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粥脸更热,她攥紧手指,故作镇定地回祁少臣,“祁总,不是包厢里热,我喝酒有些上脸,可能是刚才喝了酒的缘故。”
祁少臣还要再说,苏柏熠面无表情地屈指敲一下桌子,是警告,让他适可而止。
祁少臣接收到信号,也不好再乱来,不然惹怒了苏老板,待会儿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他,他旋即转了话头,看向费远,“费总,你的眼光好啊,能招到周小姐能力这么好的员工。”
费远笑得见牙不见眼,“周粥能进到我们公司,才是我们公司的福气,”他顺势上前道,“祁总,我敬您一杯吧,还要多谢祁盛对我们公司的照拂。”
祁少臣端起酒杯和费远碰了下,喝了半杯,要是搁平常,祁少臣不会给费远这么大面子,谁让他是周粥的老板。
费远看周粥,周粥也上前,对祁少臣道,“祁总,我也敬您一杯。”
祁少臣这次直接站了起来,他眼睛一转,笑得人畜无害,“周小姐,你这杯酒不该敬我,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苏正集团的苏总,我印象很深,当初你在台上讲那个展厅的竞标方案,我和苏总一起听了,我们苏总可是很喜欢你的设计方案,说你的方案很有灵气,所以,周小姐这杯酒是不是得敬我们苏总?”
祁少臣的话一出,茂时的那几个销售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没想到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苏柏熠,他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又瞅瞅关钊,最后眼神又不约而同地在周粥和苏柏熠之间徘徊,他们那天还说周粥怎么可能会和苏柏熠有交集,今天这交集不就来了么。
周粥不想让别人看出什么,她回祁少臣,“确实该敬苏总一杯,”她落落大方地走到苏柏熠那一侧,想速战速决,“苏总,您好,我是茂时的周粥,多谢您当初对我方案的认可,我敬您一杯。”
苏柏熠不举杯,也不说话,手指轻叩着高脚杯的杯壁,静静地看着周粥,情绪不明的神色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谈鑫暗自为周粥捏一把汗,苏柏熠可是轻易不会喝谁敬的酒,谈鑫不知道祁总为什么要把周粥推到苏总面前,他怕周粥最后会闹了难堪。
周粥绷直腰背,手心渐渐生了汗。
费远想出来打个圆场,苏柏熠眼锋一扫,费远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暗自琢磨,看这两个人的气氛,周粥难道是有哪儿得罪过苏总,不过按说两个人之前应该没有碰到过的可能啊。
关钊暗自幸灾乐祸,丢人丢大发了吧,你以为你是谁,苏柏熠的酒也是你能敬的。
就连祁少臣都有些纳闷,他还以为会看到什么粉红暧昧的泡泡,怎么这两个人的气氛看起来有点僵。
桌子底下,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苏柏熠的手捏着周粥的指尖,轻一下重一下地把玩着,周粥的脚踩着苏柏熠的鞋尖,慢慢地碾压。
祁少臣轻咳一声,周粥有些紧张,怕祁少臣会看到,她拿膝盖怼了怼苏柏熠的膝盖,用眼神求他快松手。
苏柏熠唇角不露痕迹地扬了扬,他最终端起酒杯,低于周粥的杯子轻碰了下,低沉的嗓音绅士极了,“周小姐随意就好。”
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周粥自然不可能随意就好,她也直接干到底,酒气冲上头,眼睛里盈着水雾,脸颊覆上薄薄的一层粉。
苏柏熠道,“周小姐好酒量。”
周粥弯了弯眼睛,摆出客气又疏离的笑容,“苏总过奖。”
众人不明白原本僵硬的气氛怎么就陡然转变,忽地就变缓和了,关钊脸上长出阴霾,费远松了一口气,祁少臣笑得耐人寻味,这次谈鑫好像真的明白了些什么,苏总喝别人敬的酒,什么时候一杯干到底过,喝一口意思意思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周粥敬完酒,又退到人群最后面,指尖上的烧灼像是起了火,弄得全身都是燥热的。
酒局最终散场,周粥去洗手间冲了把脸,她今天喝得有点多,手机嗡一声进来一条信息,【去哪儿了?】
周粥看一眼信息,然后将手机塞回包里,看着镜子里的人,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床都上了不知道多少次,他今天不过就是牵了下你的手,你心跳那么快干嘛,难道你喜欢偷偷摸摸的,她想着想着,又使劲拍了两下,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喜欢偷偷摸摸。
关钊和茂时的其他几个男同事从洗手间出来,其中一个同事拱关钊的肩膀,玩笑道,“关钊,你看到了没,周粥今天都和苏柏熠喝上酒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怎么觉得你跟圆圆那个赌,你要输啊,周粥刚才敬酒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还挺那个什么的,我总有一种说不出上来的感觉。”
关钊憋了一肚子火,他嚷嚷道,“屁,喝上酒怎么了,你今天也看到了,苏柏熠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周粥又是什么货色,他不瞎也不傻,我还是那句话,苏柏熠要是能看上周粥,我吃我自己拉出来的屎。”
其他人看到前面站着的高大男人,脸色一白,都给关钊使眼色,让他快别说了,关钊看他们的样子还以为是周粥听到了他的话,听到就听到,他就是说给她听的,他一抬头,全身一抖,随即又想,他也没说这位苏总什么坏话,他勉强对苏柏熠笑笑,想开口说话,被他目光压得又说不出话来。
苏柏熠上下打量着关钊,眼神里的倨傲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你是那个什么茂时展览的?”
