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军嫂之所以跟樊银柳吵架,存粹是看她不顺眼,樊银柳其人特别会作,杖着自己生了个儿子,自觉腰板硬了,平时处对前头那位生的两个女儿打打骂骂不说,还经常在大院里霸占着水池、厕所。
别人想要上厕所,她磨磨蹭蹭半天都不出来,想接水用水,她拎着几个大桶接水,半天都接不出来。
她还特别嘴馋,总是趁人家不注意,偷走人家在自家门口灶头上做得饭菜,被人发现还不承认。
她家儿子也不是个好的,小小年纪有样学样,经常偷偷摸摸去偷人家锅里做得饭菜,被发现就推到许桃姐妹身上,冤枉她们,说是她们偷的。
搞得其他三户人家现在做饭都要守着锅,以免一家人的口粮都被她偷了......
类似的事情一多,大院其他三户人家可讨厌樊银柳母子的不行,逮着机会就针对她。
樊银柳跟潘军嫂吵架动手起来,其他两户人家纷纷上前拉架劝架。
许桃冷眼旁观了几眼,背着小书包默默进屋。
她姐名叫许霞,大她两岁,长得同样瓜子脸,皮肤白净,眉眼秀气的十二岁姑娘。
看见她回来了,许霞从摆满桌椅板凳各种杂货的客厅靠墙角的一处小床上坐起来,拉着她的手轻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是在陈家遇上什么事了吗?肚子饿了吧,我偷偷给你留了一个馒头,你快吃吧。”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面馒头,塞到许桃的手里。
这是她们姐妹日常吃得食物,一天三顿饭,每顿只能吃一个黑面馒头,这是她们后妈规定的,也是她们父亲默许同意的。
只因为她们后妈说她们是迟早嫁出去得赔钱货,不能多吃其他食物,浪费家里的钱财,得把钱和好吃好喝的都紧着她们的弟弟,每天就给她们吃黑面馒头,别的东西一样不给吃。
她们姐妹已经习以为常,长年就吃这个,她们姐妹一个比一个瘦。
“姐,我今天有好东西给你,是杨婶婶给我的。”许桃献宝似的把裤兜里的手绢拿出来,放到许霞的手里,“你快吃完,别让后妈跟耀祖看见,不然她们会抢走。”
她则拿起许霞手里的黑面馒头,没滋没味的吃了起来。
这黑面馒头是红薯藤、麦麸子、谷麸子等等东西,打成黑面粉做出来的东西,吃起来硬邦邦的,割拉嗓子不说,吃多了还屙不出屎,可是要是不吃,许桃和她姐都得饿死。
许桃在陈家吃了一大碗面已经不饿了,她象征性的吃一口黑面馒头,只是不想拂了她姐的好意。
许霞打开手帕,看到里面的桃酥、江米条还有水果糖,眼睛都睁大了,她吃下一块江米条,感受到舌尖甜蜜的滋味,幸福的都快流下泪来。
可她也知道,妹妹能拿到这些东西,全靠她不顾别人的闲言碎语,跑去陈家干活,杨婶婶好心,才会有的。
她吃了一块江米条,就把手绢放回到许桃面前,“妹妹你吃吧,姐姐不爱吃甜食。”
许桃正费力咽着一块黑面馒头,闻言直接噎住了,赶紧伸手猛锤胸口。
“嗳,你慢点吃。”许霞看她脸色变了,手忙脚乱地给她倒一杯热水,让她喝下,同时拍打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许桃喝下水,把喉咙里割拉嗓子的黑面馒头吞下去以后,用力的喘了口气,这才说:“姐,你就别说什么不爱吃甜食了,你又大不了我多少,我还不了解你?你就想把好吃的东西留给我。可是姐姐,你当了我这么多年的姐姐,又一直挡在我身前保护我,我作为妹妹,也想保护你,也想给你最好的,这东西就是我专门给你留的,我已经吃了一半了,你就不要再跟我推让了。”
许霞喉咙一哽,望着她脏兮兮的小脸,眼泪涌上眼圈,伸手擦着她脸上的污秽,哽咽着说:“要是咱妈当初强势一点,不跟咱爸离婚就好了,咱们姐妹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命比草还薄的地步。妹妹,姐姐最近跟着家属院的婶子们去火柴厂接了糊纸盒的活儿,每天最少能赚一块钱,等姐发了工资,姐就带你去国营饭店吃肉好不好?”
