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小时算什么呢?
果然,专注的人感受不到温度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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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乔岁安正式踏上了集训的路。乔岁安基础好,集训时间也短,一共三个月。
封闭式集训,手机上交,只有在每天的晚上九点钟才能短暂地领到手机,十点三刻便又要上交,而且通常拿到了也很少有时间聊天。每周只有周日下午才被允许出去,购置一些必要的东西,下午四点前就一定要回来了。
地方偏,附近荒凉,没两家店,挂着又小花样又土的门匾,去稍微热闹一点的地方得乘坐公交车,花半个多小时才能抵达。
一日三餐都是专门配好的营养减肥食谱,无油炸、无辛辣、无甜品,“三无”产品。简直吃的比狗少,练的比狗累。一天差不多12小时泡在练功房里,一个动作总要练上千遍,抠细节、抠眼神,练到昏天地暗精疲力尽。
饶是乔岁安有多年的跳舞经验,也觉得累,也觉得苦。她的室友更是不得了,每天压腿都能听见杀猪叫,晚功结束后好不容易从练功房里出来,被乔岁安拖着回寝,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两眼发黑。
“不行了。”夜晚的emo时间留给室友,她瘫软在床上,累到眼泪都流不出来,痛苦万分,“怎么会那么累啊?这三个月我要怎么度过去啊?”
乔岁安也很累,压根不想说话。
现在是十点一刻,离上交手机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她给手机开了机,打开流量的那一刻,不少消息涌进来,父母的、余清的、罗落林时蛰等同学的……还有丁斯时的。
她照例给父母报了声平安,打开了跟丁斯时的聊天页面。
娇娇丁公主:“加油。”
乔岁安给他打字,道:“好累啊,好困啊,好饿啊。”
备注瞬间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乔岁安向上划了划他俩的聊天记录,等待着他的回复。
集训以来每天,她一打开手机都能收到他的那句“加油”,人有了那句加油,感觉就好像有了动力,支撑着自己坚持下去。
室友突然起了身,八卦道:“哎,你知道吗?隔壁寝有个人特牛,前两天偷偷点了炸鸡外卖,结果去铁栅栏拿的时候被逮个正着,被加练了。”
乔岁安静静听着,“嗯”了声。
手机“嗡”的一声响,她赶忙低头,丁斯时发了一张图片。
她点开大图,是一本厚厚的本子,封面上写着“送给隔壁的课堂笔记”,字迹难得工整,落笔熟悉,是丁斯时的字。
娇娇丁公主:“陪你一起努力。”
她心中一暖。
室友盯着她低头发消息,打量半天,“嘶”了声:“你是不是在跟你男朋友聊天呢?”
乔岁安手指一顿。
室友提醒:“别跟我说不是啊,你嘴角都快咧到脑后跟了,你自己照照镜子。”
乔岁安闻言抿住了笑,尽力向下撇了撇唇角,但笑意总是会漏出来,从眼底,从眉梢,从面部每一块肌肉。
“确实不是,起码现在不是。”乔岁安轻声道,“不过,有可能,几个月后就是了。”
后面她又跟丁斯时聊了几句,时间离十点三刻越来越近,她有点舍不得,盯着手机上“娇娇丁公主”这五个字发了一会儿呆。
晚上洗漱完了躺在床上,她盯着天花板,鼓了鼓嘴,叹了一口气。
有点想他。
夏秋交替,天气慢慢转凉了,桂花香味萦绕在空气里,浓郁到想让人打喷嚏。外头的阳光倒是仍然热烈。自从上了高三,楼层搬高了层,午饭时间冲刺的人也少了很多,毕竟再怎么着也抢不过底楼的高一,干脆也懒得抢了。
图方便,教室里吃泡面的人愈发多了起来,吃完了桌子一擦就可以开始继续学习了。气氛逐渐紧张起来,墙上挂着春考倒计时,窗外的风顺进来,卷子一阵哗啦响。
卷子愈发多了,桌肚里塞满了还不够,教室后头的单人小柜子被塞满了不够,桌上又累了一摞不够,大多数人又买了桌边袋挂着,满满当当,鼓鼓囊囊。
教室里安静得不行,一半人在食堂,一半人吃完了泡面,丢了垃圾擦干净桌子后,摊开了张卷子低头做。
罗落上午灌了一瓶咖啡还不够,仍是困得要死,做完最后一道数学填空题,实在睁不开眼睛,嘱咐了林时蛰一句十分钟后喊醒她,便胳膊作枕头,一趴就睡着了。
十分钟后,她隐约感觉有人在戳自己手臂,紧接着猛地被惊醒,直起了身子睡眼惺忪望向林时蛰。
林时蛰问:“你还困吗?”
罗落打了个哈欠,从书包里捞出瓶眼药水滴了滴,才道:“废话,我昨晚凌晨两点才睡的,物理难死了。好想直接春考走人啊,拖到秋考我得累死在这儿。”
顿了顿,她又叹气,担忧:“不知道乔乔怎么样了,你说现在那么高强度练习,等她回来了会不会跟不上进度?”
路过的英语课代表正好听见了,忍不住插嘴:“别担心乔岁安了,丁斯时一直在给她整理知识点呢。”她把罗落的默写纸发下来,鲜艳的红色画着一个又一个叉,右上角的分数刺目,“你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英语老师又要请你去办公室了。”
罗落绝望哀嚎一声,把默写卷子翻了个面。眼不见心为净。
林时蛰把目光落到了旁边的丁斯时身上,他低着眉眼,鼻梁上架着一副不规则边框眼镜,指间执了笔,在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记着什么,神色专注,估计又是那本“送给隔壁的课堂笔记”。
“对了。”英语课代表喊,“丁斯时,老师也叫你去趟办公室。”
罗落瞬间瞪大了眼睛,震惊之余,暗自窃喜:“丁斯时默写也没及格吗?”
