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千再次看向图歌,却不知道在对谁说话:“你们有一分半的时间撤离。我们约好的,——以12点的倒计时为令。”
图歌玩完全听不懂释千所说的话。
他的周围也没有发生任何事,当然,此时此刻他在游戏里,自然看不到有可能会在现实里发生的事。但很快他便知道释千说出这句话的意义所在。
——他是渠道,更准确来说,他是“证据”!
凭空说游戏就是现实太过荒谬,那就需要拿出“证据”来。在副本中积累了现象级的热度,然后在这样几乎全民性的直播下,她将具有“渠道”作用的直播玩家们“制作”成了一份铁证。
划过太多弹幕,但每一条都让他感到天旋地转。
“我家顶屏被劫持了不是吧这就是S级重污染区-β的样子???”
向慕在弹幕发送栏里敲下了这行字,按下发送键时她已仰起了头,顶屏的画面倒映在她的眼睛中。那来自那除了定时播广告外理应保持黑屏的顶屏,此时此刻,在非广告时间它却播放起画面来。
不久前它闪烁了两下,但向慕并未当回事。现在看来,那闪烁的两下已预告了这场“劫持”。
播放的画面并不
是那种视觉刺激极强的广告,而是实时的监控录像,是由四个画面拼凑起来的“S级重污染区-β”的全貌。
和其它级别重污染区狭小而密集的建筑截然不同,画面里的五栋建筑犹如顶天立地的巨兽,身上盘亘着各式各样的线路、设备与屏幕,互相之间盘根错节,有的崭新如初、有的陈旧晦暗,它们庞大、压抑而冗杂,虎视眈眈地围绕着中央的一根巨柱。
而此时此刻,整个区域都闪烁着警戒的光,向慕恍惚都能听到那拉着长音的警报声。她好像确实听到了,具有穿透性的警报声从S区渗透入A区,配合着她的遐想在脑中嗡鸣。
画面上的巨兽在不断撤出人群,可在监控的俯瞰视角下,那些人就像是一只只迁徙的蚂蚁,是那样的微小,移动得又是那样的慢。一分半的时间对于在如此“巨兽”中的人来说太过拮据。
监控右上角的时间不断跳动,一点一点趋近于12点。
向慕向后仰躺着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不知真假的监控画面看。
她想要在其中找到三无的身影,可目光跳跃也没看到三无时又有些隐隐的庆幸。
假如在12点,这里真的出现了三无,并且摧毁了这五所监狱,几乎就是“游戏现实论”的铁证。
“5、4、3……”
看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向慕不禁念出声来。而她还有一种预感,绝对不止她一人在此刻盯着数字念出声来,说不清内心是期待更多一些,还是恐惧更多一些。
“2……”
“一”字还没念出声,向慕便切实地感受到了一阵震动,那震动好似从地表传来。与此同时,她真切地看到了屏幕中的骤变。
其中一只“巨兽”在瞬间被扒掉了“外皮”,就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抚过它脆弱的表皮,而它没有一点点的抵抗之力。被扒掉“外皮”的巨兽露出了它神秘的内里,几十层高而密集的狭小监所,它们和各式各样的研究机构嵌合共存,阴森、恐怖而毫无生机。
这一击的力量已足够惊悚,但当向慕眯着眼观察时,却发现似乎并未造成任何人死亡。那些没来得及撤出巨兽的工作人员慌乱地趴在地板上,而无法逃离的监所更是未被伤一分。
隐隐的震动再次传来,向慕看到那位于上层的研究机构在一瞬间被向内压成碎石与铁片。就像那掀开表皮的巨手匀出了一根手指做出的“精细”攻击。
碎石与各种金属片落下时,向慕看到了许多人,他们都活着,在这股无形的碾压级力量中得以生还。
随后,第二栋、第三栋……直至第五栋,那股无形的、令万物骇惧的力量如风卷残云般席卷,曾经矗立的五只“巨兽”已然化作废墟,只剩下如蚂蚁般的人类在其上攀附存活,触目惊心。
向慕的房间也终于停止了那隐隐的震动。
“……”
好似后知后觉的,各个入口涌入了穿着作战服的队伍,可在这除了中间那根巨柱外、一切都已化为残骸的S级污染区内,他们仍然显得太过渺小。
他们张望着、搜寻着。
