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祁琛的房间,他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的闷燥如火炉般瞬间扑至姜晚笙的鼻息,她拧了一下眉心。
转头仔细看,才发现他的空调开关都没有打开。
姜晚笙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祁琛后颈处的汗液处,她眉心拧得更紧了些许。
祁琛看她不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扭过头来问:“怎么了?”
姜晚笙和他对视好半天。
盯得祁琛都不自在了,就在他准备再询问一遍怎么回事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她瓮声瓮气的一句。
“我睡不着,祁琛哥哥。”
尾音落下的须臾,空气好像是凝固了几秒。
和她相处这几个月来,祁琛每次听到她喊哥哥,都会不自觉地绷紧手背,他知道她这样喊一定是有事要求他。
但是他还是很喜欢她这样喊自己。
默了默,祁琛站直了些:“嗯?”
等她下一句话是什么。
姜晚笙抿抿唇缝,手指头搅合在一块,温温软软地把请求说出来:“我一个人害怕,睡不着。”
她抬头看他,“小狗陪我睡。”
两人视线在半空交汇着。
祁琛没有着急回答,他盯着女孩睫毛间残留的惺忪湿气,知道她在说谎,因为她刚刚才睡醒,怎么会睡不着呢。
但是他没有戳穿,或者说是没有戳穿她对他自尊心幼稚、单纯的维护。
中央空调冷气呼呼地往外吹,沙沙声响细微消散在黑暗中。
祁琛不知为何妥协。
他挠挠头,小声说:“小狗陪你睡,不用害怕。”
第31章 百分百07
就这样, 来到姜家的第一个晚上,祁琛是在姜晚笙的卧室里度过的。
两个小孩和在安城时一样,一人睡一头。
姜晚笙头对着床头板, 祁琛头朝着床尾。
女孩脑袋才挨到枕头就困了,打了个哈切, 咕哝两句然后闭眼继续入梦。男孩依旧睡不着,手指攥着被角,在黑暗中盯看天花板发呆。
空调出风口呼出一阵阵沁凉清爽的冷气, 祁琛浑身携裹的燥意随之慢慢消散。
耳边听到的是窗外树叶与流动的风微微摩擦的轻响声, 鼻尖嗅到的是加湿器里散发的干净清香气味。
湿度、温度、明度, 都很适宜睡眠。
祁琛偏偏无法彻底放松下来, 指甲深陷进掌心,连小臂的青筋都在用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思绪跳到哪儿算哪儿。
陌生的环境, 未知的以后,总会让人恐惧。
人之常情, 更别提他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童,这种恐惧与迷茫不知不觉放大了数倍。
没有人倾诉,也无人可以依靠, 只能靠自己硬撑。
不知道过了多久。
床那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东西在挪来挪去。
祁琛稍微侧头, 借着微弱的夜灯光亮,去看怎么回事。
就见姜晚笙双手扯拽着被子,紧闭双眼, 脚丫一边乱踢一边胡乱扭动身体。她睡觉一贯是不老实, 睡熟后身体就好似不受控制一样。
她的头一点点地靠近床沿,下一瞬就要跌到地上。
祁琛赶忙坐起身拽她一把, 使了点劲,这才没有让她摔下去。
姜晚笙毫无察觉,顺势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挨靠着祁琛又睡了过去。
只是她的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大概是在做噩梦。
嘴巴里还不住地梦呓:“走开……走,离远点……!”
祁琛坐旁边看她好半晌,犹豫好几次,也没忍心喊醒她。最后,他把她的小枕头拿过来,给她脖颈摆好枕在上面。
然后学着大人的样子,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
他嘴唇动动,低声安慰道:“不怕,不怕……”
动作和话语都是十分生疏,但他还是坚持重复了十几次。
渐渐地,姜晚笙眉头平展开来,小脸也不再拧巴,她弯了弯唇,表情舒坦地睡了过去。
睫毛抖颤两下,她最后说了一句梦话。
“谁都不许欺负我的小狗。”
话音清晰落下,祁琛停滞了所有的动作。
喉咙最里侧不知何时沾上艰涩。
他无声地看向她,默默地看向面前这个梦境中都在保护自己的女孩。
几秒后,祁琛侧身躺下来,他把身子缩成一小团,脑袋慢慢地、轻轻地,凑到姜晚笙的身侧。
直到——
她的手心,触碰到他的发顶。
看起来像是她在轻抚他的头。
又好像是主人在安慰受伤后无措的流浪狗:不要怕,不要怕。
鼻尖悄然间充盈了一些新的气味。
是姜晚笙身上沐浴乳混合荔枝淡香的味道。
祁琛缓慢地轻嗅,额角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内心仿若有汹涌的暖意在横冲直撞。
他抻平长久紧蜷的手掌。
而后闭上双眼,困倦悠悠缠上了意念。
在彻底进入深度睡眠的刹那,他想起来了,在无人认识、无人在意他的滨北。
自己也不算是一无所有。
… …
翌日,祁琛早早醒来。
彼时清晨的薄雾还没完全散去,大概六点钟都没到,他要赶在保姆阿姨们醒来前离开姜晚笙的卧室。
毕竟这里已经不再是安城的那个筒子楼,别墅上下两层,那么多房间,他们没理由还挤在一块睡了。
况且,祁琛现在对于姜家来说,更像是临时做客的生人。起码的边界感和许多隐形的规矩,不用别人提醒他也该了然于心。
走进卫生间。
祁琛站在洗漱台旁弯腰捧了一把冷水,把脸埋进去,掐头去尾他只睡了两个多小时,眼睛干涩得不行,冲洗了好一会儿才舒缓了大半的不适感。
昨晚出了不少汗,皮肤上的黏腻还残存着,他回卧室拿来换洗衣服,又去冲了个澡。
洗澡的时候他顺便把脏短袖给搓干净了。
没有洗衣液,就拿了沐浴乳用,反正夏天就是除个汗味,没那么多讲究。
等祁琛做完所有的事,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楼梯传来轻音,有人上来了。
是应酬了整个通宵才回来的陶君然和姜承赫。
陶君然先看到了祁琛,没想到他会这么早醒,她不由有些惊讶,关心道:“小琛是昨晚没睡好吗?”
祁琛先是愣怔片刻,而后挠了挠湿润还在滴水的短发,低垂眼睫,摇头回应::“没有……睡得挺好的。”
陶君然又问:“房间还习惯吗,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阿姨再给你换一个。”
“不用。”
祁琛顿了顿,闷声,“不用换。”
话毕,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本来性子就有点淡,不是那种嘴甜的,会讨大人喜欢的性格。
木讷地只知道别人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短暂的安静中。
他手心里攥着的湿衣服,不断地往下淌水,落在地板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落在耳畔显得有些突兀。
无端像是做了错事。
祁琛耳垂浮上血色,他不动声色地把湿衣服往后藏了藏。
“衣服不用自己洗。”陶君然显然也看到了,她温柔地笑,“以后直接放脏衣篓里,家里阿姨看到会处理的。”
“嗯……”祁琛的脑袋埋得更低。
一直站旁边没出声的姜承赫,突然开口道:“以后你就住在家里,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我们。”
“我对你没什么要求,不惹事,希望能做到。”
男人不似陶君然那般温婉,声调里的凌厉和威严,压着空气往下沉。
说出的话语不像是关心,更像是一种警告。
周遭的气氛倏然就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