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下得突然,车还没换成雪胎,这里距离家虽然不远,但为了小命最好还是别冒险。
她拿起包刚打开车门,就看见穿得仿佛活在夏天里的陆之奚朝她走过来。
“我送你吧。”
雪天实在是太冷,蒋萤坐上陆之奚的车时冷不丁又打了个寒颤。她坐上副驾驶,对身边的男人说:“我以为会有司机开车。”
陆之奚笑了笑,“除了工作之外,我总要给自己找点儿事做。”
蒋萤转过头去看向车窗外,“我听艾米丽说你们会在波士顿停留一段时间。”
“是的,也许等到圣诞之后。”
“不回纽约过圣诞吗?”
“我爷爷已经去世了,在哪里过都是一样的。”
蒋萤知道这个消息,今年四月登报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抱歉。”
“没关系,他已经享受了一辈子,唯一遗憾的也许是他死的时候没什么人哭。不过那不重要,他不会知道的。”
按照蒋萤给的地址导航,陆之奚开车稳稳地上路,没过多久就到了米色别墅的门口。
nono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在二楼的窗后露了个脑袋,朝楼下的陌生黑色轿车叫了出来。
天色将晚,天空铺上一层泛灰的蓝色。
陆之奚忽然说:“还没有问过你,这几年你去了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吗?”
蒋萤这几年还真去了不少好玩儿的地方,
她跟周安宁能独立开车后就挑长假驾车旅行,把美西自驾的那几条线都走过一次,还去了加拿大的黄刀镇看极光,去南欧躺了半个月。
只不过今年太忙了,至今都没有什么时间出行,但说起那些旅游的快乐时光,她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上轻松的笑容。
陆之奚安安静静地听她眉飞色舞地说着那些有趣的经历,
虽然他可以听出她在旅行中也遇到过一些困难,但很明显,蒋萤在那些日子里过得十分自在。
大概是快乐到根本就没有想起过他一秒。
他的指尖微蜷,手搭在身侧放着香烟盒的金属暗箱上,又缓缓收回。
“我还去了奥兰多的迪士尼,几年前在香港碰见你爷爷的时候,他推荐我去玩一趟,说你小时候喜欢去那里。”
陆之奚稍微回过神来,想起是有这么回事。
他第一次去奥兰多迪士尼的时候年纪很小,老威廉姆斯包了场,邀请合作伙伴的孩子们陪他一起玩。
那个地方对于孩子们来说过于大了,哪怕有许多保姆陪同,由于没有其他游客也显得尤其空寂。
不光是迪士尼,陆之奚从记事起就随爷爷或者父母受邀在各个国家旅行,一个人在很小的年纪享受过太多好东西并不是什么好事。
欲望的满足过后是无聊,这个世界在大多数时候对他缺乏吸引力。
蒋萤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看向陆之奚:“你呢?去哪里旅游了吗?”
“除非有外地会议,我一直在纽约工作。”
他说起自己乏善可陈的生活,声音低缓。
“我保持着吃水果时配奶酪和蜂蜜的习惯,经常去意餐厅,闲余时打网球。如你的指示,我在过自己的生活。”
蒋萤在听过他的话后忽然陷入了安静,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是巧合吗?”
“嗯?”
“我们这几次见面是巧合吗?”
陆之奚笑了笑,反问她:“你希望是巧合吗?”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车外的雪渐渐变大了,寒风卷过,路边的树木东倒西歪地摇晃。车内却是恰到好处的温暖,昏黄车灯如烂漫的落日余晖,静悄悄地洒在两个人的身上。
谁也不再说话。
在静默的氛围里,蒋萤透过车内后视镜看见陆之奚正凝视着她。
她感觉到陆之奚身上的确有什么变了,在变得成熟稳重之外,他的目光里有某种克制又沉重的灰暗,每当她要捕捉到仔细琢磨时,他就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
nono已经在二楼的窗台急得团团转,又叫了几声。蒋萤猛然回过神来,拿起包准备下车,“谢谢你载我回来。”
陆之奚忽然拉住了她。
“怎么了?”蒋萤动作一顿。
他神色平静地说:“雪下大了,注意保暖。”
“你开车也注意安全。”
回到家后,nono飞快地从楼上冲下来扑向她。
小狗独自在家一下午已经寂寞坏了,叼着自己的玩具放在蒋萤脚边,蹦蹦跳跳地示意她一起玩,长长的耳朵像小翅膀一样飞起来。
蒋萤陪nono在窗边玩了会儿球,看着外头越来越厚的飘雪,上楼从衣帽间的包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只响了几声就被人接通,艾米丽的声音在那头响起:“你好。”
“艾米丽,我是蒋萤,我只是想麻烦你确认一下Alex有没有安全到家。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今天他......”