然后他们齐齐地向着一个方向抬起了头、举起了枪。
三无。
向慕的脑海中蹦出这两个字来。
果然,下一瞬,一抹红色从那巨柱的上空飞跃而下。失去了绝大部分照明灯,整个S级重污染区陷入混沌之中,夜视效果的摄像头几近灰暗,这抹红色的出现划破了视野,如同S区在受到重创后流下的血泪,但仅此一滴。
而她在下落时却并未关注那些巡逻队,而是抽出了一把长刀。
向着那中央的巨柱挥去,从上到下一劈到底,就当向慕以为只是三无在缓冲下坠的速度时,那巨柱子裂开了一道豁口,明亮的灯光乍现、内侧居然暗藏玄机。
而正在这一瞬,视频却闪了两下,顶屏恢复至未被劫持前的状态。
“……”
向慕缓慢坐直身体,摸向已经不再传来震动的墙壁,久久无法回神。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释千的声音传来,向慕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投回图歌的直播上,那作为执棋者的少女抬起手指,目光看向另一侧的Anti-。
“释千刚说‘救我出来’!三无最后劈开的地方不会是??”
图歌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只是一个以“通道”形式存在的“证据”而已。他的目光从消失的弹幕中移开,再次看向释千,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先前那么不清醒了。他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局”,是一股未知力量对整个地下城掌权者发起挑战的局。
……或许不能说是“挑战”,看着弹幕的意思,说是碾压级的“侵略”更恰当些。
释千到底是个什么?
这是此时此刻,图歌心里的疑问。
被关押在S级重污染区,甚至不在那知名的五所监狱里,而是在一个特殊的、从未被公开过的区域内,整个游戏都是培养她成长的“培养皿”,是财团们亲手培育、却在成长起来后肆意掀翻一切的存在。
她到底是什么呢?
而此时的释千再次看向他,通过他的视线、穿过直播在时空中的跳跃,再次看向了未来的某些人。
她说:“很感谢你们制造了接生我降临的躯体,不过你们会不会觉得12个财团太过拥挤?毕竟权力分散得太多,总会难免掣肘。”
释千竖起一根手指,笑盈盈的表情就好像她在梦想便利店一样:“我觉得一个就够了。”
这似乎预告了她下一步即将在地下城展开的行动。
她收起手指,看向棋盘上的Anti-,在她脚下交叉点亮起的瞬间,Anti-微微偏头。
“能位于地下城的顶点,一定很聪明。最主要的是……很有钱。”释千对Anti-说道,“Anti-,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这句话通过直播从世界线的另一处穿梭出来,落在一个隐秘的基地中,于房间中回响。
一个人骤然起身,提高的声音已近失态:“保护所有领袖!她的目标是想用Anti-的场域对所有财团进行概念上的——”
“所有领袖级的人物早就被保护起来了,已经没有多余的资源了。”另一个人打断,“研究中心的研究员正在外撤,现在大量觉醒者都在β那边,得
想办法先把三无搞定,不然她跑出来了你去抓吗?”
“你不是说她的表现很稳定、很听话吗?!”第一个人吃了瘪,转而将怒火撒在第三个人身上,“你不是说降明计划已经重复检测过安全性了吗?”
“是X说的,X的判断从来没有出过错……”
第三个人显然职位较低,被这一声怒喝惊到,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X……”第一个人揉了揉太阳穴,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的火气骤然灭了半截,“X为什么会出错?这么多年……而且直播呢?直播还没掐掉?!断网啊!而且X之前的汇报中提到了Herx,劫持直播线路和广告屏的肯定是这个身份,让留在地表的觉醒者和降明成员去找啊!”
