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浴室吧。”他淡淡敛了眉眼,转身迈开了长腿。
沈伊苒深吸了口气,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边跟在他身后走进了他的卧室。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她过去又不是没帮他脱过衣服,甚至对他腰窝处有颗小痣这种事情都了如指掌,所以没什么好觉得紧张的。
不过,他既然可以如此自然地提出让她帮忙脱衣服,说明他已经彻底将两人的过往翻篇了吧。
原来沉浸在旧情人重逢尴尬之中的人,只有她自己。
她不由想起了一句话——
当两人之间不再尴尬时,那他们对彼此来说也不再特殊了。
直到与他重逢的那一刻前,她都自信地认为,他于她而言已经是过去式了。
却不曾想,她竟要如此费力才能在他面前装出毫不在意。
原来他对她来说,还是那个最特殊的存在。
再看周砚尘俯身打开浴缸水龙头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忽然有种爆粗口的冲动。
说不上是想骂若无其事搅翻她心绪的他,还是想骂一点都不争气的自己。
“好了。”周砚尘回头看了眼立在浴室门口,眉头不知为何已经拧成一团的沈伊苒,示意她可以过来帮他脱衣服了。
“哦。”她回神点了下头,脚步略微踌躇地走到了他身前,打量了下他身上的衣服。
可能因为早上就打了石膏,确实不好脱换衣服,他依旧穿着昨晚那身西装,上面已经压出了不少的褶皱,里面的衬衫也不似她昨晚初见他时那般挺括。
在瞥见他袖口暗红色的血迹残留时,沈伊苒心底的怨气一下子少了许多,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就当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吧,她默想着,平静抬起眼,看向了他似乎带了点审视的黑眸。
“背过身去,我先帮你把西装外套脱掉。”
周砚尘微微顿了几秒,就按照她要求背过了身。
沈伊苒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从身后越过他宽阔的肩膀搭上了他的西装衣领,开始帮他往下脱了起来。
起初还挺顺利,就是最后的袖口卡在了他打着厚厚石膏的手腕上。
“我能用力拽吗?”她不太确定瞅了瞅他。
他自己先尝试拉了拉,眉头紧跟着蹙了蹙:“最好不要。”
“那我看看能不能慢点拽出来。”沈伊苒弯下腰,一手摁着他手腕上的石膏板,一手一点点往外扯着他的袖口。
看她腰弯得有点吃力,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抬高了一点。
而沈伊苒此刻的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如何把这该死的袖子给拽出来,她咬着唇,不停变换着发力的方向,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水,脸也热得泛起了红晕。
见状,他漆黑眼底微微波动了下,出声道:“算了,拽不下来就把袖口剪掉吧。”
“啊?”沈伊苒愣了下,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那你这身西装不就报废了?你再等等,我觉得我快成功了。”
“报废就报废了吧,本来上面的血迹也不好清洗。”他语气淡淡,胳膊往上一抬,就将袖口从她手中抽离了。
“……”沈伊苒动了动唇,想说这么贵的西装,就这么剪了也太可惜,但看他似乎是一脸等得不耐烦的模样,她默默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一套高定西装而已,对他这种不差钱的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只是在拿起剪刀,剪开那丝滑高档的西装面料时,她还是忍不住感到了心痛。
她还记得在外婆去世后的那个暑假,她暂时被接到了小姨家住。
行李箱里带着的最值钱的衣服,还是多年前她母亲帮她买的品牌连衣裙。
原本宽松的款式已经变成了紧身款,过膝的裙摆也缩短到刚刚盖住大腿。
但她依旧舍不得地丢掉,这是唯一一条她能自信穿出去和朋友逛街的衣服。
直到有一天,她朋友暗恋的男生忽然和她告了白,她匆忙拒绝之后想去拉朋友的手,却被她嫌恶地甩开道:都怪你整天穿得那么性感又搔首弄姿的,那些男生的眼睛都长在你身上!也难怪你妈不要你了。
她一怔,悬在半空的手无力垂了下去。
原来她不想被人窥见的拮据,竟然以一种更加难堪的方式被人呈现了出来。
从那之后,她再没穿过那条裙子,也再没交过无话不说的朋友。
“这衬衫的袖子估计也很难脱下来,一起都剪了吧。”周砚尘瞥了眼拿着剪刀,微微有点走神的沈伊苒。
“……还是先试试吧,衬衫袖口的扣子都解开的话,应该还挺宽松的。”沈伊苒猛地回过神,一双眼睛平静看向了他。
但他却莫名在她清澈的眼底窥见了一抹悲伤的情绪。
周砚尘不由卡顿了几秒,才点点头说,“那先试试吧。”他回头看了眼接了一半水的浴缸,直接沿着边缘坐了下来。
“这个高度你是不是更方便点?”
