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萤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你明明说过这段时间你感到很开心。”
“是的,能让你过得快乐,我就很开心,我并没有骗你。只不过......”
陆之奚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放软声音。
“你现在还能明白那种又爱又恨的感受吗?”
蒋萤愣住了。
他们很熟悉这句话,因为当年她对他说过一样的。
陆之奚终于向她说出了自己这些年的真实感受。
“你让我去过自己的生活,但除了你,我什么都不想要,所以我过得很痛苦。
“可是没有我,你过得很好,这让我寻找你都是有罪的。但我太想你了,我该怎么办呢?我只能努力地找到和你偶遇的机会,至少这不违背你的意愿。偏偏老天都不站在我这边,我无数次踏进你常去的书店,却一次都见不到你。”
明明只分开了几年,却像过了几个世纪,每一天都那么漫长。
他在无聊的会议里浪费生命,和攀炎附势的人们打交道,他拥有很多的房产,却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样徘徊在波士顿街头,看着行人来来往往,明明知道她就在附近,却怎么也见不到。
那样的心情该怎么描述?
在焦灼、疲倦、悲伤之后,一切感受后化成了死寂的、像香烟的烟雾一样的灰白色,缓慢地灌入他的身体,一点点将他吞噬。
于是他不断地抽烟,试图去消解这种令人无助的感受。
陆之奚低下头,注视她的双眸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粼粼光泽。
“我实在太想你了,我也没想到想念太久,会变成怨恨。我怨恨你抛下我、忘记我,怨恨你看向别人或者把我抛在脑后。我知道你当初的决定是出于善意,所以这显得我更加卑鄙。我自己明白这一点,我配不上坦荡的你。
“萤萤,你现在听到了全部实话,打算怎么办?”
陆之奚的神情很平静,他几乎能够猜到她要说的话。
为了接近她,他现在已经可以在任何方面都做到完美,任何蒋萤可能感到不适的事情,他都不会说、都不会做。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变成蒋萤所期待的样子。
她期待他变得真正温柔、平和,而他做不到,他这辈子都做不到。蒋萤总是赞美他聪明,可实际上他愚钝无比,永远也达不到她的期望。
蒋萤怔怔和他对视着。
良久,她才开口:“之奚,你要哭了吗?”
陆之奚垂眸看着她,不说话。
蒋萤又轻声问了一遍:“你要哭了吗?”
下一秒,他忽然低头,狠狠地咬上了她的双唇。
伴随着咸湿冰冷的泪水一起落下的,是灼热的、侵略性的亲吻。
陆之奚终于彻底卸下了为了讨好她而戴上的温柔面具,掐着她的脖颈,用原始而凶狠的力道进行侵略。
像一头被拴着铁链的猛兽,在他的主人叫停之前,他会大快朵颐。
然后将自己所有卑劣的爱怨憎都在她身上宣泄出来。
第64章 小号
一个人究竟能否从一段过去里解脱, 有时候只是一念之差。
只要攥住曾经的欢愉不愿意放手,那种本该消散的亲密、依恋,就会像酒一样随着日子逐渐发酵, 让人沉迷一辈子。
不仅如此,很多事情的发生都是一念之差。
“现在推开我, 我可以立刻结束。”
被子柔软, 蒋萤被压在床上, 脸上因刚才的亲吻泛起潮红。
陆之奚的双手撑在她脸侧,声音很轻:“如果继续,我不会像之前那样慢慢来。”
他直起身, 缓缓脱下上衣,给她拒绝的时间。
结实的肌肉线条起伏,蕴藏骇人的爆发力,右肩上的枪伤触目惊心。
蒋萤在这些年里习惯了去分析一切, 用经验和知识去辨别事情的实质, 随后找到最恰当的解决方法。
但现在,思维的转动却变得迟缓。
她凝视着他脸上的泪痕,目光缓缓转移到他肩膀的旧伤上。
一张口,说的却是:“伤处还疼吗?”
陆之奚动作忽然猛地一顿, 随后将衣服随意丢在一旁。
倾身上前, 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倒计时结束。
男人的掌心压着她的唇瓣,修长的五指紧扣她的脸颊, 留了能呼吸的余地, 却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在强烈的眩晕之中,蒋萤感觉到陆之奚在为她擦拭眼泪, 耳边持续不断地响起他的低喃。
“你其实喜欢这样,对吗?”
