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她结婚,只是阴差阳错,两人相互将就过日子。
要杨秋瑾真事事依着他的想法,她不再是她,他们夫妻间没有了平衡,只怕很难长久过下去。
陈胜青心知这一点,叹着气道:“你别生气,我没有要改变你的想法,我是心疼你来回家里、农场跑,工作和生活无法兼顾,还不如就呆在家里,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杨秋瑾也知道自己刚才气性大了些,悻悻道:“我从小到大独来独往,什么都靠自己靠惯了,很难改变自己依附别人生活。你是我的丈夫不错,但我觉得我们更应该是彼此携手共进,一起努力奋斗的革命战士。我现在是农场的统计员,我才入职几个月,就发生了曹俊一众干部□□女知青的事情,你想想,我要是没去农场上班,没有勇敢的站出来保护那些女知青,她们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胜青,我觉得我现在责任重大,我想在农场发扬光大,想保护那些求路无门的弱小团体,更想把农场种植技术往上提升,让农场种出更好的作物,完成超标任务,让我们所有人都能敞开肚皮吃饭,不再饿肚子。”
陈胜青被她这番触动,怔怔的看着她好一会儿,勾唇一笑,认错道:“你有理想是好事,我不该为了一些家庭琐事,阻碍你的理想,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提让你回归家庭的事情,别生气了,快吃面吧,都坨了。”
杨秋瑾其实没怎么生气,男人嘛,尤其是部队里的男人,那一个个都是好面子的,她让他做家务活,做一次两次还好,要天天做,他难免有话说。
毕竟这家务活儿,天天都要做,不做就乱成狗窝,谁做谁又难受,他一个大男人做家务,有怨言很正常的。
她也不是想把所有家务活都推给他做,这不是她这几天累得慌,他又刚好回来,她想偷偷懒嘛。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碗是杨秋瑾洗得,主要她也心虚,部队好些老爷们儿啥家务活都不做,孩子也不管,家里家外都交给女人干,陈胜青要把什么活儿都包完了,要让别人看见,少不得笑话他,所以她能做得活儿,还是她来做。
洗完碗,她给陈天佑收拾好书包用具,嘱咐陈胜青送孩子去上学,自己背上随身的斜挎布包,骑着高头大马上班去了。
她一走,陈胜青就朝院外喊:“天佑回家,去上学。”
外面没人应,静悄悄的一片,也不知道一会儿的功夫,这臭小子又跑哪里去了。
陈胜青再次喊:“小陈同志,组织呼叫小陈同志,小陈同志请回答。”
“小陈同志收到,首长有什么任务,请指示!”陈天佑跟王松月姐弟,李家兄妹几个,呼啦啦一群从外面跑进来,向他做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其他孩子有样学样的学着他,给陈胜青敬了一个军礼,笑嘻嘻的喊:“陈叔叔。”
“好,大家好。”陈胜青一一回应,转身把陈天佑的书包给他背上,拉着他往学校的方向走,“读书的时候到了,革命同志得接受党的熏陶,才是好同志。”
又对其他孩子道:“走吧孩子们,叔叔送你们去读书。”
孩子们都背着各种各样的斜跨布袋书包,看他叫走,都有些不情不愿。
赵二凤的三女儿,李三妮儿,一个瘦瘦小小的丫头片子,跟她妈的脾气一样,心直口快,“陈叔叔,我们想吃糖,你这次回来没买糖吗?”