“嗯……”沈伊苒手伸到他的衬衫领口前比划了下,“确实。”
“那继续吧。”他往两旁岔开了双腿,让她可以走得离他更近一点。
沈伊苒微微屏住了呼吸,葱白手指落在了他喉结下方的第一颗扣子上,轻轻解了起来。
无人言语的浴室里,只能听到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以及她掩盖在水声下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为了缓解紧张,沈伊苒死死盯着自己指尖的衣扣,努力将视野缩小到了那一个点上,但余光还是会扫到他渐渐露出的锁骨、胸肌和腹肌。
相比三年前,他身体确实变得更壮了些,那些优越而饱满的肌肉线条无一不在彰显着他平日里锻炼的痕迹。
可他大学时一点都不喜欢去健身房,觉得一个人锻炼挺没意思的,所以更爱和朋友一起打篮球。
她还记得一次周六下午,她在去咖啡店打工的途中路过了南校区的篮球场,恰好看到了他在场中一跃而起,投出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冬日午后的阳光洒在了他的头顶,照亮了少年意气风发的俊脸,给他流畅的身形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让他成为了球场上最耀眼的存在。
旁边围观的人群紧接着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她这才想起今天好像是商学院和外国语学院之间的篮球赛。
上周她向他发送仙人掌的反
馈照片时,他还提过一嘴,问她会不会来看。
虽然有点心动,但一来她那天下午还要打工,二来她基本不会浪费时间参与这种没有任何收益的活动。
对她来说,一切对未来留学没有帮助的事情,就是没有收益的事情。
因为她的人生目标,早在外婆葬礼上被亲戚嘲笑的那一刻就定下了。
既然她母亲没有办法回来接她,那她就去英国找她。
只要能再回到母亲的身边,她肯定就可以重新拥有属于自己的那个家。
沈伊苒默默收回目光,双手抄进了陈旧的黑色羽绒服外套,继续目不斜视地大步往前走去。
没有看到球场上最耀眼的那个人,忽然顿了下脚步,目光越过了为他欢呼的人群,投向了她远去的背影。
就像此刻专注盯着他衬衫衣扣的她,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暗流涌动的眸光,始终在凝视着她低垂的脸庞。
在最后一颗衣扣也被解开时,沈伊苒稍稍松了口气,眼神挪向一旁哗哗落下的水流:“好了,麻烦你再转过身去。”
他虽没应答,但已经配合地站起了身,将后背转向了她。
沈伊苒照旧从他身后拉过他的衣领,却因为衬衫已经沾了薄汗粘在了他的皮肤上,所以远没有之前的西装外套脱得那般轻松。
她不得不用手去剥离被粘住的布料,指尖不可避免地滑过到了他潮湿微凉的皮肤。
即使是一触即离的触碰,也有细微的电流嗞嗞顺着指尖滑入了血管,而他原本放松的背肌,忽然在她眼前绷紧了好几分。
沈伊苒动作一顿,迟疑了片刻,小心道歉说:“不好意思,刚才指甲划到你了……”
“没事。”他微微清了下嗓子,肌肉却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看不见他神情的沈伊苒下意识地瞄了眼斜对面的浴室镜,但快满水的浴缸里蒸腾起的热气模糊了镜中人的脸庞。
判断不了他此刻情绪的她只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想尽早结束这越来越烫手的工作。
在成功帮他脱下衬衫后,她眼皮都没往他赤裸的上身抬一下,就匆匆将手伸向了他裤腰中间的腰带扣,准备帮他解腰带。
“等……等。”他喉结一滚,迅速摁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他指尖灼热的温度瞬间传递到了她的手背上,沈伊苒不自觉打了个激灵,垂着长睫佯装淡定问:“怎么了?”
“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了。”
他嗓音微哑,手依然紧紧钳制着她的手腕,好像很怕她再有任何的动作。
“哦。”沈伊苒局促点了点头,迟疑了几秒,又问他确认道,“你确定不用我帮忙了?”
“不用。”他语气略显生硬道,禁锢着她手腕的力量又加重了点。
“可这腰带扣可比衬衫的扣子难解多了……”
她缓缓掀起了眼帘,本意是想让他意识到,如果他不需她帮忙解腰带,那之后脱穿衬衫的事,也别再来麻烦她。
不曾想一抬眼便撞上了他莫名幽沉的眼神,好似风暴中心的漩涡,一瞬间就能将人卷入,再也无法逃离。
沈伊苒心跳一晃,一下子失去了大半和他谈判的勇气,剩下的话也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沉默注视了她片刻,忽然嗤笑了一声:“沈小姐之前不还在担心越界的事,这会儿怎么积极地想帮我解腰带了?”
被他曲解了意思的沈伊苒小脸霎时涨了个通红,语气略激动地反驳:“我没想!我压根就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勾了下唇角,眼底浮起了戏谑的光。
“是……”沈伊苒深呼吸了一口气,甩了下他束缚着她的手,想先镇定下来组织下语言,却不小心打到了他。
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地方,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异样。
第15章 Chapter 15
沈伊苒一怔, 愣愣看向了周砚尘,他原本游刃有余的笑已经僵在了唇边。
空气陷入了微妙的凝固,只剩下越来越闷的流水声, 回荡在了浴室里。
沈伊苒悬在空中的手停滞了片刻,才不自然地背到了身后,但眼神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点, 只能飘个不停。
杵在她对面的周砚尘神态也没自然到哪里去, 他微微清了下嗓子,似乎是想说点什么来化解这场意料之外的尴尬, 却半晌都没能再挤出一个音节来。
“啊, 浴缸里的水,漫出来了!”
终于瞥见了一个可以打破尴尬的点,沈伊苒有些夸张地惊呼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