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低头紧攥牵引绳不让小狗乱动的姜晚笙,倏尔眼皮跳了跳。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耳侧就传来祁琛低冷的警告声。
“易嘉然,给我好好说话。”
听到他语气不耐,易嘉然有点怕。
他双手摸了摸肩上的书包,心虚地解释,“是妈妈教我的,说这样喊你就会把我留下来。”
“我错了,小舅舅。”他小声认错。
小舅舅?
那就是祁琛母亲那边的,又姓易……
后知后觉地,姜晚笙突然反应过来,这男孩是祁琛亲生外祖父易家的孩子。
男孩的话说完,祁琛没给任何回应。他眼也不抬,拿起手机径直给易嘉然的母亲易婧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嘟嘟两声,通话被接听。
那头环境喧扰,有潮水拍打的声音,像是在海边。女人先一步打招呼,嗓音里面满是笑意。
“稀奇啊,你竟然会给我打电话。”
祁琛眉宇间透着阴沉:“你把儿子送我这里?”
“哎呀,嘉然这么快就到啦,我原先想着给你发个信息说一声的,结果转头就给忘记了,抱歉啊抱歉。”易婧漫不经心地打哈哈,语气听不出来一点她口中所说的抱歉。
她轻啧一下,终于扯回正事,“是这样的,我呢在海边度个假。”
“嘉然放暑假本来是家里阿姨照看的,结果不巧上周两个阿姨正好都有事请假了,我实在是不放心不熟的人带他,而且滨北过几天又有台风,你说他一个小孩子——”
弯弯绕绕废话太多。
祁琛懒得听下去,他直接打断,声线凌厉:“你接还是我派人送回去?”
“你!”易婧有些恼了,“我好歹是你姐!嘉然也是你亲侄子!”
“表的,也不熟。”
刻薄的几字尾音落下。
易婧原先准备好的一套说辞,瞬间噎在喉咙正中间。
这话不假。
祁琛是这两年才被易老爷子找到的,除了所谓的血缘之亲,对易家根本没什么感情,他性子冷,对亲生外祖父都不热络,更别提她这个还隔着一层的表姐了。
但眼下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可以帮忙照看孩子了,祁琛虽然淡漠,却也是她交际圈里最靠得住的人。
易婧咬咬牙,刻意放软声音周旋道:“就帮我这一回。”
“你也知道我一个单亲妈妈不容易,好不容易抽空度个假的总不能匆匆赶回去吧。嘉然他爸又再婚了,我把孩子送到他那儿,后妈指不定怎么虐待他。”
不知道哪个字眼戳到了他。
祁琛罕见地没再回声,沉默了下来。
听筒里这短暂的白噪音,落在易婧的耳边就是默认的许可,她惊喜地问:“你同意了?”
“三天,够你买好机票回滨北。”
祁琛撂下这句,然后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楼道再度恢复安静。
空间就这么大,通话内容基本上也听得差不多,旁边一大一小一狗面面相觑,气氛隐着尴尬与僵硬。
祁琛眼睑淡淡垂着,目光看向边侧的易嘉然。
眸色漆黑,看不出情绪。
易嘉然被他盯看得不自觉吞咽了几下口水。
小孩很会看人颜色,一眼就看得出来谁好相处谁不好相处。
于是害怕之下,易嘉然不动声色往姜晚笙的方向挪了挪,直至移到她的身侧,伸出小手拽了拽姜晚笙的衣角。
感觉到这股力道,姜晚笙低头和他对视一眼。
瑟瑟发抖可怜样让人实在不忍心。
为了缓解他紧张的情绪和僵冷的气氛,姜晚笙决定做些什么。
她先是干笑了两声,而后清清嗓子装作随口问道:“你是不是饿了啊?我好像听到你肚子叫了。”
抬手指了指身后,“我家有早餐,要不要去吃点?”
