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是热的昨天赵二凤送来的面饼,还别说,那饼还真不错,软软糯糯,带着一点咸咸的味道,一向挑食的陈天佑连吃两大张饼,肚子吃得浑圆这才罢手。
吃完饭,杨秋瑾洗洗刷刷完,带上钱票,拿上两罐自制的豆瓣酱,一些咸菜,一些萝卜干,就往隔壁王家走。
陈天佑早就跟王家姐弟玩起来了,看到杨秋瑾过来,一个白白净净,穿着一件水蓝色春长衣裤,梳着两个包包头,带着红头绳,看起来特别漂亮可爱的小姑娘,脆生生的喊她:“杨阿姨,你好。”
“你好,你是王松月吧?”杨秋瑾微微一笑,“你认识我呀?”
“天佑跟我说的。”王松月指着在她家院子左侧,跟一个男孩捉牛牛虫的陈天佑说:“他说你可凶了,总是打他骂他,他都不想回家,想做我妈的儿子。”
“这浑小子!”杨秋瑾一脸杀气看向陈天佑,内心半是酸楚,半是难过,“老娘白疼你了!”
陈天佑感受到杀气,回头看杨秋瑾一眼,意识到他妈可能伤心了,连忙描补说:“妈妈,我那是开玩笑的话,你不要当真。”
然而杨秋瑾第一次从外人嘴里听到陈天佑说这种话,说不伤心是假的,她没搭理他,目光看向闻声出来,穿着美丽大方的梁雪晴,脸上挤出一抹笑,“梁同志是吧,我叫杨秋瑾,是陈胜青的爱人,初来乍到,我家孩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带了一些我家乡的特产过来,希望你不要嫌弃。”
她把篮子里装得东西,分一半出来递给梁雪晴。
“杨同志,你太客气了。”梁雪晴正想结交她,没想到她主动上门,还带着家乡特产,梁雪晴没有推却她的东西,热情的邀请她进屋里坐。
杨秋瑾摇头:“我就不坐了,家里什么都缺,我得去军人服务社,把家里缺的东西都补上。我家浑小子好像特别喜欢跟你家孩子玩,你看,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他一下。”
“可以。”梁雪晴拿着东西点头,“都是一个部队的,你忙不过带不了孩子,随时都可以找我帮忙照看。”
“谢谢啊。”杨秋瑾指着陈天佑的背影说:“这小子很皮,要是不听话或者跟你家孩子吵架打架,你只管收拾他,我不会心疼他。”
这是心里还对孩子刚才说得话有气呢,梁雪晴柔柔一笑:“你放心去吧,我觉的陈天佑是个好孩子,不会轻易跟人吵架打架。”
第26章
边防某团驻扎营地。
陈胜青搞完早上集训, 洗了一把脸,往驻地办公楼走。
上到第二层楼,一个五官周正, 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看起来很是儒雅的中年军官站在大会议室门口抽烟,看到他上楼来, 笑着问:“陈营长, 听说你把你家属带过来了, 啥时候让我们见见?”
“廖政委。”陈胜青避开他口里吐出的烟雾,“没什么可见的,都是人, 有鼻子有眼, 都住在一个部队大院, 你们迟早会碰上她。”
“你这话说得。”廖振兴瞪他一眼, “这都多少年了, 你一向对女色没啥兴趣,这次不声不响的把你家属带过来, 不说让你请我们吃顿饭, 就让我们正式见见你爱人也不行?难不成你爱人正跟外面那些军嫂传的那样, 是个又土又丑,又没文化的丑八怪?你看不上她?”