蒋萤还没有把前因后果简单说明完,艾米丽已经接话,语气里藏着一种奇怪的高兴,仿佛是迎来了一场及时雨。
她用和上次一样飞快的语速说:“是的,他到了,他在办公室开一个急会。不如你直接跟他说吧。”
蒋萤随即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许多嘈杂的声音。艾米丽好像推门进了什么会议室,里面有人在磕磕绊绊地汇报什么,然后安静了一会儿,另一道声音响起,十分冷淡。
艾米丽的出现打断了这场令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急会,她捂着手机听筒走到陆之奚身边,“蒋小姐的电话,你要接吗?”
这项会议源于一个中层在组织媒体宣传会的时候出现失误而引起外界对公司某项业务的合规性质疑,当陆之奚抵达会议室时,艾米丽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情很不美丽。
但当她告诉陆之奚这是谁的电话后,她立刻看见这位年轻老板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没过多久,蒋萤在电话里听见了陆之奚的声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不是要打扰你开会,只不过看见雪大了,想确认你是否安全抵达。”
“我很安全,谢谢你。”他温声说。
挂了电话后,蒋萤刚刚准备收起手机,就看见艾米丽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有人搞砸了事情,他刚才在暴怒,非常感谢你让他冷静下来。」
随即又有一条新短信从她手机里蹦出来。
「这是我的号码。」
蒋萤一愣,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很久。
这些年里每次更换手机,她都同步转存了旧手机的全部信息,于是短信里原封原样的留存着最早的记录。只是手机里短信太多,她在这几年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号码的存在。
上一次对话停留在五年前的圣诞夜,那时陆之奚刚刚得知她进入了新恋情。
内容很长,只重复着三个字。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第59章 前男友
大雪纷飞的夜晚, 米色别墅坐落在郁郁树林中,二楼的卧室始终亮着暖黄的灯光。
床上的被套是棉质的,柔软的羽绒被裹着身体, 如同一处温暖的巢穴。
卷毛小狗趴在床脚的位置,发出浅浅的呼噜声。
一只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扣上了她的脖颈。
微微收拢, 手背的青色血管因为用力而如藤蔓般凸显。
清清浅浅的温柔声音响起。
“我为你准备了果汁, 可以补水。”
“我也为你准备了尾巴。”
“今晚我们玩久一点儿, 怎么样?”
随着这声音落下,窒息感和小腹处的酥麻同时降临。
蒋萤猛然从梦中醒来,像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气。
后背的热汗将真丝睡裙晕出点点水迹, 碎发被脸上的汗水黏在颊面,困意几乎是一瞬间就被驱散了。
掀开被子下床,走进浴室,脱下睡裙打开花洒, 温热的水喷出, 让她终于清醒了一点。
严格来说那并不算是无中生有的梦,而是某一个很久以前的晚上曾经发生过的事。
过了这么多年,蒋萤已经完全不记得那个晚上了,但她的脑子似乎并没有真的将这些记忆删除, 而是压缩打包放在了某个隐秘的角落里。
那条来自五年前的陆之奚, 内容显得有些神经质的短信,莫名其妙地把这些记忆激活了。
时间还是凌晨四点出头, 蒋萤已经彻底睡不着。
她冲完澡后换了身衣服, 披上毛衣走到铺着羊绒地毯的书房里,把取暖器打开, 准备将今年要卖出的旧书清理出来。
窗外沉郁的夜色将白茫茫的雪染成冰冷深重的黑色,室内是一片温暖安静。
书房里三面墙都摆满书, 困倦的小狗陪她走过来后,直接在暖烘烘的取暖器旁躺下,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书架旁的木质立柜上摆着许多照片,都是蒋萤这几年出去旅游时拍下的。
照片里的她在容貌上并没有多大变化,但如果按照时间排列顺序,还是能轻易地分辨出她看向镜头的眼神在逐步变得温厚。
一个人所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藏在眼睛里。
蒋萤无目的地翻着书页,刚才那个梦中的场景还鲜明地留存在脑海中。
梦里的陆之奚眼里带笑,看她时充满爱怜,有一种病态的迫切。
而今天送她回家的这个陆之奚已经和梦里的人完全不一样。他态度克制又模糊不清,跟她说话时脸上依旧挂着笑,却让人看不清那笑里藏了什么含义。
陆之奚变了。
她很确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