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穗笑了,道:“也可以。”
她当了两个小时的前辈和姐姐,自认为表现还不错。
但没多久她就发现了,这女孩儿比她聪明多了,一个下午不到,就已经把太初的架构和运营的工作流程摸得一清二楚,并且迅速跟柜姐们打成一片。
顾西穗一边欣赏,一边感慨道,好的,现在她知道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是什么感觉了。
但是好烦噢!这么聪明干什么?
几个小时后,她这个被拍死的前浪就不想再跟关辛悦说话了,跑到办公室里转着笔,心不在焉地看着策划送上来的春节企划案,研究着报表,突然发现人类是真的有点贱。
平时忙的要死,她满脑子都是摸鱼。这会儿真有机会摸鱼了,她又觉得好无聊,只想找点事情做……
她打开手机,扫了一眼钱闪闪那个无时无刻都在聊天的群,又看了几个公司群,一排排看下去,最后在权西森的头像上停留。
他的头像是罗斯科的画,黑白色快的那一幅。而朋友圈除了偶尔转发一下葡萄酒相关的公众号之外,几乎空无一物。
跟她一样,一个标准的商务人士的朋友圈。
他发给她的第一条信息则是一段小视频,黎明时分的大火,发送时间是清晨5:27。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那天他刚把顾西穗送到住处,就去了机场,估计是深夜到达的,第二天天不亮就起床了。
视频里,天空还是一片漆黑,工人们正在往奄奄一息铁皮炉子中放着燃料,等着火焰重新燃烧起来。
那真是一个奇怪的场景,视频里能明显看到远处的雪山,每个人几乎都冻得发抖,一个接一个影子从火焰前走过,唯独有几个小孩子兴奋地叫着,往火堆里扔着东西,之后咯咯笑了起来。
顾西穗截图,标出那几个小孩子扔东西的瞬间,问:这些是小孩子吗?他们在干什么?
权西森很快回复:在烤土豆。
又补充:还有红薯、玉米、饼。
顾西穗就笑了起来。
不久后他就发来了一段新的视频,是关于那群小孩子的,应该是好久之前的视频了,大约十来个五六岁到十二三岁不等的小朋友,脸上挂着特有的高原红,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跟打了发蜡似的,你甚至能根据他们的刘海判断当天的风向。
那个视频里,他们正在一个看起来很舒服的房间玩闹着,大约是被问到了理想之类的,一个接一个说:“我想去太空!”
“我想去北京,想看天安门。”
“我想养好多好多羊,我喜欢羊——我看电视里有个地方的人是开着飞机放羊的,我也想开着飞机放羊!”
其他人就都笑了。
还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女孩一脸高兴地说:“我想当明星!”
“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那小女孩一开始还莫名其妙的,之后才发现她还在换牙,一说话,门牙处就黑洞洞一片,只剩下其他的牙齿硬撑着。
反应过来之后,她立即捂住嘴巴。
顾西穗本来还以为她会生气或者哭泣的,谁知道她左右看了半天,跟着他们一起,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顾西穗跟笑,接着就忽然就有点明白了他喜欢她的原因。
他们是一类人。
她隔了很久才截图,把那个想当明星的小女孩圈出来,说:你就不能给人家买点漂亮的头花吗?
她拍完这段视频,头发就被剃光头了。权西森发了个叹气的表情,道:她满头都是虱子,弄也弄不掉。
你一个资本家,怎么可以让一个小女孩满头都是虱子!
顾西穗都怒了,权西森则回复:……资本家又不是万能的……
那就是你这个资本家没当好!一个合格的资本家怎么能让别人长虱子?
OK,我的错。
他说。
顾西穗顿时就大笑起来。
真要命,隔了也不知道多远的距离,他居然依然能逗她笑。
在忙的时候,翻一下聊天记录能带来短暂的愉悦,在闲的时候,翻聊天记录就太折磨人了。
顾西穗托着腮、转着笔、抖着脚、漫无目的地点着鼠标,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五点,看到下班时间一到,抓起包就走。
闲的无聊,只好组团吃吃喝喝了。
顾西穗把好久不见的女孩们都约了出来,大吃了一顿,之后去傀。玩着闹着,Candy突然问:“对了,顾姐,前几天总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怎么不见了?”
等一下……
怎么就“总是跟你在一起”了?
顾西穗一脸心虚,谁不知道在闺蜜面前提起一个男人,就宣告了一段绯闻?
但她还没准备好跟别人提起权西森。
而钱闪闪正好推门进来,问:“男人?什么男人?”
“有一个穿衣服很好看的,他好像特别懂咖啡,来店里消费过好几次,我昨天店里拿到了一包重发酵的瑰夏,风味非常特别,店长说不适合拿来卖,但我觉得他可能会喜欢。”
Candy慢吞吞地说,顾西穗则在心里感慨:你们俩真不愧是好朋友,见不着面,还惦记着对方喜欢喝什么。
钱闪闪却突然兴奋起来,说:“啊对!我也想问这个来着!我觉得他好会穿!
“就……普通客户而已。”顾西穗犹如被抓住作弊的学生一般,淡淡地说。
钱闪闪却问:“单身吗?叫什么?皮衣什么牌子的?”