“得了老廖,你就别难为他了。”旁边一个同样吞云吐雾, 个子高大,满脸胡茬,看起来就是个莽夫糙汉的军官接话说:“我婆娘昨天已经见过他爱人, 说弟妹长得漂亮,性格不错, 不像是从乡下来的,只是比起纪军医的爱人要黑一点。”
纪明辰也穿着军衣,站在会议室门口,闻言看了一眼陈胜青,没有说话。
陈胜青也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没吭声。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微妙,先前说话的糙汉军官看到他俩的样子,想起自家婆娘昨晚跟他说的八卦,忽然嘿嘿笑了起来,“纪军医,你跟陈营长是一个地方来的,听说你俩的媳妇也是一个地方来的,可真凑巧啊。”
“我们是同一个村,一起长大的。”纪明辰神色有些尴尬。
李志勇还想说什么,廖政委打断他的话:“行了,李副团长,人都到齐了,进去开会吧。”
一群穿着军绿色军官制服的军官,鱼贯而入进入可会议室,里面长条四方会议桌,坐了个满满当当。
为首的是一个长得浓眉大眼,面相威严,四十来岁的军官,名叫郭升荣,是边防部第二团的团长。
他例行说了一些军部的军事事项后,手里拿着一沓红头资料,神色严肃道:“近来内陆斗争形式越来越严重,我们军部也受到影响,许多兄弟部门不断内斗,文职武职各怀鬼胎,导致军部武装力量不断下降。我们边防二团地处天山之下,肩负着祖国边境线的安全,那些心怀叵测的邻国,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要也搞内斗,给敌人趁虚而入,冲破我们的防线,我们祖国的后方就完了!我决不允许我们团,也像其他部队一样搞分裂派系内斗,今天叫大家来开会,主要是想听听大家有什么意见或者想法,都积极发表发表。”
会议室一阵沉默。
全国形式都不好,一句话都能引起祸事,这时候说多错多。
好一会儿,廖政委开口:“郭团长,目前全国的斗争形式都是接受中央直属下达命令,我们虽然地处边境线,大家都相处多年,没有像其他兄弟部队那样有大的矛盾,暂时不会分成派系内斗,但也难保上头不会派人来空降,挑起我们之间的矛盾。”
“那你说怎么办?”郭团长皱起浓眉。
“要我说,我们最好以不变应万变。”廖政委推了推眼镜,“只要我们团的兄弟们团结一心,众人陈志拧成一条绳,管他上头派多少人来,我们一致对外,咳,我们一致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上面能耐我们何。”
“你说得在理。”郭团长眉头舒展,看向一众沉默不语的军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大家对于廖政委说得有什么意见没有?”
“没有!”
所有军官陆续表态。
“机会是给过你们的,你们要不发表意见,就别怪我丑化说在前面。”郭团长冷着一张脸:“谁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挑拨离间咱们团的兄弟感情,敢做出站队分派系,向上面通风报信,出卖组织的事情,我就算拼上前程军职不要,也一定要你们陪葬!”
……
“解散!”
一群军官从会议室里出来,郭团长特意留下王建军和陈胜青,他对王建军道:“你爱人的成分问题较为严重,你是怎么想的?”
王建军答:“团长,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爱人早几年就已经登报,跟她的父母兄弟姐妹断绝关系,她不再是资本家的大小姐,她只是我的妻子。她是我最爱的人,我不可能跟她离婚,弃她离去。”
“你可知道,因为她,你的前途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我知道,我已经做好了到年纪没升上去,就退伍转业的准备!”
“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
“行,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王建军向郭志勇行了个军礼,退出会议室。
郭志勇喝一口搪瓷水盅里的浓茶,问陈胜青:“知道为啥把你留到最后吗?”