杨秋瑾是军嫂里面出了名的大方,但凡是有孩子到她家,或者她到别人家做客,多少都会给孩子们吃些糖果。
倒不是杨秋瑾真大方,而是陈天佑太调皮,杨秋瑾担心他跟其他孩子打架,让人家的家长心生不满,所以用些糖果点心收买孩子们的人心。
这样就算陈天佑跟孩子们打架吵架,家长念着孩子们以前吃过她家的东西,也不会太过计较。
陈胜青觉得她这样做挺对,也学着她的样子,没事儿就往家里买些糖果点心放着,有孩子到家里来,他就会塞糖给孩子们吃。
家属院很多孩子知道他们夫妻出手大方,不管愿不愿意跟陈天佑玩,都爱往他身边凑,跟他一起回家要糖果吃。
第45章
被一个小孩子索要糖果, 陈胜青不免多看李三妮儿两眼,“对不住,叔叔这次回来的晚, 没有买糖果, 下回叔叔买了糖果,再给你们吃。”
李三妮儿脸上有些失落, 不过还是很礼貌的说:“这样啊, 谢谢陈叔叔。”
其他跟着陈天佑一同跑到家里的孩子, 一听没有糖果吃,都撇撇嘴,哗啦啦的一群跑开了。
陈胜青看在眼里, 眼睛微眯, 趁其他孩子蹦蹦跳跳跑在前面的时候, 拉着陈天佑走在后面问:“你来部队好几个月了, 你跟家属院的孩子, 相处的如何?交了几个朋友?”
“相处的都很好啊,我很喜欢他们玩, 他们都是我朋友。”陈天佑不知道他问这话的意思, 如实回答。
“那我问你, 那些孩子愿意跟你玩,是因为喜欢你,还是喜欢想要你的糖果、玩具?”
陈天佑从小不缺吃穿, 手头有糖果点心零食很舍得给其他孩子吃,被陈胜青这么一问,他懵了, “他们愿意跟我玩不就行了。”
这小子果然是个缺心眼儿,陈胜青啧了一声:“真心愿意跟你玩的, 即便你不给他们吃糖果,不拿玩具给他们,他们也跟你玩,那才叫朋友。其他人冲着你手里的东西来,那叫别有用心,不可结交。”
陈天佑懵懵懂懂:“王松月、王松阳,还有三妮儿他们,我不给他们糖果吃,他们也跟我玩,他们是朋友吗?”
陈胜青点头。
“那孙大壮,蒋一斤他们总是要我拿糖吃,我不给就不跟我玩。他们是坏朋友,不跟他们玩?”
陈胜青道:“这种人只可表面结交,不可深交,糖果你可以利用适当时机给他们,让他们替你办事或者加深印象,私底下,能不搭理他们,就不要搭理。”
陈天佑恍然:“那我可以用糖果贿赂他们,让他们替我打纪非武是不是?爸,你给我买糖,我要让孙大壮他们揍死纪非武。”
陈胜青:......
头疼的厉害,他忍不住揉了揉,“你跟纪非武的关系很不好?”
陈天佑一脚踢起路上的小石子,冷哼道:“他总是在老师面前告我状,还伙同班里其他同学作弊赢我的弹珠和打片,让我没得玩。趁我上厕所的时候偷偷把我关在厕所里,扔掉我的饭盒、勺子,往我杯子里吐口水……我不揍死他,他还以为我好欺负。”
陈胜青蹙眉:“纪非武真这样对你?”
这石芳芳怎么教孩子的,再怎么跟他和杨秋瑾有仇,也不至于把孩子教成这样,来对付他的孩子,大人之间的恩怨,为什么要连累在孩子的身上,不懂祸不及三代?
“那还有假。”陈天佑气哼哼地捏紧拳头,“他还偷偷画王松月的小人画,被我发现了不承认,我非得揍到他承认不可。”
王松月长得好看,又穿得比其他女孩子洋气,像个精致漂亮的年画娃娃,家属院的男孩儿都喜欢她,陈天佑也不例外。
别人喜欢她,他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纪非武喜欢王松月,给王松月画小人画,他就觉得自己的东西要被他抢走了一样,这段时间天天跟纪非武作对,没少挨老师的批评。
陈胜青听得好笑,“你要跟纪非武动手,爸不反对,这是你们小孩子之间的事情。爸只有一个要求,做事要动脑子,要做到不留痕迹,让别人找不到你的把柄,知道吗?”