因为不受继母亲爹的缘故,许霞读完小学,继母舍不得花钱让她读书,她就没读书了,这两年一直在家里帮着继母洗衣做饭带孩子,人累得不行,还讨不着好,时常被继母亲爹打骂,还被大院那些比她大的男孩子欺负。
她忍受了许久,终于打算不再忍,这几天只要有空,就跑到家属院一些好心的军嫂家里帮忙糊火柴纸盒,等军嫂们交完货,拿到钱,再分给她。
她话刚说完,半掩着客厅门被人哐当一脚踹开,樊银柳披头散发,杀气腾腾地进屋来。
许桃姐妹吓了一跳,许桃条件反射地把手中的帕子藏到身后,却被樊银柳看见,凶巴巴地问:“你们又偷家里什么东西了?把东西拿出来!”
“我们没偷!”许桃摇着头说。
“还说没偷,你那背后藏了什么东西?”樊银柳气冲冲地走过去,一把拉出许桃的手,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勃然大怒:“好啊,你们竟然敢偷你们弟弟的点心糖果,我看你们活腻了!”
她抬手就往许桃脸上扇,许霞急忙护着许桃,“樊阿姨,我们没有偷弟弟的点心糖果,这是杨阿姨给我妹妹吃的,我们没有偷!”
她不说还好,一说樊银柳更加的生气,打得她们更厉害了,“我叫你们去别人家做丫鬟讨东西吃,丢人现眼,家里的活儿你们不做,耀祖你们也看不好,你们上赶着去贴补人家,去给你爸丢脸!我养你们有什么用,干脆把你们打死算了!”
别看她身子娇小,可打起人来,那巴掌带着十足的力气,一下又一下不停歇地打下去,打得许桃姐妹哭嚎起来,在屋里四处逃跑躲避。
这让樊银柳更加的生气,一把抓起门口的扫把,打她们打得更狠。
已经三十五岁,个子偏矮,长相凶狠的许泰一回到大院,就听见自家闹得不可开交,他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解着军装衣扣,走进客厅里问:“怎么又打起来了?”
“她们挨打是活该!”樊银柳看男人回来了,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当家的,我自从嫁给了你,就替你生儿育女,洗衣做饭,为这个家劳心劳力,你那对女儿倒好,不尊重我,不替我分担家务活也就算了,一个成天跑得不见人影,耀祖都不愿意带一下,让我一个人忙活。另一个整天跑到人家去当丫鬟,去给人家洗衣做饭,上赶着巴结人家,想给人家当童养媳,丢尽了你的脸面。今天她们竟然胆大包天偷耀祖的零嘴,被我发现了她们还不承认!当家的,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这个后妈,当得可太难了!”
“竟然有这种事?”许泰凶神恶煞地盯着瑟瑟发抖,抱在一起的许桃姐妹,“你们敢偷耀祖的东西,还敢丢老子的脸,老子不揍死你们!”
许桃被他打怕了,发着抖急忙辩解说:“爸,我们没有偷东西,那些糖果点心,是杨婶婶给我的。”
“这么说来,你是真不要脸的上赶着去人家家里,给我丢脸了?”
许泰满脸怒气地抽掉腰间的皮带,手一抬,狠狠地打向许桃姐妹瘦弱的身子,“叫你们丢老子的脸,看老子打不死你们!”
“爸,我错了,我们错了,你别打了,好痛,啊——”
狭窄的四合院里,很快响起了许桃姐妹的痛嚎声。
第82章
有了冰块孵额头, 再加上李秀娥熬了一锅药草水让杨秋瑾洗澡,杨秋瑾洗完后用酒精擦了擦后背和腋下,让自己滚烫的身体稍微降点温, 这才躺在炕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半梦半醒间, 她忽然听见房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在意, 但那叩门声持续不停地敲着。
杨秋瑾一下清醒过来, 侧耳倾听了一下, 待听见那轻微的叩门声,心跳一下加快,整个人费力地从炕床上爬起来, 来到门后, 轻声问:“谁?”