关钊面色一喜,忙弯腰躬身地上前,“苏总,x您好,我叫关钊。”
苏柏熠好脾气地笑了笑,“你的愿望要成真了。”
关钊愣一下,有些茫然,他有什么愿望吗。
苏柏熠缓缓开口,“那位周小姐,我看上她了,很中意的那种。”
走廊里死寂成一片,茂时的众人一口凉气倒吸到嗓子里,关钊甚至怀疑今天这场酒局是不是他做的一场梦。
周粥慢慢停住脚步,刚刚变平稳的心跳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苏凌安从包厢里出来,远远地看到苏柏熠,走过来想和他问好。
很显然,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他也止住脚步,无意识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目光定在周粥的侧脸上,怔住。
周粥察觉到旁侧人的目光,转头看过去,瞳孔一震,连呼吸都忘了。
苏柏熠隔着人群,看着一动不动对视的两人,眉头慢慢皱起,神色染上寒霜。
第46章
周粥整个人都是僵的, 大脑空白成一片。
是她已经醉到认不清人了,还是她现在就是在梦中,眼前的人分明就是……
苏凌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他的头, 他的脑袋疼得跟快要炸开一样, 他对面前的女生没有任何印象, 但他对她有一种很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是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
周粥的指尖微微颤着,她红着眼睛上前一步, 嗓子里像是灌上了水银, “淮安哥”三个字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艰难地张了几次嘴, 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柏熠拾步而动, 他的步伐很稳, 黑裤白衫,长身玉立, 举止贵雅, 可冷下来的眉眼里却渗着凛凛的肃杀。
关钊怕得要死,他以为他今天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柏熠经过关钊,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往前, 他盯着周粥看向苏凌安的那双通红的眼睛, 这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倒像是看一位念念不忘的故人。
电石雷火间,苏柏熠猛地想到什么,苏凌安戴着的那条破红绳手链, 扔在他书房办公桌上还没有打开过的那份调查资料,她那个已经死了的淮安哥。
淮安, 凌安,苏凌安。
苏柏熠每往前走一步,身上的寒意就多一分,她的眼里现在没有一点他的位置。
周粥将手指都掐出血来,才勉强发出些声音,“淮”字还没从嘴里出来,就被后面走过来的高跟鞋声打断。
钟缦绮走到苏凌安身边,似是无意地看周粥一眼,柔声对苏凌安道,“凌安,怎么了?认识的人吗?”
苏凌安的眼睛扫过周粥的脸,有些迟疑,但脑子里抓不到任何痕迹,他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只对钟缦绮道,“应该是认错人了。”
周粥牙齿磕到唇角的伤口,她尝到了猩甜的血腥味,人清醒了些,也止住再走向苏凌安的脚步。
钟缦绮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但看到走过来的苏柏熠,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她弯眼笑开,“熠哥哥,好巧啊,你也来这边吃饭?”
苏柏熠停在苏凌安和钟缦绮面前。
苏凌安恭敬地对苏柏熠微颔首,“小叔。”
苏柏熠没看他,只敷衍地点一下头算回应,他语气还算温和地问钟缦绮,“什么时候回来的?”
钟缦绮嗔恼,“昨天才刚刚落地,这不今天就被我妈撵出来见人吃饭,烦都烦死了,她是一点活路都不打算给我留了,我今年才二十二,她有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吗。”
苏柏熠道,“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这顿饭吃得还挺高兴的。”
钟缦绮回,“高兴啊,菜色很好,我很喜欢。”
苏柏熠似笑非笑,“只有菜喜欢?”
