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最后是他率先挪开了眼神。
像是有点不耐的, 气躁的,身子微微前倾, 手指握住门把手。
“自己悟。”
他抛下这句话, 手下一使劲, 防盗门“砰”一声在面前合上。
乔岁安捏着猫粮站在门口,愣愣看着门,半晌,抬起手揉了揉鼻尖。
她是不是又该买全糖珍珠奶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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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钟,她收到了隔壁那位公主给她发的消息。
娇娇丁公主:“过来。早上有道题,跟你讲下第三种解法。”
嗯,这是和好的讯号。
乔岁安脑袋靠在椅背上,打字:“不生气啦?”
对面那位半天没回音。
乔岁安信息回得快,她才不信丁公主现在是不在线没看到消息,八成是在拿捏回复语调。
在等着他回消息的空荡,她上下划拉了下他俩的聊天记录。
上回发消息还是在今天中午,她分享了今日午饭——今日乔爸失败的创意作品。
番茄炒红豆。
丁公主问她味道如何。
岁岁和碎碎:“不知道,我选择了白饭配白饭。”
再往上划拉划拉,是她在网上刷到的好笑段子。
基本上他俩每天都有在聊天。
有点怪,明明就住在隔壁,两个房间的直线距离还不到十米,明明就在一个学校一个班,但是要分享的东西就是很多。
等了不知道多久,聊天框底层弹出了一条最新消息。
娇娇丁公主:“秋秋说,它原谅你了。”
乔岁安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过了白天没能送出去的猫粮,就要朝外走。
隔壁的防盗门是开着的,乔岁安换了拖鞋,顺手把门给关上,熟门熟路进了丁斯时房间。
丁斯时戴了眼镜,正坐在桌前,台灯亮着,秋秋窝在它自己的小窝里,团成一团,闭了眼,尾巴温顺地垂着,好似睡着了。
听见动静,他往门口瞟了一眼,见她走近了,把手里那张草稿纸往她面前推了推,乔岁安低头,稿纸最上方是题目,下面写着一步步清晰的解题步骤,笔锋锐利。
她低头看看稿纸,又抬眼看看他,捏了捏手里的猫粮:“真解题啊?”
丁斯时扶着镜框边缘向上推了推眼镜,眼神很明显在问:不然呢?
乔岁安指甲轻轻磨了磨指腹,问:“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她提醒:“比如,你为什么生气?”
“秋秋不高兴。”他语气淡淡的,“恨屋及乌一下。”
乔岁安:“……”
乔岁安:“你礼貌吗?”
他自然接过她手里的猫粮放在书桌一侧,将另一把椅子移到她身旁,接着屈起食指,轻轻敲了下桌面上那张稿纸:“好好看。哪里不懂问我。”
乔岁安坐下了,接过稿纸,怨念碎碎念:“我是大冤种,大冤种是我。”
他在身侧,低眼,鼻翼里哼出很轻一声笑。
结果,这么一道三种解法的题,没想到在月考中还真出现了。
乔岁安写完数学最后一道题,时间还绰绰有余,她也懒得检查。
检查这种东西,越检查越焦虑。
她翻了翻卷子,翻到那一道,一下来了兴趣,执笔低头继续奋笔疾书,在解题的第一行前面添了个小小的数字一,随后在答案后面跟了个二,二解完了便是三,三完了,她又在答题纸那一题框框的最后,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收卷铃正好打响,她深吐出一口气。
回了班级后,乔岁安兴致冲冲跑到丁斯时面前,轻咳了一声,将脸侧头发拢到耳后,语气故作平淡高傲:“今天数学倒数第三题第二小问,我写了三种解法。”
罗落刚奔进教室,还没从数学考试中缓过来便听到这么一句,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回头来望,下巴都快掉下来。
“哦。”丁斯时点点头,语气随意的,漫不经心的,“下次记得只写一种。”
乔岁安立马翻脸:“不夸夸我?你什么意思?”
丁斯时提醒:“你回头看看。”
乔岁安闻言回头,对上了罗落惊恐的眼神。
“……”乔岁安一下百口莫辩,慌忙摆手,“不是,我没有凡尔赛的意思。”
她明明只是想让丁斯时夸夸她,他教的解法她都会了而已。
“我懂。”罗落故作黯然神伤抹眼泪,“说到底,在这个班里,凡人只不过只有我一个罢了。”
月考成绩出来,乔岁安又比上次进步了两名,丁斯时仍稳稳当当排在第一位,最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林时蛰,直接跨越十四名,空降班级第十二。
最受刺激的人是罗落,高一刚上来时她们三个成绩都半斤八两,每次考试心惊肉跳维持在车尾,生怕一不小心被卷出了一班的大门。
后来,乔岁安排名上去了。她和林时蛰在后排报团取暖。
再后来,林时蛰也弃她而去,留她一人在二十的末尾苦苦挣扎。
“我要卷。”罗落备受打击,每天下课后拿着本习题书念念有词,“我要把你们统统卷到后面去。”
“我就是运气好,你看我平时哪能考那么高?”林时蛰嗑完了瓜子又向她伸手,“再来点。”
“我给你来点空气!”罗落瞪她一眼,却还是从桌肚里捞出一大包瓜子,心疼地轻轻放在她桌上,嘱咐,“少倒一点啊。”
“话说,丁斯时平时是怎么学习的啊怎么那么牛?每次第一也就算了,居然还每次都超第二名二十几分,太离谱了也。”
罗落拿着习题书叹气,摇了摇头,“他不进才中真是才中的损失,我都怀疑是不是咱学校给丁斯时塞钱了,强制他过来当咱学校涨升985录取率的。”
林时蛰咔嚓咔嚓磕着瓜子,跟着感慨:“我估计他要是去才中也能进好班,也不知道他跟我堂哥谁更厉害点。”
这已经是乔岁安第二次听到林时蛰提起自己的堂哥了。她对林时蛰的堂哥印象很深刻,可能是由于他们拥有相似的梦想,但那位堂哥却不像她那么好运气,拥有一对支持她追求梦想的父母。
罗落来了兴趣,扭过头:“你堂哥也是学霸啊。长得帅吗?”
