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试图寻找开关,但泰迪熊毛绒绒的,开关藏得很隐秘,那声音一直没停。
陆之奚放下了笔,转头看过去。
那只被管家拿在手里的泰迪熊恰巧正面对着他,甜美地笑着,还在重复那句我爱你。
蒋萤从没告诉他这只熊里藏了她的录音。
昨天离开前,她把这只熊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毫无征兆地猛然转身,快步走过去。
步子迈得太快,静止的空气里都带了风,夹带着那句反复不休的表白,穿过他的头发,拂过他的皮肤,阻断他的呼吸,冲破他的神智。
陆之奚从管家手里抓过那只关不掉声音的泰迪熊,大步走出公寓一楼,冲到偏僻的垃圾回收站前。
手一抬,泰迪熊便悬在了垃圾桶上方。
黑漆漆的桶像一个丑陋的深渊,要把可爱的小熊彻底吞噬。
可这时,那道藏在它身体里的声音却先一步骤然停止。
陆之奚动作一僵,心脏也不受控制地随那声音的消失而停跳一秒。
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没电了。
第19章 偷看
2023/8/15:「荷兰开始自己吃东西了。」
这条微博在下午发出, 蒋萤那时正在学院开组会,中场休息时收到医生给发来的一个视频。视频里,因为口炎没了牙的荷兰在缓慢地舔着处方罐头。
荷兰开始自主进食是特别大的好消息, 消失已久的开心竟然像根突然破土的小嫩芽一样,啵一声从她心里冒出了头。
也恰好是这个时候, 这天最后一班从北京飞往纽约的飞机已经启程。蒋萤发完这一条微博时, 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陆之奚已经离开了北京, 从此以后,也许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蒋萤试图删除小号里关于陆之奚的一切,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发了那么多关于他的点点滴滴, 不光删起来费劲,光是看见都感到折磨,索性把小号当成了荷兰的治疗记录地。
动物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拉了个群,每天更新荷兰的健康状况, 蒋萤就一天五六条地在小号里发, 一口气儿把关于陆之奚的事情全部挤了下去。
「荷兰的便便开始成形了。」
「荷兰会翻肚皮求摸摸了。」
「转:许愿荷兰快快好起来病痛退散去去去!」
.......
失恋就像生了场病,病去如抽丝,蒋萤和荷兰像是一对病友,荷兰一天天好转的样子, 好像也让她感觉自己在一点点恢复力气, 开始重新回归到日常的生活里。
开学将近,蒋萤申请的中美联办的硕博培养项目面试也临近了。
学业上的压力在失恋时有奇妙的治愈作用, 当她全身心投入学业后, 很快就发现自己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这些日子里,蒋萤除了给林教授做实验数据, 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准备这场重要的面试。
硕博培养项目的面试全程用英文进行,不仅有华大心理学系各个专业方向的教授参加, 美国常青藤院校的教授们也会远程接入共同参与面试。
每个候选人的面试都会持续一个小时,首先要当场从题库里随即抽取题目进行回答并接受教授们的提问,随后还要详细介绍自己的科研经历和科研价值,而候选人所有参与过的科研项目都已经递交给了面试组的教授们,到时候必然会受到暴风骤雨般的拷问。
最难的其实是第三个部分。候选人需要向教授们介绍自己未来的科研兴趣,以便他们了解自己是否适合项目的培养方向。如果不是真的对心理学领域的前沿研究有着充分的了解和热爱,会在这一部分被教授们一眼看穿。
蒋萤从暑假开始就参照往年的面试做准备,但今年面试增加了题库的量,她一看见公示的要求,脑子里就只想到了:
难!难!难!难于上青天!
这段时间里,她雷打不动地和周安宁一起早早起床,在学院图书馆、食堂和宿舍之间三点一线,随着面试的日子一点点逼近,她整个人直接瘦了一圈。
面试的前一天,蒋萤已经紧张得几乎吃不下饭,连饥饿都感受不到了。
“我感觉的脑子里全都塞满了伟大的知识。”她一本正经地告诉周安宁。
周安宁剥了根香蕉:“你知道我站在你身边听见了什么吗?”
“什么?”
周安宁:“你的胃在喊:救救我!救救我!”
说完,她把香蕉塞进了蒋萤嘴里,又说:“你的胃现在又在喊:谢谢周安宁!谢谢周安宁!”