“是我, 秋瑾, 我回来了。”门外陈胜青独有的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
杨秋瑾激动起来, 刷得一下打开房门,看见日夜思想的男人就站在门外。
两个月没见, 男人比之前瘦了黑了许多, 下巴满是胡茬, 眼睛充着血,那是长期没休息好所致。
他身上穿着一件春军装,把那挺拔的身躯紧紧裹着,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他站在房间门口,灯光照在他的脸上,露出他那英挺冷硬的轮廓, 那双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目光是遮掩不住的温柔。
她在打量陈胜青的同时, 陈胜青也在看她,两个月不见,杨秋瑾的肚子比之前更大了,圆滚滚的肚子看起来像颗西瓜一样扣在她纤瘦的身子上,让她这个人孕味更重。
她穿着一套蓝底白花的春长碎裙睡觉,睡得脸泛红晕,裙摆有一侧挂拉在腰间,露出白玉一般的纤细双腿,浑身自带一股柔媚气息,她却像是没感觉似的,站在门口。
“胜青,你终于回来了。”看到男人安然无恙的回来,杨秋瑾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含着眼泪,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窄窄的腰身。
她这个动作正好嘞到陈胜青的伤口,为了不让她担心,陈胜青咬牙忍着痛,伸出大掌,同样搂着杨秋瑾的腰身,在她耳边轻声说:“让你担心了。”
他的气息充斥在杨秋瑾耳边,让她真真切切的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的男人是真的回来了,心里没由来的感到充实和满满的安全感,她抱了男人一会儿,松开他问:“你这次有没有受伤?怎么又在半夜回来。”
“因为想你和孩子,出完任务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在沙漠九死一生之时,陈胜青满脑子都是她,最想见的人也是她,他拼尽毕生所学的所有军事手段,让自己活着,就为了不让她一个人孤独承受一切。
如今她人就在他的眼前,陈胜青紧紧箍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抬起来,扣在她的后脑勺,低头声说:“我真的很想你,也想亲你。”
他说完这句,低头吻在她的红唇上。
不同以往的温柔,这次他吻的力道重了些,带着久旱大地期逢狂风暴雨的渴望,一寸寸地热烈汲取。
他下巴的胡须在回来之前的前两天已经刮过了,但新长出来的青色胡须,还是摩挲着杨秋瑾光洁细腻的皮肤生疼。
然而这点疼痛,在男人充满阳刚的触碰之下,让杨秋瑾完全忽视,她双手无意识地揪住男人衣襟,呼吸紊乱地回应着男人。
两人深深吻在了一起,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激动,直到杨秋瑾呼吸困难,陈胜青这才停止亲吻。
他依然将她紧紧抱着,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肩膀锁骨位置,贪婪地闻着属于她的清甜气息,半天都不动一下。
杨秋瑾则伸手抱着他的后背,身体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的跳动着,她也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半响,昏暗的夜色,陈胜青在杨秋瑾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秋瑾,你知道吗?我其实,真的很喜欢你。”
突然起来的表白,让杨秋瑾心跳漏了一拍,而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声音无比骄傲道:“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说。其实,我也很喜欢你。”
或许两人一开始结婚,他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可现在两人已经携手并进十多年了,什么风雨也都经历过了,他要不喜欢自己,那才有鬼呢。
陈胜青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在黑漆漆的夜色不断回荡,让人听见都觉得他心情颇好。
杨秋瑾松开他,秋水潋滟的眼睛,盯着他问:“你笑什么啊?”
“我笑终于等到了你这句话,这下纪明辰那老小子,拿什么跟我争。”陈胜青笑着说。
“你怎么还跟纪明辰较劲儿啊。”杨秋瑾半是无语,半是娇嗔,“咱们结婚都十多年了,纪明辰的事儿,你就不能放下?”
“不能,一想到当初要不是阴差阳错,你差点就嫁给了纪明辰,我怎么也放不下。”他说着,又一把将杨秋瑾拉进怀里,低头狠狠吻她第二次。
杨秋瑾想挣扎,隔壁小房间忽然传来动静,杨秋瑾身体一僵,听到陈天佑似乎在翻身,说着梦话,说了一会儿就没动静了。
而这个时候,陈胜青趁她愣神听动静的时候,把她整个人抱起来,送放在炕床上,欺压上身,继续刚才的事情。
杨秋瑾被他吻得眼神迷离,头发散乱,双手无力地垂在一遍,整个人散发出诱惑的气息。
陈胜青看得喉咙发紧,正打算做做夫妻之间的事情时,杨秋瑾纤白的手指低着他胸膛说:“别再亲我了,我感冒发烧了,小心把你也给传染上。”
难怪陈胜青感觉到她的体温比以前高了很多,他还以为她是见到他兴奋所致,没想到是感冒发烧了。
陈胜青赶紧伸手往她额头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高于平常的温度,他着急地给她找外衣披上,“发烧了怎么不去医院看病拿药,就这么干熬着,会烧坏脑子的,我不在家,你就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的?”
