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几个菜虽没有光盘,也吃了个差不多,菜是被她一口一口强塞进去的,但吃完胃里并没有那种难受的撑饱感,可能是因为她生理上确实是饿了,她这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就早晨吃了个三明治。
苏柏熠先放下了筷子,周粥也放下了筷子,他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她也跟着起身,拦住他的胳膊,声音里没半点热乎气儿,“我收拾,不用你管。”
苏柏熠看都没看她,胳膊绕过她的手,继续收拾。
既然他愿意收拾,那他收拾好了,周粥转身要走,苏柏熠叫住她,面无表情道,“去哪儿?过来帮忙。”
周粥面无表情地回,“要么我自己收拾,要么你自己收拾。”
苏柏熠笑笑,“要么你过来帮忙,要么我现在就给我们家老爷子打电话,说你的淮安哥该想起来的已经全想起来了,你猜我们家老爷子会怎么做?”
周粥狠狠瞪他。
苏柏熠端着碗筷往厨房里走,“过来,我耐心不多。”
周粥攥着拳头,在原地站了三秒,最后拖着脚步跟在他身后走过去。
苏柏熠说是让她帮忙,其实也没让她做什么。
他站在水槽前洗碗,她站在他身旁,接过他洗好的碗放到沥水架上,偶尔她的手碰到他的手,她先一步避开,像是生怕被他碰到一点,苏柏熠眉头紧蹙,脸色更冷。
碗终于刷完,厨房里的温度又降了好些。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厨房出来,一个回到卧室,一个回到客厅的沙发,楼下小朋友的热闹嬉戏显得屋内的沉默愈发难熬。
周粥再从卧室出来,目不斜视地进了洗手间,洗完澡,又目不斜视地走回卧室,经过门口,脚步滞了一下,随后手带着门把,把门关上了,客厅里现在已经很凉快了,晚上气温也会降下来,他不会热到哪儿去。
再说……他要是觉得热,就赶紧主动走好了,随便一个地方都比她家客厅的这个小沙发要舒服。
周粥觉得自己很傻,她这里又热,沙发又小,他一个富贵门里养出来的公子哥儿,住上一天,最多住上两天,他受不了,肯定就自己走了,她干嘛非要这么沉不住气先问出来。
现在好了,她把他给惹怒了,她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非要挤在她这儿。
周粥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她拿过遥控器,关掉空调,应该连十分钟都没到吧,原本凉爽的屋子里,又被热气给蒸了起来,周粥顶着一脑门黏腻的汗,拥着薄毯,坐起来,看向紧闭的卧室门,半天没动。
客厅里……应该更热。
热跟她也没关系,热的又不是她,周粥又打开空调,躺回床上,他不是厉害得很吗,他本事那么大,要么给自己变一个空调出来,要么让老天爷给他下一场雨降降温,就只会威胁她,不就是觉得她是颗软柿子,好拿捏,早知道昨晚就该把他丢在路口让他喂蚊子,谁管他有没有钱打车。
半分钟没到,周粥一脚踢开身上的毯子,又腾一下坐起来,她抓起床头的抱枕,下床,穿上拖鞋,推门出去,他不是要答案吗,她现在给他答案,她要让他走,这里是她家,她是主人,他还威胁她威胁得那么理直气壮,她也太怂了点。
周粥凭着一口气走到客厅,客厅里热得人发闷,灯光昏昏暗暗,只有一台落地灯开着,沙发上堆着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都是她的,除此之外,再没半点儿人影,也压根儿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她那口气顶在了嗓子里,一时没了着落,往下降了点,再看到空荡荡的阳台上那个寂寥的背影,她的气又跑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她看他的背影,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寂寥,尤其是这两晚,这种感觉会更多一些。
那是一个谁都进不去的世界,那扇紧紧关闭的落地窗就像是他的心门,钥匙大概已经被他扔到了哪个深山老林,他就没打算让谁进去。
就像……某一个时期的她。
周粥一步步走过去,在落地窗前站了许久,直到腿都有些僵了,她才抓着抱枕回身往卧室里走,一抬脚,眼睛落到墙角,又蓦地滞住。
她慢慢蹲下身,下巴垫着胳膊搭在膝盖上,眼睛盯着玻璃杯里那朵小小的玫瑰花出神。
苏柏熠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拉开落地窗,进到屋内,扫到蹲在墙角的人,目光转冷,声音更冷,“想好答案了?”
周粥抬头看他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继续看墙角的花。
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这是你买的吗?”
苏柏熠倚着门框,眸光沉郁,“现在这个重要?”
