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蓦地拽住,往后把人轻轻一扯,乔岁安回了头,就见丁斯时脊背倚在墙上,垂眼看着她。
走廊上各个包房传来隐约的歌声,参差不齐地交织在一起,嘈杂又喧闹。
灯光明亮,他弯了点腰,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问:“为什么躲我?”
被他手指握着的那圈手腕似乎在发烫,乔岁安茫然发慌,挣了挣,没挣开,左手腕脉搏连着心跳,温度顺着血管一路蔓延。
她没看他,带点赌气:“随便抓人手腕,这也不是好朋友该做的吧?”
丁斯时愣了下,仔细辨认了下她的神情:“这是怎么了?生气了?”
乔岁安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他:“第一,你生气的理由都不会跟我说。第二,你的新年愿望不告诉我。第三……你有喜欢的人了也不和我说。”
“你这个人,越长大秘密越多,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越说越委屈,“还有第四,你……你……那天晚上你……”
说不出来了,她干脆举起手腕:“反正你不能抓我手腕。”
他一直望着她,挑了下眉,语气慢条斯理的:“那我也跟你讲个第一。”
她闷声问:“什么?”
丁斯时瞧着她的眼睛,抓着她的那只手非但没松,指腹不紧不慢地摩擦了下她的手腕,动作很轻,却像是在轻揉火花,擦过时引起一阵痒,她险些跳起来。
“第一,这个动作确实不是好朋友该做的。”
他抓着她的动作更紧了分,漆黑的瞳孔盯住她,像夜里的海洋,神秘而又吸引人的。
“第二,别躲我了。”
“听懂了吗?缩头乌龟。”
“……”
缩头乌龟乔顶着张通红的脸,又缩进了自己的龟壳,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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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开学,班主任公布了一个好消息,她和丁斯时作文比赛都进了前三,入围全国赛。
比赛那几天乔岁安跟丁斯时请了假,飞去京城比赛。
S大正巧也在京城。
比赛的前一天,乔岁安去S大逛了圈。
夏季的中午炎热,像个火炉似的吊在天上,把整个世界笼在一片焰火中。正巧到了午饭点,S大食堂门口人来人往。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撑着遮阳伞的,挽着身侧人胳膊的,悠悠骑着自行车的。
食堂边上有人立了一块牌子,周围围了一群人,乔岁安好奇,挤进去望了眼。
牌子最上方写着“free hug”,下面贴着很多便签,再旁边点是一张小桌子,上头放着一支笔和一排不同颜色的便签。
人群中有不少人上去抱了抱,free hug的女生蒙着眼,拍了拍来者的肩,笑着。
桌子前有人写着心愿,贴上旁边的牌子。
乔岁安犹豫了很久,扭头从包里翻了半天,才捞出一个口罩,给自己戴上了,半晌下定了决心,低着头冲出去,轻轻抱了抱那个蒙着眼的女生。
耳边的女生声音带着笑意:“希望你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那一刻,她好像备受鼓舞,轻轻说了声:“谢谢。”
女生拍了拍她的背:“去写心愿吧。”
乔岁安松了手,拔开笔帽,挑了个蓝色的便利贴。
“希望能考上S大舞蹈系!”
她犹豫了一下,又添了几个字。
“和丁斯时一起。”
考完了试的第二天就回盐桐了。乔岁安对这次比赛心里没底,全国性比赛,参赛的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千挑万选出来的,而她上回超常发挥也不过得了个省内第三,堪堪卡上晋级的那条线。
她深知自己的实力,比起人家还差了一段距离。
余清安慰她:“你已经很棒了,拜托,你可是从市和省一路杀出来的哎!只不过是因为你边上有个丁斯时作参考,所以你才觉得自己不行,你再向下看看,你比多少人强啊!”
她掰着手指头数乔岁安的优点:“长得漂亮,成绩好,尤其是语文,还会跳舞。你说说,就你这文笔,以后跳舞要是闯不出名堂,写小说也是一条路。”
乔岁安提醒:“夸我就好,别咒我。”
余清拍了一下自己,赶紧道:“对对对,咱们乔乔跳舞那么厉害,怎么可能闯不出名堂?咱以后就是大舞蹈家,最好是你一夜爆红,我以后就靠你过活。到时候记得给我开通亲密付。”
乔岁安点头,开始肆意畅想:“我一夜爆红,你一夜暴富,我负责买车,你负责买别墅。”
余清提议:“我比较喜欢大平层,不想上下楼。”
“好,那我买车,你买大平层。”
乔岁安说着,“啧”了声,忍不住笑了:“两个高中生,连班都没上,搁这想什么呢?”
余清也跟着笑,抱着抱枕瘫在沙发上笑到直不起腰,拎起抱枕砸她:“想想怎么了?想想不犯法!你要相信自己未来的实力!”
黄昏映夕阳,红霞卷着云层滚动,晚风最是温柔,推着霞光往外散开。
未来很长,长得任由幻想肆意浪漫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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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天气渐凉,夏季把世界的手交给了初秋,于是第一阵秋风卷走了第一批枯黄,吱呀响。于是整个世界被蒙上一层金黄滤镜,像是拆了颗柠檬味的糖,糖纸飘飘落落,朦胧了镜头。
运动会也在校长的一声“秋高气爽”中正式开始。
男生还好,女生报名最是头疼。体育委员翻遍了名册也凑不出人头来跑八百和接力。
实在没辙了,他开始一个个找人来问。
问到乔岁安时,还剩了最后一个女生八百米没填上,于是他拿着名册,问:“乔岁安你参加个八百吗?”
