁点头示意,才向裴安汇报:“先生,所有都处理好了。”
处理的自然是有关京西古街违约修建的事。
刚才遇见赵睿,对方先是嘘寒问暖,等他提出来意,二话不说就连连保证一定会解决。
生怕秘书不信,赵睿当机立断摸出手机,拨通京西古街负责人的电话。
能在这一行混都是人精,赵睿就开了个话头,对方很快明白过来领导是什么意思。
和赵局的态度比起来,那位给的那点钱算什么?
于是没有任何废话,连连保证一定如期开放,不会影响元宵节文娱项目的使用。
能这么上道,自然不用再多费口舌。
“好,”裴安点点头,温声赞扬:“辛苦了。”
“您过誉了,”秘书笑意谦虚,颔首提醒:“二少似乎过来了。”
“这小子,”裴安笑着摇摇头:“从小到大都一副没个正行的懒散样,真没看出来还有这么着急的时候。”
“看来周小姐的确是二少心尖尖上的人,”秘书跟了裴安几十年,对两位少爷也算熟悉,“您该高兴才是。”
有在意的人,整个人才会变得鲜活。
就像大少爷,性子从小淡然稳重,如果不是宋小姐,谁能见识到他慌乱的一面?
对于两人的打趣,周宜宁的笑容越发腼腆,紧扣的双手手指不禁收紧。
裴安姿态悠然半倚靠椅背,不急不徐品着茶。
话音刚落,寂静的室内传来一道急切的脚步声,紧随其后是一道高大的身影。
尽管对裴京闻已经非常熟悉,但在裴安面前,周宜宁仍紧张得心跳都要跳出胸口。
他似乎来得很着急,额发被风吹得有些零散,刚进门视线就紧紧落在周宜宁身上,昳丽的眉眼难掩关切。
见他这没出息的样子,裴安斜睨了他一眼,“怎么?怕我把宜宁吃了不成?”
裴京闻毫不客气坐在周宜宁旁边,眼尾轻挑没个正形:“我这不是怕您给我媳妇儿钱,让她离开我啊。”
这句调侃,看得出父子俩的关系,更像朋友一样亲近融洽。
不知是不是因为裴京闻的气息太强烈,周宜宁紧绷的思绪难得松缓下来。
“混小子,”看他这德性,裴安笑骂,“你当我有多没眼光,看不出宜宁的好吗?”
后面几个字落进耳畔,周宜宁心头微微一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话的意思,是裴安非常认可她吗?
生怕是错觉,周宜宁的眼眶泛起涩意,不敢继续往下想。
很快,裴京闻就证明了她不是错觉。
在亲爹面前,顾忌周宜宁脸皮薄,他收敛着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那您的眼光的确比我想的好那么点。”
说笑间,裴京闻没忘他大老远来这趟的目的,没等他问出声,秘书先一步回答,“二少放心,都解决了。”
孙叔的能力,裴京闻自然信得过。
只是他微眯起眼眸,敛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暗。
这时,裴安的手机铃声响起,裴京闻余光瞥见备注,语调懒洋洋的,“裴太太等您回家呢,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留下这句话,他习惯性帮周宜宁拿起手提包,不由分说与她十指相扣。
跟裴安礼貌打过招呼,两人并肩走出「烟华」。
已是三月,晚上的风已经带了些暖意,周宜宁被他护着走在路里侧,需要仰着下巴才能看清这张熟悉的俊脸,心口被紧张缠住。
以往和他独处,话题的主动权都在他手里,难得他还有一言不发的时候。
周宜宁很清楚他心底介意自己今天没在第一时间去找他。
要不是偶然遇上孙秘书,他可能都不知道周宜宁遇到的麻烦。
不知怎的,脑海里回响起他说的那句:“周宜宁,你要试着依靠我。”
可能是她习惯了一个人,也可能是那点说不出口的自尊,无论遇到什么麻烦,她第一反应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
但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有了裴京闻。
他愿意成为她的依靠。
尽管她和他的差距,仍是横亘在他们之间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周宜宁有时候真得很希望自己道德感再低些,这样起码他依靠裴京闻时,也不用过心理这一关。
她克制不住心底的软弱,在明知道这软弱也是矫情的情况下。
脑海各种思绪纷杂交织,她低垂着睫羽,落在袖子里的五指紧紧握住。
下一秒,她的后脑勺被扣住。
力道很轻,能抬起她的下巴。
半空中四目交织。
路灯下,光线照进男人漆黑的瞳孔里,周宜宁这一刻看清隐藏其中的无奈。
一时无话。
耳畔是晚风吹散鸣笛的声音。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时,肩膀被他的双臂环住。
周宜宁被迫踮起脚尖,望进他沉溺深情的眼眸。
“周宜宁,我是你老公。”
“都这么久了,你难道还没适应吗?”
虽然是反问的话,从他的嘴里出来,没来由地多了些控诉。
还有低落。
和他一贯的意气风发太不相符。
风吹散,空气中有莫名的沉闷,周宜宁心口不禁收紧,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他是在她面前,想告诉她跟他明确的关系吗?
周宜宁大脑有些混沌,意识里反复都是他说的“老公”两个字。
早已听过,也不陌生。
只是和他现在的神色结合起来,怎么看都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没等她纠结太久,男人上前一步,抬手拥住匀称有致的腰肢。
几乎是一把抱住,不怎么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