面试那天早上,蒋萤在周安宁的监督下勉强喝下了一碗粥,等在中午结束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结束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长跑,体力完全透支,是扶着墙走出学院的。
也许是早上吃得太少,当她慢腾腾往宿舍走的时候,两眼一黑,浑身发麻,直接晕倒在了路边。
好巧不巧,竟然碰上戚州路过。
他直接把她扛到了宿舍里,转头竟然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陆之奚。
当晚她久违地收到了陆之奚发来的微信。
「听说你今天低血糖。如果在学校吃不好,可以住去公寓,我帮你安排保姆。」
他们没有删掉彼此。
两个人真正结束关系,其实并不需要任何删号拉黑的举动,只要不说话就好了。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说过话。
蒋萤想,陆之奚只是因为戚州向他提及这件事才会出于礼貌来问候罢了。
「不用了,谢谢你。」她简单地回复。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陆之奚突然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蒋萤本以为自己会面试结束后稍微放松下来睡个好觉,却在这晚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关于陆之奚的梦。
她一会儿回到了刚刚和陆之奚在一起的日子,她心有余悸地对梦里的他说: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们分手了,我吓坏了,还好这是假的。陆之奚笑着捏她的脸,把她抱紧怀里,对她说:“可我们的确分手了,萤萤。”
随后她又梦见一条铺着斑马线的马路,对面的路边亮着红灯,显示禁止通行,陆之奚就站在那路灯旁,而她站在这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走远了。
在许许多多碎片化的回忆闪回消失之后,她发现自己在一片茫茫的人海中焦急地走着,像是要追赶上什么人,但人实在太多了,她找不到他的身影,甚至忘记了自己在找谁。
片段式的梦境像一道道破碎的玻璃片降落在她心上,让蒋萤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变得麻木的心脏又开始抽痛。
第二天醒来,她面色苍白,精疲力尽。
“如果弗洛伊德或者荣格站在这里,他们会告诉你这意味着你已经要走出来了!黎明前的天空最黑暗,蒋萤,坚持住!你可是前途光明的蒋博士!未来华大心理学系最最最最年轻貌美的教授!”
周安宁斩钉截铁地说。
听她提起申请的事,蒋萤长长叹了口气:“别提了,这个项目的面试又难通过率又低,如果失败了,以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走学术这条路,以后回到国内重点高校任职,是必须要有国外有含金量的博士学位的。她爸这些年清醒的时间没有喝醉的多,家里的积蓄也用来给他戒酒去了,蒋萤要去美国留学只能指望奖学金,而这个项目之所以通过率低,不仅是因为院校实力强,还因为它给通过的学生提供了许多难得的科研机会和全额奖学金。
可以说是一步顺,步步顺。一步不顺,之后就难上加难了。
“你一定会过的,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你的意中人已经在你上岸前先自杀给你助兴了,情路不顺,学业红火嗷。”
周安宁走到她身后给她揉肩:“出结果前就别想了,你不是说后天要跟一个回国的发小吃饭吗?打起精神来,漂漂亮亮地去。”
说起这件事,蒋萤又叹了口气,声音隐隐有些崩溃。
“我那些好看的衣服全都放在陆之奚的公寓里了,那天走得太急,根本没收拾。”
“有多少件?”
“十多件,还有好多书......”
“那是得取,但这两天我要赶申请文书,没法陪你过去。你是不是跟你那发小约在了朝阳区,让他陪你去一趟呗。反正你不要一个人去,晦气。”
*
蒙绍是上周回国的,先回了一趟成都老家,再飞来北京,直接在亮马桥那儿租了个房子,筹备组建工作室的事情。
他一到北京就约了蒋萤出来吃饭,但她那时候在准备面试,于是两人就定了在她面试结束之后再见面,中间蒙绍还去了北京西山的卧佛寺。
“替你去拜了拜,卧佛,offer!”
蒙绍这小子,从小就喜欢整点儿稀奇古怪的事情,如果说他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他又喜欢拜,说他信呢,他拜人家神佛的时候讲话又不怎么着调。
蒋萤永远不会忘记,在小学的某一个周末,蒙绍的脑子突然抽了,把他爸那些上坟的东西一口气全烧给了家里的财神爷像,并跪在财神爷面前虔诚地许了三个愿望:
“让我发财。”
“我要发大财。“
“我要让虫虫这小倒霉蛋永远有饭吃。”
结果就是家里冒出滚滚浓烟,邻居报了火警,他爹回到家赏了他无数个大逼斗,然后问一旁的蒋萤有没有被吓到。
蒋萤不敢说话,她是按照蒙绍指挥点火的人。
约饭的地点是一家成都火锅店,隐藏在五道营胡同里,火锅店旁恰好是一家宠物店,蒋萤先到,索性在宠物店里晃悠。
她正站在玻璃柜前跟一只小奶猫大眼瞪小眼,脑袋忽然被人从后轻轻敲了一下。
蒋萤吓了一跳,猛地转身,便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新潮,剃着寸头的高个子男生。
单眼皮高鼻梁,眼睛很大,又亮又锐利,笑起来的样子有股意气风发的劲儿。
“蒙绍!”
蒙绍笑着说:“挺行啊,虫子长个儿了,到我胸口了。”
这话说完,他又皱起眉:“你是不是变瘦了?在学校吃不好?”
“这段时间复习没什么胃口,今天我可要大吃一顿。”
蒋萤惊喜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倒是你,搞艺术的就是不一样,你现在真帅,一脸很会骗女人的样子。”
一说完就被蒙绍按住了脑袋。
“你怎么回事?跟谁学的这些话?”
蒋萤和蒙绍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他在英国以后忙得不行,整天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也没跟她提过,但那么久过去了,两人却一点儿生疏感都没有,嘻嘻哈哈地一起进了火锅店。
刚一坐下,蒙绍问:“你之前不是说要跟我介绍你男朋友吗?他今天怎么没来?”
蒋萤喝水的动作猛地一顿,放下水杯,小声说:“分手了。”
“分了?!”
蒙绍震惊,“不是,你生日那天不是还乐呵呵的吗?什么时候分手的?现在才过去多久啊?”
“生日第二天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