林时蛰歪嘴嗤笑一声,摸摸自己的脸:“你看我的长相就该知道我们家的基因有多优越。我长这样,我堂哥能差到哪去?”
罗落大失所望:“啊?那我就没兴趣了。”
“……”林时蛰嘴角一降,瞪她,“你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乔岁安在边上,看热闹不嫌事大,指挥:“她骂你丑,你把她瓜子全吃完。”
林时蛰闻言撸起袖子就要起身去夺罗落的瓜子袋,她惊恐护住自己的桌肚,用身子把瓜子袋挡得严严实实的,求饶:“我错了美女,您闭月羞花,您堂哥玉树临风。”
玩笑话开完了,闹也闹完了,林时蛰也真没生气,慢慢悠悠又坐下了。
她往窗外张望了下,见老师还没过来,偷偷摸摸拉开书包拉链,摸索一番后袖子塞得满满当当地从书包里拿出来,小声道:“真不吹,我哥长得确实还不错,他在才中还挺有名的。我给你们看照片。”
林时蛰背对着门窗,用身子挡住,才悄悄把手机从袖口里摸出来,手掌围着遮着,指纹解了锁,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半天,终于找到一张照片。
“喏。”
她将手机转了个方向,递给罗落看,乔岁安好奇,也跟着凑过脑袋来看,照片是班级大合照,被林时蛰放大了怼在一道身影上,高糊,只能隐隐瞧见脸部的轮廓,那人侧了脸,下颌线却是清晰,鼻梁也优越,看不清具体长相,只能勉强分辨出底子却是不错。
乔岁安隐隐觉得他眼熟,好似在哪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皱着眉轻“嘶”了声,正努力辨认着,突然听见罗落问:“你哥叫啥啊?”
乔岁安竖起了耳朵,跟着抬眼望向林时蛰。
“林中绪。”
她又猛地低头去望。
那张照片里,他唇角的梨涡被糊到依然看不见,轮廓却在脑海里愈发清晰。
舞蹈、姓氏、照片统统对上。
乔岁安莫名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惋惜感,却在那一刻重新燃起愉悦。
风驰雷掣之间,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林中绪先前一直没有学舞蹈,她为他的过去与奔赴在这条路上的阻力叹息,也突然间发现了一个令她高兴的事——
哦,林时蛰的那位堂哥,并没有放弃舞蹈。
后门口突然有人喊:“老班来了!”
班级里瞬间安静,有人跨越大半个教室,瞬移回自己的座位,有人从猖狂大笑转变为不苟言笑,表情收放自如。
林时蛰吓了一跳,忙夺过手机,佯装在拿书,把手机迅速丢进桌肚里,随便翻开一页书,抓起笔,一切变数不过一秒秒之内,她已然是一位正在勤奋学习的好学生。
班主任手握保温杯,踩着皮鞋踏上讲台,保温杯“砰”地重重一声砸在讲台上。他扫视一遍底下,目光是冷的,语调也是锐利的,开口训斥:“整个年级就你们班最吵!没听见上课预备铃是吧!”
班里鸦雀无声,沉默蔓延开来,直到他“哗啦”一声翻开书,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很吓人:“把书翻开来,讲十五课。”
乔岁安在底下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殃及池鱼。
一整节课气压都极低,罗落悄悄递了张纸条过来,乔岁安偷偷瞄了眼讲台上那位,他正背过身在黑板上写字,粉笔按着墨绿黑板“哒哒”响,字又大又草。
她慢吞吞把笔袋挪到了正前方,低头小心翼翼拆了字条。
罗落:“我猜他今天估计心情不好,平时咱班也吵,没见他那么生气过。”
乔岁安执笔在字条上回了两个字,颇有感触:“确实。”
平日里班主任算是和蔼,听见吵闹也不过笑呵呵说两句,不痛不痒把事情略过去,上课时也偶尔会开两句玩笑,人算是不错。
从没见他那么冷厉过,乔岁安也被吓了一大跳。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打响,班主任收拾了东西,喊了“下课”,乔岁安堪堪松了口气,一口气还没松到尾,又听他拿着不咸不淡的语气道:“丁斯时跟乔岁安,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她心里“咯噔”一下,浑身一僵,战战兢兢地站起身。
旁边的罗落拿自求多福的同情眼神望向她。
乔岁安深吸了一口气,太阳穴突突的,慢吞吞等丁斯时从后头上来了才跟着往前走,手指轻轻捏住他的衣角,才算是安心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