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默默在心底骂他,又没有和别人骂过,她有什么好紧张的。
姜晚笙无声自我安慰一通,而后很有底气地敛起视线,指腹不小心触碰到手机屏幕,点到了阮浠发过来的第二条语音信息。
“哎呀我今晚忘记一件事,马上快到你生日了,好不容易今年回国了,和姐妹说说你想怎么过?”
姜晚笙笑了笑,指尖摩挲两下,刚想打字回复。
身侧男人不轻不重地倏然开口。
“你生日快到了。”
语气平静,不是在问她,而是陈述句的叙述。像是提醒她,或者说是通知她这个信息。
姜晚笙几乎是无意识“嗯”了声。
祁琛没再说话,眼底不含任何情绪地盯看她,似乎是在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她没搞明白他什么意思,顿了顿。
放在很多年前,姜晚笙大概会提前很久,有意无意地提醒他自己的生日快到了,然后满怀期待等待祁琛送来的礼物。有好几次还因为他进封闭集训营导致没有卡点祝她生日快乐,无理取闹地单方面和他冷战几天。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对他没有也不应该有任何期待,事实上,她对自己许多以往在意的东西也早就失去了当年的心境。
紧闭的空间里安静了半晌。
没人说话,空气仿佛都暂停了流动。姜晚笙默默措辞,试探性地开口打断寂然,道: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要是阮浠不提我都快忘记是几号了。”
说完,电梯抵达楼层。
“叮叮”两声后,伴着窸窣细微声响,门缓缓打开。
祁琛把一只手从兜里抽出来,站直脊背,懒散地抬脚往外走。
只是跨步出去前,没由来启唇。
嗓音平淡,仿若随口的语句:“九月二十四。”
没想到他还记得。
姜晚笙神色愣怔了一下。
“还有十六天。”
他下巴压了点弧度,倒计时从喉结滚出,轻轻地弥散在空气中。
姜晚笙依然不明所以,他话里的情绪浅淡到让人找不到任何线索和头绪。
但是她心头还是不由地颤了颤。
大拇指和食指无措地摩擦搅和在一块,齐齐按进手心。
这是姜晚笙感觉到期待和紧张时,才会有的生理反应。
-
接下来的几天,姜晚笙照常上班。
但手头的项目却没什么实际进展。
按照合同上规定的日期,还有一周嘉楦就该把别墅的设计图纸初版发给客户确认,而后再针对性细节改稿。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和甲方进行过需求沟通的基础上。
而姜晚笙和她的甲方——祁琛,到目前为止,一次正式的房屋需求沟通都没有过,以至于她对设计思路根本无从下手,更别提产出效果图和施工图了。
倒不是她工作划水,而是根本没有机会。
私下时间,祁琛从不与她谈及工作。上班时,她又很难预约得到易恒集团总裁的日程空档。
每次打电话给易恒的前台,永远都被那头礼貌告知已经将她的预约转达,然后再无下文。
即使是日理万机也不至于半个小时也抽不出来吧,姜晚笙都有些怀疑,到底是前台根本没有登记她的预约信息,还是祁琛故意在为难她。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她现在都无计可施。
怎么打工这么难啊……
姜晚笙无力地趴在工位上,对着电脑哀叹一声。
后方的赵权听到动静,滑着转椅挪了过来,他关切道:“姐,祁总还没约到啊?”
姜晚笙下巴压在手背上,虚弱地点点头。
“这可咋办啊。”赵权也跟着心情丧了下来,说,“袁总今早晨会特地说了这事,这项目现在是公司的重中之重,不能有一点差错,不然别说奖金,咱们这组工作都不保。”
听到有可能会被开除,姜晚笙脑仁绷得更紧了些。
她瞒着父母独自回国,就是为了可以完全抽身独立。况且她放弃伦敦的创业成果,将所有的职业规划都放回至滨北,已经是毫无退路了。
不管是想从姜家脱身出来,还是想要完全掌控自己日后的所有选择,嘉楦都是她不能丢弃的一张底牌。
想到这里,姜晚笙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
她打算跳过预约这环,直接去易恒总部找祁琛,就算见不到,蹲着总有机会。
刚想起身,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一串陌生座机号,她停下动作接听。
“姜小姐您好,我是祁总助理何喻。”
“何助……”姜晚笙听到熟悉的名字,眼皮跳了跳,反应慢半拍地接话,“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因为前台工作上的疏忽,刚刚才发现漏掉了您的几次预约,实在抱歉。”
只有几次吗?几十次都有了吧。
但姜晚笙也不想再作为难,她回道,“没事,方便问一下祁总大概什么时候有空?”