“想什么呢?”英语课代表翻了个白眼,“英语竞赛成绩出来了,他第一,老师让他拿奖杯去的。”
罗落:“……”
丁斯时神色淡淡,点了下头,放下笔,起了身迈着长腿往外走。
林时蛰目送着他的背影无比同情地摸了摸她奄奄的脑袋,安慰:“没关系,换个角度想,你起码和学神有个共同点,都是办公室的常客。”
“……”罗落瞪她,把她的手拍了下来,亮出了自己的长指甲,“闭嘴,不然挠你了要。”
罗落怕和丁斯时一起去办公室,会形成鲜明对比,让老师更为愤怒,便磨磨蹭蹭拖着,想着过一会儿再去,跟林时蛰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林时蛰刚写掉一张化学卷子,也累了,转了转手腕,聊聊天就当是放松两分钟。
罗落拧着身子,下巴搁在桌面上,唉声叹气:“乔乔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她!”
林时蛰附和:“我也想她。”
穿梭在座位间发默写纸的英语课代表闻言贼兮兮地笑,眨了眨眼,语气暧昧:“我估计你们都没人家丁斯时想。”
林时蛰安静一秒,给她使了个眼色。
英语课代表茫然一回头,这才看见丁斯时手里拿着奖杯已经走回来了。她顿时有点尴尬,一下就闭嘴了。虽说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但毕竟带了点八卦的成分,让当事人听见总觉得不太好。
好在丁斯时目不斜视往自己的座位那儿走,未曾朝这边扫过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似是没有听见。
她刚要松一口气,擦肩而过之时,蓦地听见他轻声说了句:“还行。”
还行。
不过是上学放学时空荡荡一个人,连风也寂静,不过是晚上写作业时只剩下秋秋的猫叫。
不过是,每天到点了就打开手机等着她的消息,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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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岁安这几天状态不错,被老师夸了好几遍,连带着的,是和乔岁安形成明显对比的室友被骂了好几遍。
晚饭时,室友问她:“乔乔,你学舞蹈多久了啊?”
“记不清了,反正从幼儿园就开始练了。”
乔岁安饿得要死,感觉自己能吃两碗饭。机构的饭菜其实味道不错,蔬菜、瘦肉、水果等等,每天换着花样烧,只是忌口多了些。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那么饿过,但又顾忌着体重,不敢吃太多了。
室友嘀咕:“怪不得,我就说你怎么跳这么好。”
吃过了晚饭,休息了一小时,又要去体能训练。乔岁安最恨的就是体能训练,比跑800米更令她痛苦,练完简直两眼一抹黑,简直能累到昏过去。
晚功回来从老师那边领到了手机,开了机,最先涌出的又是来自娇娇丁公主的那句“加油”。
乔岁安回了消息,下一秒,手机振动来电。
她一愣,看了眼瘫在椅子上的室友,小跑去阳台上,关了门,清了半天嗓子,才按了接通键。
夜风安静,外头已经是一片漆黑了,她“喂”了声,手机那天没有回应,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
乔岁安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手机壳边缘,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丁斯时?”
他终于开了口,很轻的一声:“嗯。”
乔岁安小声问:“今天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误触了。”他的嗓音不咸不淡传过来。
乔岁安不信,她抿了下唇,透了丝笑,问:“真的吗?”
丁斯时不置可否。
她本也就不是非要个答案,只是故意敲他一下,她低着头,看自己那双拖鞋,跟他讲:“今天老师夸我了,说我体能进步了,舞蹈也跳得好。我是不是很厉害?”
丁斯时静静听着,“嗯”了声,说“是”。
乔岁安问:“那你有什么要跟我分享的吗?”
手机里,他静了几秒,呼吸声绕过来,磨着她的耳根。
半晌,丁斯时道:“今天林时蛰拿来了几张明信片,说是她哥寄过来的,她给了我一张,让我拿给你。”
很久没听见林中绪的消息了,她讶然,问:“那你收了?”
“没有。”很干脆利落的两个字。
她忍不住偷笑,又不敢笑出声让他听见,于是轻咳一声,故意又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丁斯时意味不明地反问:“我有心情不好的资格吗?”
乔岁安盯着自个儿脚尖,轻轻摩擦着地面,跟他解释:“我不喜欢他的,只是我俩之前在一个舞室里练舞而已,而且他家当时闹得……同样都是学舞蹈的,我挺心疼他的。”
“嗯,心疼。”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是不咸不淡的语气,又好像添了点别的什么。
“不是。”她觉得有点好笑,怎么还越描越黑了,怕他真不高兴,她解释得也有点着急,“看到他的时候,我总会觉得,还好还好,老天爷偏爱我。我有你,有爸妈一直支持我。所以,我会因为他的经历感到难受。仅此而已,你别想太多。”
丁斯时道:“我知道。”
闻言,乔岁安声音也低了下来,像充满气的气球瘪了下来:“你知道就好。”
“你很担心我误会吗?”他问。
乔岁安嘀咕:“怕你不买我的红玫瑰了。”
对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风拂过时枝叶沙沙作响,枯叶摇摇欲落,坠进一片夜色里。
“乔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