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强赛,迟椿在位置上坐定,将鸭舌帽的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大半张脸。
她是完全的书呆子,运动笨蛋,什么体育项目都不熟悉,关于击剑更是一头雾水。
应该惭愧的。
明明和游叙谈了那么久的恋爱。
“游叙这次为什么感觉打得很费力的样子啊?”身旁有人在讨论,“明明抽的签算不错了。”
有人好心回答:“好像手伤了,打封闭上的。”
“怎么都奥运会了还受伤?”
“我听我朋友说,我朋友是他的大学校友,说是为了他女朋友打架才受的伤。”
……
胸膛中酝酿着一场低气压对流雨,迟椿用力咬着唇,忽略这些杂音,只祈祷游叙一切顺利。
32强赢了。
在裁判宣告结果的瞬间,现场掌声雷动。
游叙伸手摘下击剑头盔,汗淌了下来,头发湿得如水洗一般,嘴唇发白,脸上的表情倒是很平静。
之前叽叽喳喳的闲言碎语瞬间悄无声息。
抽出面巾纸擦了擦浑然不觉中满脸的泪。
迟椿只庆幸自己带了纸巾。
节奏很赶地持续一场又一场的比赛。
当宣告游叙胜利,决入四强的瞬间,迟椿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湿润的光。
比赛间隙,游叙下场休息,迟椿看见脱下击剑服后他那被缠得满满当当的各式膏药包裹的手腕。
忽然好讨厌自己。
迟椿闷闷地低着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游叙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手机忽然叮咚作响。
迟椿长呼一口气,拿起手机,没猜到是来自游叙的消息。
Not Found:进四强了[墨镜]
眼泪好像是流不尽的,迟椿鼻尖又开始发酸,询问“很辛苦吧?”
Not Found:你老公的实力你都不相信?
Not Found:轻轻松松地,好吧!
游叙在迟椿面前永远是幼稚大男孩的模样,自从动了结婚的心思后,总是若有若无地提及“老公”这个词汇,还总以为迟椿看不透他的花花心思。
吸吸鼻子,迟椿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此刻肯定很狼狈。
四进二依旧很艰辛,每个回合都打满了,在休息的间隙,迟椿看见游叙用力握住发颤的右手。
用力眨眨眼睛,迟椿忽然好恨好恨。
她需要一些强烈到极端的情绪来支撑自己绷直脊背。
15:14。
游叙险胜,晋级决赛。
比起全场止不住的欢呼,迟椿根本笑不出来,她无法想象到游叙如何再挺过一轮比赛。
手机又跳出一条消息。
Not Found:关掉决赛,别看好吗?
游叙不想让迟椿看到他的软弱,尽管只是软弱的可能性。
难得强硬,迟椿绷紧脸忍着泪,敲打键盘回复。
“不,我要看。”
游叙猜测迟椿已经察觉他的不对劲。
Not Found:那不要哭好吗?
仰起头憋住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珠,迟椿回复“好。”
迟椿不想再回顾那一场决赛,尽管游叙最后还是赢了。
游叙结结实实地用血与汗证明了自己,狠狠打了许多碎嘴的不看好的人的耳光。
但颁完奖后,游叙团队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迟椿手忙脚乱地也跟了过去。
手术,必须马上手术。
这是医生给出的结局方案。
刚下领奖台,就马上躺进手术室。
遇着这种事情,也就只有游叙才笑得出来了。
可怜兮兮地望着迟椿扯开笑,游叙用着气声轻声对她说:“我就知道你骗我了。”
费力地抬起左手,轻手轻脚地替她擦去眼泪。
“怎么一个人偷偷过来了?课程怎么办?这几天吃得怎么样?住在哪呢?”
游叙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丢下来,砸得迟椿的脑袋好晕好晕。
“不要哭好不好?”