何喻:“祁总日程安排比较满。”
他稍微停顿两秒,又说,“稍后一个小时倒是可以,但是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过——”
都没等何喻说完,姜晚笙赶忙应下,“可以,方便的。”
她利落地抽开椅子,随手拿起桌上的小包,往外走,边对着听筒说,“我十分钟后就到。”
… …
甚至都没有用到十分钟,姜晚笙下了出租车后一路小跑,带着急切的心情将时间压到最短。
下午三点零三分,她到达易恒大厦门口。
总部在CBD最中心区域,几栋大楼相连,建筑呈中间镂空,外立面螺旋扭转上升结构,高耸入云、十分奢华显眼。
不像是办公楼,倒像是整个城市标志性建筑。
一楼接待区围绕着干净锃亮的落地窗,空旷的环境里蔓延着淡淡的咖啡香味。
姜晚笙走进去,发现何喻已经站在电梯旁等待,他看见她后,微微颔首示意。
“久等了何助。”姜晚笙先开口。
“这是我应该做的。”何喻刷卡,按下电梯按钮,伸手稍挡梯门,“姜小姐这边请,祁总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
总裁办在顶层。
安保严格,一楼和六十六楼都有专职人员进行登记和把控。电梯刚打开,秘书区穿着职业装的男男女女都站起来迎接,表情一丝不苟地严谨状。
其中一人走过来,与何喻低声交代:“董事长来了。”
何喻点头,领着姜晚笙往最里侧走,边走边侧身温声道,“祁总可能还要有一会,您先在沙发这坐一会。”
应声抬头,视线里,沙发区就在总裁办公室斜对面,挨靠得很近。姜晚笙犹豫了一下,本着不打扰的心态,她问:“要不我就在这里等吧。”
“祁总交代让您——”
何喻后半句话还没落地。
前方突然传来一道严肃沉冷的质问声,听上去是老人的声音,但却遮不住岁月和阅历留下的凌厉。
“万和项目秦家是重要的一环,那块码头的航流量需要我提醒你吗?”
冰冷的责备、训斥揉进空气中。
刚才听到是易恒的董事长来了,也就是祁琛的外祖父易章恂老爷子。
他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听着像是祁琛做了什么让他很不满意。
姜晚笙不自禁地往前走几步,发现总裁办公室门并没有紧闭,而是大方随意地敞开,所以对话才能这么清晰地传至耳边。
里面的画面没有一点遮挡地落进她的眸底——
易章恂拄着手杖,背身站在木桌前,他头发花白,虽然看不见面上的神情,但怒气隐在光线昏暗的环境中。
而祁琛却稳稳坐着。
他姿态从容散漫像是毫不在意,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轻扣桌上的文件。
透明落地窗完全映照他拓跋的身形,眉骨深邃,喉结无声滚动,宛如胶片机里裹满颗粒质感的一帧。
他眉头轻挑,抬眼淡然回道:“万和项目您就这么确定我能丢?”
易章恂再度愠怒出声:“秦老不放手,你拿得到码头那块地吗?”
“您也说了,是和秦老谈合作。”祁琛眯起眼,语速不疾不徐道,“而不是和秦老的孙女。”
“我的婚姻和这个项目更没有关系。”
这话落地,两人对视须臾。
空气里僵持着对峙,气氛愈发紧张,却也没有人打破这片凝滞。
默了好几分钟,易章恂微弓着后背,咳嗽几声。他移了移手中的拐杖,再开口嗓音不似刚才那么紧绷。
沾染几分柔和,更像是商量。
“一举两得的事,秦老的孙女喜欢你,你们订婚既能把这个项目坐稳,你的终身大事我也就不操心了。”
易章恂问,“还是说,你对未婚妻有更好的人选?”
听到这里,门外的姜晚笙眼瞳懵然,一种道不明的情绪浮上心头。肩膀上挎包也在倏然间滑落,顺着胳膊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