钟缦绮脸上漫出红晕,娇憨道,“哎呀,熠哥哥,你就不要逗我了。”
苏凌安根本没听进去两个人的对话,他的注意力被旁边的周粥牵扯着,周粥看着苏凌安,欲言又止,如果他真的是淮安哥,为什么会不认识她,可如果他不是淮安哥,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苏柏熠余光里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眼角还挂着笑,眼神愈发冷。
钟缦绮的手机响了声,她着急起来,“熠哥哥,不能跟你聊了,我得走了,我爸今天给我设了九点的门禁,如果我晚回去一分钟,他就要断我下个月的零花钱。”
苏柏熠道,“那让凌安送你回去,我记得他开车技术还算不错,肯定不会让你超了门禁。”
钟缦绮其实带了司机,不过她有些不想错过和苏凌安再单独待一会儿的时间,虽然她对她一回国她妈就给她安排相亲宴很不满,但她不想承认也不行,她妈最知道她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钟缦绮看向苏凌安,苏凌安犹豫,苏柏熠直接替他做出决定,“凌安,好好把缦绮送回家。”
苏凌安默一下,回,“好的,小叔。”
钟缦绮笑得更甜,“那我们快走吧。”
在钟缦绮的催促下,苏凌安最终离开。
苏柏熠目不斜视地在周粥身边停了一秒,周粥没有任何反应,只看着苏凌安走远的背影愣神,苏柏熠阴沉着脸,擦着她的肩膀,和她错身而过。
茂时的那帮人等苏柏熠在走廊里拐了弯,才敢轻拍着胸脯喘出些气来,他们看着周粥,眼神里有种不真实的虚幻,他们刚才没有听错,苏柏熠亲口承认了,他看上了周粥,苏柏熠是谁啊,周粥岂不是很快就要一朝飞上枝头,那他们是不是有可能也会跟着鸡犬升天。
关钊全身都脱了力,出了一脑门的汗,他压根不敢往周粥的方向看,低垂下来的眼神里有恼恨,更有惧怕。
费远喝了个半醉,还在包厢门口和谈鑫称兄道弟,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周粥的组长方菲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周粥站在走廊里发呆,她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喝多了胃里难受了?”
周粥回过神,勉强回,“有点儿。”
方菲从包里拿出瓶酸奶,“来,快喝些,不然明天更难受。”
餐厅门口,祁少臣在吞云吐雾地抽烟,吴杭在旁边作陪,苏柏熠大步流星地走出来,祁少臣叼着烟往他身后看,“你的周小姐呢,你不是要等她?”
苏柏熠扯开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对吴杭道,“给柯晓禹打电话,让他把苏凌安的资料发电子版过来,现在。”
祁少臣和吴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感觉到了他平静语气下的愠怒,吴杭立刻应好,祁少臣掐灭烟,收起刚才吊儿郎当的做派。
费远喝多了也不是酒品不好,就是话多,他拉着谈鑫天南地北地又说了好一会儿,茂时和祁盛的一众人才从餐厅出来。
就这一会儿功夫,你窃窃私语地传我,我窃窃私语地传他,刚才走廊里发生的那一幕已经全都传开了,连方菲都听了几句,几乎每个人上车之前都主动过来和周粥打了声招呼,眼神里有打量的,有讨好的,周粥神情有些恍惚,谁过来跟她说话,她最多只能勉强应付两句。
关钊早就跑了,方菲把费总送上车,回头过来看周粥,“周粥,我送你回去吧,你喝了酒一个人坐车我不放心。”
周粥撑着精神回,“不用,菲姐,我已经打好车了,马上就到,您快回吧,家里小朋友该等着急了,我到家给您发信息,您不用担心我,我没醉。”
方菲也不强求,她捏捏周粥红扑扑的脸蛋,“那你待会儿上车把车牌号发给我,到家就给我信息。”
周粥点头,她目送着方菲的车走远,在原地迷茫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路旁走去。
餐厅门口不远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吴杭候在车旁,后座的门大开着,像是在等着谁。
苏柏熠坐在后座,沉着眼,一目十行地一页一页翻过资料,看到最后,他将手机甩到座椅上,讽刺地嗤笑一声。
周淮安,原来他曾经姓周,怪不得会心心念念,青梅竹马的感情,怎么可能会忘得了。
周粥慢慢走到车前,吴杭对着周粥憨憨地笑,先是叫一声“周小姐”,又飞快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提醒她,“三哥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周粥看向车里,他阖目仰躺在座椅上,只从他的神色里也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周粥坐进车内,他也没睁开眼睛。
车缓缓启动,车内寂然无声,空气像是被冻结住了,没有任何的流动,周粥僵直着腰背坐着,指甲一下x一下地抠着食指,她想问问关于那位苏凌安的事情,又不知道从何处问起。
死去的人怎么可能会活过来,淮安哥应该也不可能和苏家扯上关系,可为什么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从五官到轮廓,她就算喝了酒,也不会认错。
这些事情或许旁边的人可以给她一个答案,可他也是她最最不该问的人。
在这种看不到尽头的安静里,有人先打破了沉默,“今天见到苏凌安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