他将没有宣泄完毕的火气又撒在了第四个人身上,全然失去了控制情绪的理智。
“断网没有用。”第四个人一边飞速处理手下的事务一边说,“就像是地表信号塔已经失去作用,却不影响地表的网络一样,应该是某种类似异能但高于异能的能量作祟,我们的研究员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解析这个能力……”
“不要说这种废话了。”第一个人厉声打断,“解决不了直播和广告屏,就把所有空闲资源都调去保护领袖级人物,他们被盯上了!”
“叫叫叫,吵死了,叫的声音这么大,把编号4000直接引到这里来你就开心了。”第二个人总算忍不住说道,她往后一靠,“现在继续增援也没用,已经失踪了。”
“什么?编号4000吗?”
第一个人问道:“所有防线都越过了?”
“不是。”第二个人长舒一口气,“所有领袖级人物……也就是对财团整体发展具有决策权的所有人,都失踪了,没有任何迹象。她公开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就证明她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
第一个人愣了好几秒,说道:“Anti-的场域。”
“嗯。”第二个人打开一个尚且处于空白的界面,“我猜她还会挟持广告屏的,等等看吧。”
“那我们怎么办?”第一个人也打开了广告屏的网页,“派人进去营救吗?”
“Anti-的场域你又不是不知道,进去不欠债几百倍的能出来?”第二个人用指节敲着桌面,语气略带嘲讽,“能怎么办?就地解散,销毁所有资料。然后隐姓埋名,下半辈子缩着脑袋过,指不定报复完那些领袖就轮到我们了呢。没盯上你就偷着乐吧,还想着营救呢。”
虽然她这么说,但却并没有站起身,而是叹了口气:“这一轮的X怎么回事……就不该信她第二次。”
眼前的屏幕闪烁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屏幕之上,果如其言,广告屏再次被挟持,画面显现,赌桌两边坐着两个人。第二个说话的人一眼就认出来那都是财团里具有决策权的人,分别是弥斯和绿野。
弥斯的那一位太过于好认,她有着一头亮蓝色的、好似拥有生命的头发。
她的手捏着一枚骰子,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笑着说:“啊……怎么把我也拉进来啊,真是一视同仁啊。还以为能放过我呢?”
转而,她环顾四周,似乎是在找什么,然后又自言自语般说:“不会给我也播出去了吧,还好我今天穿的还算能见人。不过我这张脸在玩家里不怎么出名,不像某一个提前开溜的家伙,我说呢怎么忽然销声匿迹了,是先见之明还是被提前透题啊?”
她又笑了笑,比起她对面的那位,显得怡然自得:“早知道那天我也哭一下了。”
“不一样。”
第一个人忽然开口说:“这一次每一个屏幕投放的内容都不一样!”
第二个人扫了一眼第一个人的屏幕,只见他的屏幕上出现的两个人分别属于是极星和光屿。
“有很多场赌局,所以随机投送。”
第二个人做出判断,随后她摇摇头,补充说道:“但不论如何,进入Anti-场域的人不可能全身而退。就是得看他们被押下的赌注是什么了,不容乐观。”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屏幕上,那亮蓝发的女人向着赌桌俯身,夹着那枚骰子:“嗨,来都来了,不高兴也就这样了。来吗?”
绿野的那位负责人是个老头。
他看着亮蓝发女人,显然无法理解她在场域之中的自如,压抑的愤怒下,他甚至直呼其名:“关鸦素,你知不知道我们押上的是什么?”
“知道啊,手中所有控制权。”关鸦素摊摊手,“可你已经在这了,实在接受不了可以自杀。”
老头瞪着关鸦素。
关鸦素丝毫不会读气氛一样又说了一句:“不过你不想不开的话,Anti-这里是不会死人的,顶多给你身上印个纹身,债不还她也不催,文明着呢。”
“文明着呢。”
第二个人不禁笑出声:“但不得不说,编号4000的确没对‘平民’下手,确实文明着呢。”
说完她便起身,摘下脖子上的工牌揣进口袋,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干嘛去?”
第一个人感到莫名其妙。
她转头:“我刚不说了吗?我要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地苟且偷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