“知道。”陈天佑答应的干脆。
不就是让人找不到把柄,他只要拿上糖果点心,有得是人给他办事。
陈天佑小脸上露出得意算计的笑容,心里已经幻想着纪非武如何吃瘪被揍成猪头的样子,万没想到他爸压根就没想给他买糖果,直接把他塞进学校大门口,拍拍屁股走人。
杨秋瑾骑马到达农场办公楼的时候,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她从马背上下来,牵着马走到办公主楼旁边的牲畜棚,把马拴好,抬脚走到办公楼底下时,发现那里围了一圈人。
杨秋瑾费力的挤进人群四处张望,听了其他人的谈话,这才明白,原来这些人都是场里的老职工,也就是以前的军人,还有一些职工家属,他们都是来参加厂委工会会议的,据说今天厂里要提拔之前曹俊等人空缺的干部位置,让他们来提意见,在进行投票。
杨秋瑾圃一走进人群,就有人认出她来,热情地喊她:“哟,我们的女英雄杨同志,你也来投票啊?”
那是一个裹着头巾的中年妇女,杨秋瑾看她眼熟,没想起她是谁,礼貌的向她摇头:“不是,我是来找翟书记的。”
“翟书记?”旁边一个皮肤被晒得漆黑的大爷听见她俩的对话,大着嗓门道:“翟书记今天要忙着开会选干部,你这会儿来找他,莫非是要来参加干部选拔?”
这时候的兵团农场跟真正的国企有所不同,农场的干部任职制度,大多是看资历,不是看学历,比如农场场长吕兴贤,文化也不高,只有红专文化,可他在转业之前是一团之长,有着战功赫赫的成绩,本人品行也不错,这才被认命为场长。
再比如妇联、工会一些办事员,有些在任职之前大字都不识一个,只因为人处事各方面优异、热忱,便被选拔成为干部,跟其他有文化的干部干一样的活,拿一样的工资。
杨秋瑾是军嫂,有文化,还有光荣事迹,她一出现,这大爷可不就认为她是来参加干部选拔的。
“不是大爷,我不是来选拔干部的。”杨秋瑾解释,“我是为别的事情来的。”
其他人一听到那大爷的话,都转头看向杨秋瑾,目光除了惊讶之外,都有些意料之中,压根没听她的解释。
其中有俩人还热忱的给她指着不远处,挂着一条写有“全心全意,为广大工人农民服务”的红色横幅,对杨秋瑾道:“杨同志,今天干部选拔在工会会议室举行,时候不早了,你快进去找个位置坐吧。”
杨秋瑾:......
解释等于掩饰,算了,懒得解释了。
她拨开丛丛人群,上到三楼翟书记的办公室,礼貌敲门,听到请进两个字,推门进去:“翟书记,您找我有什么事?”
“小杨啊,你来的正好。”翟书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随手摘下左胸干部衣服口袋里的红旗牌钢笔,一并递给杨秋瑾:“今天咱们农场选拔干部,我给你争取了一个名额,你在表格上填一填,看看有没有想去的岗位,填完下楼去工会办公室开会,我帮你争取争取。”
“啊?”杨秋瑾握着表格,懵了,“翟书记,您叫我来团里,就是让我来选拔干部?”
“怎么,听你这口气,不大乐意?”翟书记心下诧异,这年头还有小年轻不愿意当干部的?
不禁鼓励道:“小杨,咱们天山农场虽然比不上兵团的阿瓦农场,但是工资福利各方面都按正规国企发放的,你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光在连队仓库当统计员,是没什么晋升空间的,以你的身份背景和阅历,不该只做个统计员。”
嗯,不可否认,他说的很有道理。
杨秋瑾陷入深思,半响接受了翟书记的建议,拿起他的钢笔,在表格上唰唰一阵写。
翟书记拿过她的表格一看,好家伙,差点惊得把刚喝进嘴里的茶给吐出来,“小杨,你,你这也太,太......”
“太合适了点是吗?”杨秋瑾故意面色严肃道:“翟书记,我思来想去就这个职位最适合我,您看,一会儿我要下去竞争这个岗位,您得多多支持我,毕竟我给你除掉了农场的大麻烦。”
翟书记头疼的厉害,“可是你要的岗位也太.......”