他越说,心越痛。
杨秋瑾在他面前向来是一副泼辣爽利,从未生过病的样子,他从未想过,在他离开家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自认为坚强无比的女人,却如此不会照顾自己。
“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我这会儿比起之前已经退烧许多了。”杨秋瑾摁住他找衣服的手,轻声安慰他说:“你别着急,我现在是孕妇,哪怕是去医院,医生也不会给我用药,因为吃药,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医生也只会让我擦擦酒精,擦擦背,去去热,自己熬着把温度降下去,我们去了也没用。况且,妈给我熬了一锅老家的土方降温药水,让我洗了澡,许家的二丫头还专门跑了一趟天山,弄了许多冰块回来,让我敷额头降温......”
她絮絮叨叨,把这两个月的事情跟陈胜青说了一遍,末了感叹说:“那许家二丫头是个好姑娘,只可惜摊到了许泰那对黑心的夫妇,小小年纪天天都在挨他们的打骂,饭都吃不饱。管理咱们军嫂的妇女主任范主任,去他们家说了好几回,让他们善待孩子,他们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过不了两天就原形毕露。每回我看见那孩子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心里挺不是个滋味,哪有这样当父母的,就算孩子再怎么不听话,也不能把孩子往死里揍啊,更何况许桃姐妹是那么的听话懂事......”
陈胜青默默听着,眼睛看向床头下放着的一个洗脸盆子,那里面有半盆水,还有一小块没有融化掉的冰块。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我去找范主任,让她去找风纪组的人,去许家给许泰夫妻一个警告,有风纪组出手,那两个孩子应该会被优待。”
杨秋瑾点点头,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我们农场被人反水举报到首都去了,首都这两天会来一只革命小组,来革翟书记跟郑教授他们的命,你也知道,他们为了天山农场付出了多少,我不想让那些革命小组坏了他们的成果,决定破坏他们的车辆,扣下他们的工作证和证明,不知道这样可行不?”
“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可以使用这个险招。”陈胜青道:“你要是觉得你们农场不方便出手,我也可以让凌高盛的人出手。”
杨秋瑾惊讶:“你跟凌高盛有联络?哎,不是,让凌高盛那帮流匪出手,那性质后果,比我们农场出手更严重吧?”
“不一定。”陈胜青神秘一笑,“有时候适当利用恶人,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他伸手摸着杨秋瑾的额头,感觉她的体温的确比他回来的时候下降了许多,在杨秋瑾一直强调自己扛得住,没什么大问题的情况下,就让杨秋瑾睡了。
等杨秋瑾睡着,他才慢慢脱下衣服,露出满是枪伤刀伤的前胸后背,拿起药膏慢慢的涂药。
第二天杨秋瑾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男人不在床边,好像昨晚看见他是她的错觉。
杨秋瑾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摸到自己额头不烫了,这才慢慢起身,换上一套军绿色的干部列宁服,下穿同色长裤,脚上穿着李秀娥给她做得平底黑色布鞋,坐在镜子前,把各种美白防晒护肤品抹在脸上,齐肩微翘的头发,用梳子蘸水稍微打湿一点,把头发理直,对着镜子仔细照了一番,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既精神又挺美的,看不出来昨晚生病的一点颓废样儿,这才走出房门。
刚打开房门,就看见陈胜青穿着笔挺的军装,手里拎着几个饭盒,一个大的保温水盅走进来,“醒了?有没有感觉身体还是不舒服。”
男人带着清晨的朝气,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感觉到她的体温变得很正常,把手中的饭盒放在客厅里的桌子上说:“我去找纪明辰给你开了一副药性温和,不会伤着肚子里孩子的中药,在医院把药都熬好了,装在保温水盅里,你先喝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