乔岁安吓唬他:“我八百米跑五分半。”
体育委员不信:“你骗谁呢?”
“真的!”她据理力争,“不信你问丁斯时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一直都是一伙的。”体育委员还是不信,作势就要把她名字往报名表上写。
乔岁安连忙抓住他的笔杆,一咬牙,问:“裁判报名人数是不是还没满?”
育德中学历年以来的运动会都是由学生自己组织的,裁判也是自己报名然后由老师统一培训两天,持裁判证上岗。
当了裁判的是一律不允许报名其他体育项目的,其他班不少人拿这个办法逃八百一千。只是一班分配的裁判名额是田径,最是苦最是累,一天到晚都得站在跑道边上,盯有没有人犯规,有没有人陪跑,有没有闲杂人等干扰比赛秩序占用跑道……
这个季节再怎么着也是秋老虎,太阳大起来也挺要人命,尤其是这一站基本上就是一天。而且每年比赛都有人陪跑,得扯着嗓子喊,得跑过去追,以免干扰了比赛秩序。
高一运动会下来的裁判都要恨死了,吐槽:“陪跑的觉得自己重情义,我呸!这是比赛,不是平时跑步,其他选手怎么想?而且里面还在比跳远呢,差点就陪到沙坑里去了。我喊得嗓子都快哑了也不听,无语死了!”
乔岁安在边上默默听着,忽然忆起上回体测时丁斯时陪她跑八百,心虚得要死。
“乔乔我没讲你啊,你那也不是比赛也没影响别人。”正吐槽那人瞥见她的神色,补充了一句,接着又开始滔滔不绝骂人。
而现在,乔岁安为了自己的名字不被写在800米报名表上,毅然决然赴死:“我报名当裁判。”
一班的出场式中规中矩的,穿着校服简简单单跳两个动作,没什么意思,也没拿到什么名次。
运动会正式开始后,乔岁安去找了老师拿了她的裁判证和黄旗子,找到跑道边属于她的管理局域,站着了。
运动会一共一天半,今天早上是五十米、八百米、一千米的初赛,下午是接力跑和五十米的决赛,组别从高三到高一,每个年级又分了两组跑。
站了半天,五十米时还好,到八百米时陪跑的人就开始变多了,乔岁安扯着嗓子阻止了几个,累个半死。
好在今天阴天,太阳被云遮了个十成,不见光线。
她吃过了午饭,休息时无精打采地跟罗落和林时蛰抱怨:“天呐,当裁判怎么那么辛苦?我以为很轻松的!陪跑的人真的很多,有一个险些撞上里面摄影的同学。”
罗落摸摸她,“要不你下次还是跑步吧?”
乔岁安一个提神醒脑,严肃地拒绝了提议:“裁判很好,没有烦恼。”
罗落忍不住笑。
林时蛰突然想到什么,问:“最近怎么没看到你跟丁斯时一起吃饭,反倒跟起我们了?”
乔岁安卡了一下壳,随即低头,故作要喝水,拧了矿泉水瓶盖,顾左右而言他:“好渴啊,我待会儿要把水带过去。”
下午天空不作美,光丝缕缕穿过薄云散开来,渐渐的,云似被光线击溃了,太阳露出来。
艳阳高照,天气开始炎热。
乔岁安站着出了汗,脸都发烫,开始后悔没带帽子过来,见一组接力刚跑完,正想趁着这会儿空档迅速溜去观众席上拿帽子,就见检录组带着一支队伍过来了。
检录组的成员手里也拿了个黄旗子,点了点身后的队伍:“这是下一组比赛接力的,你跟他们讲一下注意事项。”
乔岁安点点头,喝了口水,指了指跑道:“六班至十班从左到右排到跑道上,站在黄线后面,拿到棒子前可以助跑一段,但一定要在超过前面第二条黄线之前拿到棒子,不然就算犯规。”
这段注意事项她今天已经讲了好几遍了,顺溜得很,几乎是一口气讲完的。
她开始数,这是高二第二组,再下一组就是她班。
她班参加接力的有谁来着?
有丁斯时。
还有谁来着?
忘了。
不知道丁斯时会不会在她负责的这个区域接棒。她这边是冲刺组,他跑步那么好,大概率会的吧……
她正胡思乱想着,远处哨声吹响,比赛开始,她忙回了神,把注意力放在跑道上。
刚目送走了一批接棒的,身后脚步声渐近,估计又是检录组带着下一组来了。
乔岁安刚要转过身,视线蓦地被遮了一半,头顶被鸭舌帽盖住,那股干净干燥的青橘味传过来,接着是头顶带着笑意的那一声:“乔裁判,等我拿冠军啊。”
心脏在那一刻狂跳。
乔岁安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对余清说过的那一句——第一次心动从来都算不了什么,从第二次开始的持续心动,才能被称之为喜欢。
那她又为他心动了几次呢?
作者有话说:
①歌曲《小雨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