“请团长明示。”陈胜青摇头。
郭志勇拿起一张红头文件说:“我已经四十了,再过几年我还没提到副师,我就会跟王建军一样,退伍转业。”
陈胜青像颗青松,笔直站在他面前,没有说话。
郭志勇也不在意,继续道:“目前二团三个营长中,二营长资质平庸,三营长资历尚浅,只有你,出生根正苗红,又有知识文化,还立过重大军功,如果不是你前几年犯的错误,你现在都能提升副团职位了。”
陈胜青垂下眼眸,“血债血偿,我不觉得我犯了错误。”
“你啊,有时候太过冲动血性,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郭志勇叹气,直入正题:“我留你下来,是想给你一个选择,上面给了我们团一个调职换岗的机会,这个机会千载难得,去首都军区镀金两年回来,你就能升副团。”
“首都军区那么好混,纪明辰也不会主动从首都调离到我们边防团了。”陈胜青毫不留情戳穿他:“北京方面的人想安插人到咱们这里,你推辞不过,就拿我做交换。我知道团长你是为我好,处处想提拔我,但以目前的斗争形式,我觉得还是按兵不动,呆在我们边防部最安全。至于升军职的事情,我并不在意,能升则升,不能升,到了年纪,退伍转业,到哪都能活。”
“你说得像什么话!”郭志勇气得伸手捶桌:“合着我为你们上蹿下跳处处谋划,你们一个个都视金钱权力为粪土,我吃力不讨好是吧?行,你不愿意去,从下个月起,你多轮巡一个月的边境,让边境雪山上的雪,多冻冻你的脑子,让你清醒清醒。”
天山群山山脉有一半都跟苏联接壤,山峰众多,地势险要,也有较为平坦舒缓的地方。
这几年两国关系外交关系恶劣,边境线摩擦起火是常有的事情,边疆占地面积太过宽广,各国间谍、反、动份子层出不穷,一暴露身份,总往边界线逃窜。
边防部队既要堤防苏军入侵,又要合力捉捕这些间谍反、动份子,还得忍受海拔高,呼吸不顺,处处是积雪,寸步难行的巡边压力,每多一个月的巡边,就代表自身要吃许多的苦。
“是!”陈胜青面无表情应下,临走前道:“郭团长,我觉得二营长比我更适合到首都军区镀金,毕竟他已经当了五年营长了,你要不要考虑考虑他?”
“滚蛋!”一张废纸狠狠扔到他脸上。
陈胜青摸着鼻子灰溜溜的走了。
杨秋瑾离开了王家,拎着篮子绕过成排的白桦树,来到一排房间格局,都比营长级别家属院更大的副团级别以上的成排屋子前。
这会儿男人基本都去部队上班了,家里只有女人小孩,今天是周六,孩子们不上课,都在院外或者屋里玩耍。
杨秋瑾拎着篮子,朝赵二凤家里走,一路上碰到好几个军嫂,看她的眼神怪怪,还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杨秋瑾瞥她们一眼,看她们眼神躲闪,直接走到她们面前问:“各位嫂子在说我什么闲话,不如当着我的面说说,我好听听真假。”
“我们没说什么啊。”四个高矮胖瘦不一的女人,哪里见过像杨秋瑾这样直白不害臊的女人,一个个尴尬笑着。
“最好什么都没说。”杨秋瑾清丽的脸上带着一抹得体的笑容,“我这个人,最讨厌有人在我背后嚼舌根,有什么话,当着我的面讲,我会虚心接受,不会生气。但是在我背后胡言乱语,说些不实的话,那对不住了,我翻脸不认人的时候,是会动手打人的!”
“呵呵……你想多了。我们就是闲聊,没聊你。”
四个女人目送她进赵二凤的院子,其中一个圆脸军嫂,冲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口,“果然像石芳芳说的那样,她就是个没啥文化的乡下人,行为粗鲁不堪,咱们还没说她什么话呢,她就威胁说要打咱们。”
“可不是,她能跟赵二凤那个没文化的泥腿子结交,能是什么好货。”
“可惜喽陈营长,长得那么英俊,怎么就娶了一个乡下泥腿子。”
......