“那我可不管啊,您要么支持我做这个岗位,要么我放弃今天的机会,继续做统计员。”杨秋瑾耍赖,“你要觉得不保险,我现在就写份详细的计划书。”
杨秋瑾现在是阿瓦地区的红人,大家口中称赞的女英雄,阿瓦日报还打算派记者来给杨秋瑾做个个人专访。
到时候记者来了,杨秋瑾还当着统计员,小嘴再叭叭说两句农场不好听的,翟书记这个书记位置怕是岌岌可危。
翟书记见她真趴在桌子上写起计划书,无可奈何,“我就算同意你去做,其他干部也不一定同意,你这岗位,牵涉范围太大了。”
杨秋瑾手中唰唰写个不停,“那就不劳您操心了,您只需要支持我的工作就好。”
很快杨秋瑾写完手中的计划书,先递给翟书记看,翟书记看了一圈,紧锁的眉头略微松弛,没再说什么,把杨秋瑾要的两个教授迁移户口的一众证明拿给她,带着她下楼到工会会议室。
工会会议室挺大,里面乌泱泱的坐着一群人,杨秋瑾走进去一看,哟呵,大部分都是男性,女性少有,还有几张老面孔在里面,一个是韩永信,一个是张支书,另外就是三个被欺负被安排成办事员的三个女知青。
杨秋瑾走进去以后,认识她的人都没意外的冲她点点头,她向他们打了声招呼,找到一个空着角落位置坐着。
工会宋会长拿着一个大喇叭进来喊:“大家都安静、安静!关于选拔咱们农场空缺干部的会议正式开始,大家有什么想推荐的人,或者有什么意见,只管提。我们厂委、工会、妇联三方面的干部,会根据大家的意见,酌情选拔人选。”
他话音刚落,一个中年人站起来道:“我推荐戴思东同志做财务科科长......”
一场关于推举谁,填补空缺干部的好几百号人争论赛开始。
曹俊、马高远等人落马以后,农场干部出现严重的缺口,兵团和首都那边特别重视,在翟书记跟边防团团长两人的运作之下,除了从京都指派过来的方英哲,成为农场新的副场长外,其余干部的位置,翟书记和吕场长都顶着上面的压力,要求从农场内部人员选拔有资历的同志。
为了避免出现任人唯亲的状况,翟书记要求厂委、工会、妇联三方干部进行审核,同时名为农场副场长,实际是上头安插在天山农场监察的方英哲,也会全程记录选拔过程,到时候上报京都那边知晓。
在其他人都在七嘴八舌,群情激奋推荐或自荐闹哄哄一片时,杨秋瑾无聊的不停打哈欠,身子靠着墙壁,脑袋不停往下垂。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在她睡得昏天暗地之时,翟书记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经由厂委、工会、妇联,以及在场所有同志投票表决,任命韩永信同志为我农场武装部副部长,张全同志为厂委政治处副主任.......另外,咱们农场的女英雄杨秋瑾同志,申请搞个养殖场,由她担任场长一职,大家有什么意见没有。”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
首先是财务科的万科长,皱着眉头道:“翟书记,我们是农场,该以种植生产为重,我们农场目前的生产任务都不太达标,开什么养殖场,这不是存粹消耗人力物力,拖累生产任务进度嘛。”
工会副会长吴会长也点头:“万科长说得没错,我们是农场,就该做好农场份内的事儿,哪能东想西想,不干正事。”
其他一众干部也纷纷出言,基本全是反对开办养殖场。
翟书记早料想到这些人会反对,心中喟叹,把目光看向杨秋瑾,“杨同志,你有什么说法?”
杨秋瑾打个哈欠,慢悠悠地站起身:“各位领导、各位工友同志,我想问问大家对现在在边疆的生活是否满意?”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有人出言:“有什么满不满意的,我们现在有衣服穿,有粮食吃,有房子住,不比前些年啥都没有就光秃秃的一片戈壁滩,好上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