易嘉然显然是很想去的。
他眨眨眼,望向前方:“小舅舅……我能不能……”
祁琛不为所动,表情冷静地过分。
察觉到拽自己衣角的力道变弱了些许,帮人帮到底,姜晚笙索性将心一横。
她也跟着眨眨眼,弯唇,语调上扬:“小舅舅——”
“陪我们一起吃个早餐吧。”
祁琛垂在身侧的手指很轻微地蜷了一下。
仿若踩空了一节台阶,心头被轻挠。
他和她在原地对视片刻。
最终敛回视线,很低地、敷衍似地“嗯”了声以作回应。
-
厨房香味弥散,煎锅滋滋啦地工作着。
屋内却没人将注意力集中在食物上。
易嘉然围绕着沙发打转,他在和小狗高兴地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姜晚笙面朝着料理台,垂眼慢吞吞地在煎蛋,有些心不在焉。
而祁琛——
正懒洋洋坐在餐桌旁,目光一点不移地盯着她的背影,似是无意,却又像是蓄意为之。
姜晚笙不是没有察觉到,余光里那道幽黑的眸光长久地落在自己身上,无形之中给她增添了许多压力。
倏地,烤箱叮叮响两声。
她戴上手套,侧身将复烤的贝果拿出来,放进摆得满满当当的餐盘里。边侧还有煎番茄、吐司片、煎蛋、培根、薯饼。
是很标准的一份英式早餐盘。
姜晚笙把三份依次端上桌,放上叉勺,小声说了句:“可以吃了。”
她全程都没有抬眼。
有意避开和餐桌旁男人目光上的交汇。
易嘉然应声跑过来,抽出祁琛身侧的椅子坐下。小孩子心思粗什么也没感觉到,他喝了一口果汁,眼睛亮亮地说:“小E好可爱,是特别特别可爱的小狗。”
“它多大呀?”
“两岁啦。”姜晚笙坐在他对面,温柔地回他。
“这么小!”
“小狗的年龄和人类不太一样,它的两岁相当于人类的二十多岁了。”
“啊……”
易嘉然呆愣一瞬,眼睛瞪得溜圆,“那它比我还大!”
他望望桌下趴着的小E又望望自己,喃喃道,“他和小舅舅差不多大,那我岂不是也要喊它小舅舅……”
话音落下,姜晚笙忽而想笑。
暗自琢磨着,这句知道的是在对比年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骂祁琛和狗一样。
心底的想法没藏住,她唇角轻微翘起,从喉咙里溢出几声低低的笑音。
下一刻就被对面的祁琛清晰捕捉到。
他徐徐抬眸,目光睨向她。
指节在桌面轻扣两下,边看着她边说:“吃饭。”
易嘉然和姜晚笙同时噤了声,埋头专心吃饭。
小孩子终归是憋不住话的。
塞两口吃的,眼珠子便到处乱转,突然看到什么勾起他的好奇心了,他没忍住开口问:“这是什么呀?”
姜晚笙循声低头看。
发现他指的是自己的脖子上的项链。
小众设计师品牌,银色别针形状。
见他十分好奇,姜晚笙单手将项链解了下来,拿给他。易嘉然捧在手心,细看了一会,还是搞不明白。
他问:“为什么项链会做成别针的形状啊?”
祁琛也无声扫了那条细链一眼。
姜晚笙解释道:“国外少数群体经常会被伤害,比如同性恋者、有色人种之类的,人们会自发地选择佩戴别针,弱势群体如果在公共场合遇到需要帮助时,可以走到佩戴别针人们身旁,他们会尽他们所能地帮助你。”
易嘉然满脸地吸取新知识的懵然,意识到这是很有意义和严肃的事情,他正正神色,又问:“姐姐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
“因为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话到嘴边,“曾经也是”四个字又默默吞咽回去。
因为她曾经也是弱势群体。
才到国外,为了独立她不再接受父母的经济支持,兼职打工期间经常会遇到许多种族歧视的经历,最严重的一次被极端人士追到墙角,言语侮辱甚至于要对她施暴,慌乱无措时,是一个佩戴别针于袖口的男士帮助她脱困。
姜晚笙很感激这个陌生人,同时了解到了“别针”背后的含义,于是她也选择佩戴别针项链。
如果有人需要,她定会竭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