“赵嫂子,我来叨扰你了。”
赵二凤跟左右邻居不大对付,她家两面都砌了墙,杨秋瑾走进她家院子时,她正坐在院子里喝着一大碗稀糊糊。
“说啥叨不叨扰的,你能来找我,我高兴都来不及。”看到杨秋瑾进院来,赵二凤热情地站起来身来迎她,“吃过早饭没?没吃再吃点。”
“我已经吃过了,吃得是你昨天烙的饼,味道很不错。”杨秋瑾篮子里装得东西拿出来,“赵嫂子,这是我家乡带来的一些特产,你拿去尝尝。”
“哎哟,谢谢你啊。”赵二凤没有推却,赶紧把手中的碗放在地上,把杨秋瑾拿得咸菜萝卜干放进厨房,又把她装豆瓣酱的玻璃罐子打开,将里面红彤彤,色泽诱人,闻着让人口舌生津的豆瓣酱倒进一个碗里,转头把玻璃瓶儿洗的干干净净,递给杨秋瑾说:“你这辣酱做得可真香,正好我家老二这两天没胃口,晌午就拿它下馒头吃,就是不知道他能吃辣不。”
“嫂子,这是豆瓣酱,不是其他省的辣酱,我做得没那么辣,你家孩子应该能吃。”杨秋瑾把洗好的玻璃罐放进篮子里,心里思忖,这过惯好日子,资本家小姐出身的梁雪晴,跟过惯苦日子,北方农村的赵二凤是真不一样。
她给梁雪晴送豆瓣酱,梁雪晴连瓶子拿走,赵二凤却把豆瓣酱倒出来,把空瓶子还给她。
这年头人们打酱油醋酱啥的,都得自己备瓶瓶罐罐,大多数人要是收到食物之类的东西,都会把瓶瓶罐罐碗筷啥的还给人家,主要是体谅人家买瓶瓶罐罐要费钱。
杨秋瑾装得辣酱罐子,是她平时积攒的罐头瓶子装得,直接拿给梁雪晴,她不会心疼。
要是其他女人,少不得会嘀咕两句,因为一个罐头空瓶子,最少能卖一毛呢。
“那感情好,我家老二就爱吃辣的,要不是他是我亲生的,我都怀疑他上辈子是你们川省人。大妹子,你等我一下啊。”赵二凤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稀糊糊呼噜噜吃完,碗往厨房一放,长声喊:“大妮儿,娘跟你杨婶子去趟服务社,你把弟弟妹妹看好喽,顺便把锅里的碗洗了。”
“哎,知道了。”屋里传来一个丫头脆生生的应答声。
赵二凤一溜烟地跑回屋里,拿上钱票,刚要叫杨秋瑾走,她最小的儿子,才一岁多的狗蛋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抱住她的大腿,嘴里含糊不清地哭:“娘,抱,抱。”
“大妮儿,二妮儿,把你弟弟抱进去。”赵二凤扭头喊。
“娘,我在洗碗,没空。”
“娘,我在拉屎,我也没空。”
屋里接连传来两个丫头的声音,赵二凤把目光看向在院子里嘻嘻哈哈玩泥巴的老四,这小子才三岁,正是淘气的时候,让他看孩子,那是看不下去的,老二又病了,搁屋里躺着。
老五抱着自己的腿哭得稀里哗啦,赵二凤无奈抱起来,嘴里骂骂咧咧:“都不是个省心的,老娘想轻松一下都不行。”
转头跟杨秋瑾埋怨:“大妹子,你说咱们女人活着是为了啥,从早到晚围着丈夫孩子团团转,没个停歇的时候,男人还不体贴你,觉得这是你应该做的。就我家那口子,平时回来酱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让他带个孩子,他把孩子当新兵蛋子一样训的哇哇大哭,孩子们都怕他,看得我就火大。这也就算了,他还跟那些有点姿势的军嫂妯娌姐妹眉来眼去,把我气得,时不时就跟他干仗,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别人家的家事,杨秋瑾不好评论,笑而不语,跟着赵二凤往军区服务社走。
别看边防部驻地没有军区大,但里面该有的都有,距离家属区往里走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家属食堂、部队学校、部队医院、军人服务社、副食品店等等,基本都配置齐全。
杨秋瑾跟赵二凤走一道,很难不吸引人的目光。
她长得漂亮,五官精致出众,身段玲珑,即便跟赵二凤一样,穿得有些土气,梳着大麻花辫,皮肤还有点黑,可是她跟长得一般的赵二凤一对比,明显就打眼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