他手上的茧子在迟椿脸上印下浅浅的红痕,游叙慢半拍地收住手,不舍得再碰。
倒是迟椿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一双眼睛哭得肿成小番茄,眼镜都遮不住的红血丝与憔悴。
“你个骗子。”迟椿带着哭腔控诉。
“明明不需要你那么坚强的。”
“可是这是奥运会,我不是我一个人。”游叙哄着她。
终于将憋了小半年的话面对面说出口,迟椿的泪滴在他手心中,好烫好烫,“都怪我。”
“不怪你。”他皱起眉,“这是我的旧伤,本就好不了的。就算不是那天发作,也会是后面每一场训练中发作的。”
胡乱摇着头,迟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的,都怪我。”
比右手手腕更痛的是此刻游叙酸溜溜的心脏。
明明答应了不会惹她流泪的。
游叙手术期间,迟椿请了长假来陪他,不过这次没有跟老师与教学秘书撒谎,在游叙的配合下,她以陪奥运冠军男友休养的理由申请到了足够的假期。
击剑运动队陆陆续续有人来看望游叙,迟椿不出意料地也碰见了那位传说中的楼映青。
楼映青与游叙是名正言顺的青梅竹马,两人相处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迟椿好像参与不进去的熟稔。
无所事事,于是迟椿静默地在一旁学着电视剧中常见的探病画面削着苹果,伴着两人之间的聊天偶尔扯开唇笑一下。
“真是服了你了,居然能带伤夺金。”楼映青亲昵地埋怨他,“我看陈教练和叔叔阿姨都要被你吓死了,我也快被吓晕了。”
“没那么严重的,你们夸张了。”游叙生怕又惹迟椿哭,急忙转开话题。
楼映青顺着他的眼神,好奇地打量着一旁的迟椿,“不过你这一下赛场就住院,记者都抓不到你采访。”
“没什么好谈的。”
“总得说些获奖感言吧!”她感叹,“我还等着你感谢祖国、感谢队友、感谢教练、感谢父母和感谢我呢!”
“感谢你可能不会有,”游叙扯开笑,迎着映入病房里的晚霞看向迟椿,“但是肯定会感谢我的女友的。”
脸一僵,楼映青不知道说什么回复,只得跳过这个话题。
又随便闲谈了几句,见游叙眉间的倦色,楼映青识眼色地起身道别。
“回国见。”她笑着说。
“到时候婚礼会邀请你的。”游叙想着法子旁敲侧击地提醒着迟椿,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
脸上的笑僵了下,楼映青瞥了眼还在慢条斯理切苹果的迟椿,含糊不清地丢下一句“等你好消息。”
等人走远了,迟椿才抬起头,露出红彤彤如苹果一样的一张脸。
“你乱讲什么!”又羞又恼。
咀嚼着苹果,游叙理直气壮地回答:“提前向大家预告一下。”
脑袋里忽然被洒进一把跳跳糖,欢快地蹦得迟椿头晕目眩,下意识地反问,“那要是我们分手了呢?”
“不可能的。”游叙皱眉,脱口而出。
“除非你又不要我了。”他眨眼,放柔了声音,嘴里的苹果发苦。
或许游叙的文字游戏已经玩比她好了,迟椿莫名不敢看他的眼睛,“阴晴圆缺是自然规律。”
“我会永远爱你的。”游叙直勾勾地看着她眼下的小痣。
“就算分手了。”
他为自己的话语加上前缀。
“傻子。”迟椿又切下一块苹果塞进他嘴里,堵住他那些莫名其妙让人心烦意乱的话语。
游叙却总觉着哪里有些奇怪,思来想去只能怪在楼映青带来的苹果不新鲜上了。
游叙手术顺利,迟椿假期告罄。
两人又继续恢复成异国恋的恋爱局势。
社交软件中有依旧连绵不绝的陌生酸溜溜信息,有看不惯她的,有骂她“捞女”的,有只是单纯想抒发自己负面情绪的……迟椿狠下心,决心将那个从青春期开启的笔名抛弃,也注销了那一个社交软件。
电脑桌面常驻的文档依旧空白,失眠成为常态,迟椿感觉自己越来越糟。
这会是一个多事之秋。
补了许多课与作业,迟椿的头发一点一点变长,身上穿的衣服也一点一点变厚;在一些雨天,那两条羊绒围巾也开始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