“我跟他也不熟……”顾西穗本想装傻,脑袋里闪过“皮衣”两个字,才皱眉:“等会儿?皮衣?你说的是谁?”
“就是那个个子高高的,总是戴着帽子的男人!”钱闪闪皱眉:“你们说的又是谁?”
顾西穗根本不给Candy回答的时间,直接把话题推到钱闪闪身上,吃惊地问:“你怎么会对戴尚那种人有兴趣?”
“戴尚?那是他的名字?”钱闪闪突然就托起了腮,眼睫毛眨巴眨巴的,甜美一笑,问:“他是做什么的?”
“临时被我叫过来救场的装置艺术家,我们在伦敦时住同一幢学生公寓。”顾西穗正襟危坐,瞪大眼睛道:“他绝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他就是个……”
顾西穗拼命地在脑海里想着她知道的包。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们这群人聊起男人时,都会比做包包。
若非要溯源的话,应该是一年前,钱闪闪针对那句“女人如衣服,男人如手足”不满地说:那么男人凭什么不能是包包?
群里就都开始乐了,七嘴八舌地开始刷屏:那我男朋友就是个购物袋,就几十块钱,印个图案就往外卖的那种,除了便宜找不到任何优点了……
这么一说,我在单恋的男人好像笑脸包,浑身都充满了过时的感觉……
妈的,我老公就是垃圾袋,连个包都不算!
……完蛋了,我没有包……
没有包+1
没有包+1
没有包+1
……
顾西穗记得那个晚上,群里空前的热闹,顾西穗刷着手机看着她们瞎聊,又转头看了看宋子扬——
其实是到了那一天,她才发现他是个挺乏味的男人的。
一旦找到了合适的喻体,男人似乎就真的不再重要了,好像没有谁是不可取代的,也没有谁能完美到找不到缺点。
至于包,缺点就更多了。
再名贵的包也是有着不尽人意的地方的,细带勒肩,真皮难伺候,几万块买来,两千块卖出,抑或五位数的价格,却连个拉链都做不好……
当然也有人恋爱脑得不行,说自己的男朋友是浪漫糯糯的云朵包,钱闪闪立即问:真的不是因为软吗?
众人狂笑。
聊到最后,所有人都清心寡欲起来,包也不想买了,男人也不想要了。
不过那天的素材足够顾西穗用很久了。
她想了半天,才说:“戴尚就是个功能性箱包!”
“哟!”钱闪闪吹了声口哨,Candy则问:“功能型箱包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特定的时候很有用,但是一旦脱离了那种环境就毫无必要了,比如户外包、文具包。”
一提起戴尚,顾西穗的表情就变了,说:“他就是那种没有艺术家的命,先有了艺术家的清高的人,看什么都不顺眼,逮谁批判谁,尤其喜欢抨击衣服和时尚,觉得女人都肤浅不可理喻……”
“那功能性是什么意思?”小鹿居然也跟着津津有味地聊了起来。
“他做饭特别好吃,而且,修灯泡通马桶之类的也很擅长。”
顾西穗一脸吃人嘴短的愧疚,想起她刚到英国的时候,既不习惯那里的食物,也不习惯那里的气候,从广东到伦敦,在她心里近乎于从天堂到地狱。
有那么一段时间天冷得不行,冬天,还下雨,每天从学校回来,顾西穗都很想喝一碗猪脚姜。她找遍了全伦敦的中餐馆,也没找到有卖这个的,只好自己去菜市场采购,什么猪蹄啦酱油啦一股脑地背回家。
“然后呢?”
然后顾西穗就开始摇头叹气了。坦白说,她当年真的很弱,自理能力非常差,还缺乏常识,根本不知道生猪脚需要去血水,也不知道上面全是毛,回到家打开袋子一看,冰粒化开之后,那只猪脚就变成了凶杀案现场:血泊中伸出惨白的生肉。顾西穗当时就被吓到了,再加上特别想家,委屈得不行,就坐在厨房哭了起来。
这时候,厨房门被推开,戴尚进来——
第32章 爱情这种事,三分靠眼瞎,两分靠运气,剩下的就全靠脑补了
总的说来,那是个特别像小言情的时刻。
戴尚问顾西穗为什么哭,顾西穗就说想吃猪脚姜,想家,想妈妈,他就皱了皱眉,说,这有什么好哭的?你上去等着吧,我做好了叫你。
所有人都是一脸吃瓜的表情,顾西穗故意卖着关子,等众人问:“那他真的给你做了啊?好吃吗?”
“真的。而且特别好吃,比我妈做的都好。”顾西穗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我接到那晚猪脚姜的时候都快爱上他了——”
“然后呢然后呢?”
顾西穗见到大家的期待值达到了最高峰,才冷冰冰地说:“然后我就被他骂了整整三个月,从当代独生子女的教育问题,到中华美食固步自封,批判唐人街的华人餐馆不争气,最后骂全球化导致了人类的口味越来越单一,难怪英国要脱欧……”
一提起这件事,顾西穗就一脸绝望,她真的不介意被人说她娇生惯养或者独立性不强,但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能把一件小事拔高到这种地步,而且迄今不明白这件事跟英国脱欧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