......
“如果让你这样快乐, 你可以让我留下吗?”
蒋萤抬起眼,透过朦胧的泪光看像他。
昏沉的黑夜里,没开灯的房间让视线变得失真模糊,那张俊美漂亮的面容似乎与记忆里那张尚带青涩的脸重合了,但他已经学会将眼里那些激烈而强硬的占有欲,包裹上温柔和隐忍的外壳。
她刚想说话,却又被捂住了嘴。
陆之奚不敢听她的答案。
*
蒋萤这回真是累坏了。
一开始是被捂嘴说不出话,后来是累得说不出话。她记得自己被陆之奚抱去洗澡的时候,天已经泛起了蟹壳青,这会儿一觉醒来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整个人都陷在了柔软的枕头和被子之中,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岩兰草香气,床的另一边已经没有余温。
肚子饿得慌,但脑子还没清醒,蒋萤掀开被子下床,立刻感觉到双腿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又坐回了床上缓一缓。
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放着的毛毡小狗上,猛然顿住。
这只小狗的位置并不明显,被人藏在了她送的日历盒的其中一个抽屉中,但她实在是太熟悉这个毛毡小狗的样子,它光是在小抽屉里露出一个小鼻头,她就认了出来。
这毛毡小狗不是她给微博粉丝寄的礼物吗?
蒋萤迅速地反应过来,心里一时间哭笑不得——他又偷看!
陆之奚一推开卧室门就看见她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样子,走到她身边坐下,自觉地给她揉腰。
“饿了吗?我做好了午饭。”
蒋萤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见他似乎恢复了平静,才说:“饿了。”
随后捂着小腹的位置,说:“但感觉这里还有东西。”
陆之奚默默伸手去给她揉肚子,轻声说:“对不起。”
“你在为哪件事道歉呢?”
“所有.....所有事情。”陆之奚垂眸看着她。
蒋萤没说话。
这短暂的沉默令陆之奚胸口发闷,“先吃饭吧。”
“我还没洗漱呢。”
陆之奚放开了她,又跟着她一起进了洗手间,靠在门边像只看门犬一样等着。
蒋萤一边刷牙,一边透过镜子看站在门口的陆之奚,声音含糊:“你心里感觉好受一点儿了吗?”
听出她声音里的关切,陆之奚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没有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蒋萤坦诚地说。
她虽然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但这些年里在念书做研究的过程中见过太多的个案,对人的情绪观察尤为敏锐。更何况,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她仍然相当了解陆之奚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
她在这段时间有过许多猜测,但还是想听陆之奚亲口说出来。
蒋萤将牙刷和被子放回原位,洗了把脸,走到陆之奚面前,“我只是有些意外。这么久以来,你心里一直在怪我吗?”
陆之奚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不是真的想要责怪你或者对你发泄怒气,我没有这个资格。我只是......”
“你只是想要一些安慰。”
昨晚,当陆之奚看似平静地向她说起自己的愤怒、怨恨和孤独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写满了想被安慰的委屈。
她看得清清楚楚。
陆之奚果然不说话了。
“抱一抱吧。”
她踮起脚,向他展开双臂。
陆之奚怔了片刻,随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强烈的愤怒和空旷的孤独,在此刻都土崩瓦解,变成了酸涩的委屈。
“这么多年里,你都没有想起过我。”他说完这句话,眼眶又红了。
“谁说的?”蒋萤笑着说。
陆之奚一怔,直起身子,“真的吗?”
“真的,我想起过你。”她没有隐瞒,但却卖了个关子:“但现在不告诉你,吃完饭再说。”
昨晚那场彻底的发泄好像撕开两人之间最后一层隔膜,把那种疏离、客套的气氛终于彻底驱散。
他们放松地在餐桌边坐下来,第一次聊起这几年的琐碎之事。
蒋萤向他提起自己刚到美国的第一年,因为不适应环境和上课节奏而在期末周的夜里崩溃大哭,还提及第一次在哈佛给学生当助教解答问题,努力装作镇定但心里紧张坏了,生怕自己回答错误被学生质疑的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