周粥垂下眼,伸手拨弄了下那支玫瑰,半晌,闷声问,“你为什么要买这个啊?”
苏柏熠的目光也转向那支玫瑰,为什么要买,大概是他疯了吧。
买完菜和水果,比脸还干净的兜里只剩十块钱,迎面走来一个卖花的老太太,拦住他问要不要买一支花送给喜欢的姑娘,老太太一脸自豪地说她种的花很灵,表白会成功,求婚会成功,就连惹女朋友老婆生气了,求原谅也会成功,明明知道是骗人的话,他还是接过了老太太手里的花。
花十块钱,买一朵花,送给喜欢的人,让顾靖川和祁少臣他们知道了,指定要拿这件事嘲笑他一辈子。
他预想过很多种她见到这朵花的情景,最有可能的一种,大概就是她出言讽刺,你x好意思拿着我的钱买这么朵花来送给我?
相比她满嘴跑火车地说漂亮话哄人,他更喜欢她和他一来一回地顶嘴,灵动的眼睛里透着一股鲜活劲儿,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一而再地靠近。
可是他再喜欢又有什么用,她对他不过是利用和敷衍。
苏柏熠弯下腰,拿起那个玻璃瓶,要往垃圾桶里扔,周粥摁上他的手腕,一只手摁不住,她就两只手同时用力摁。
他凭什么要扔,这肯定是花她钱买的。
苏柏熠看她,眼神很冷,周粥直直地看回去,她现在根本不怕他这种冷得带冰渣的眼神,客厅里热成这样,再冷也得给他弄得化成了水。
两人对峙的目光在无声中拉锯,谁也不想低头认输,但周粥蹲得时间太长了,腿脚都发了麻,脚腕一软,人要往地上跌。
苏柏熠心里想的是别管她,但手已经伸了出去,周粥攥着他的胳膊将将稳住,脚又是一软,整个身子向前栽过去,苏柏熠漆黑的眸子动了动,手上没再用力,只虚虚地揽着她的腰,防止她滚到地上。
周粥闷哼一声,砸到了他的胸前,苏柏熠闷哼一声,他托着她,砸到了地板上,只有那个装着玫瑰花的玻璃杯,靠着抱枕左晃右晃地晃了几下,最后稳稳地立到地上,连里面的水都没洒出来多少。
两个人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到了一起,他的唇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颈侧。
周粥微微抬起头,红着脸瞪他。
苏柏熠箍着她的腰,声音低哑,“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要是没我,你今天屁股得摔成四瓣。”
周粥脸上的血直接冲到了脑门,她恶狠狠地回,“我的……”话出口,又咽下去,只嘟囔道,“才没那么脆弱,你的才会摔成四瓣。”
苏柏熠冷笑一声,“行,你不脆弱我脆弱,我现在摔得应该不只碎成了四瓣。”
周粥啐他一口,暗骂他不要脸,她手撑着地,要自己起来,两个人贴得很紧,夏天的衣服又薄,似碰非碰的动作最容易引起摩擦,周粥的膝盖碰到了正在苏醒的什么,身子一僵,挣扎的幅度又大了些。
苏柏熠勒上她的腰,好心提醒,“我劝你别瞎动。”
周粥真不敢再动了,她趴在他的身上,用眼睛当刀子,强装做狠,她的唇角刚一动,苏柏熠拿食指碾上她的唇,嗓音沙哑,“你最好也别说话,我现在听不得你的声音,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先这样待一会儿,但你要再动,我这个保证就作废了,我的自制力在你身上,没有多强。”
周粥气得张嘴直接咬上了他的手指,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给他咬断才好,苏柏熠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舌尖,声音低沉似耳语,“你可以再用点儿力。”
不知道是因为他指腹上的温度烫人,还是因为他拂在她耳侧的气息烫人,似有一股电流蹿过她的脊背,蔓延至全身,周粥牙齿一哆嗦,一时松了力道,再咬也提不起劲儿来。
她不甘心又泄气地松开他的手指,把脸埋到他的肩膀上,有点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的意思,苏柏熠看着闷在他身上的这个黑漆漆的脑袋瓜,唇角不明显地扬了些弧度,他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上她的背,她拿胳膊向后怼他的手,不让他拍,苏柏熠的手挪到她怼不到的位置,继续拍。
卧室里的凉风吹过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他一起一落的轻拍声,和着两人同步的呼吸,进到她的耳朵里,她烦躁的心跳慢慢地平稳下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周粥眼帘掀起来些,想看他,最终又落下去,只盯着他耳侧的鬓发看。
苏柏熠的掌心向上走,扣上她的后颈,轻轻捏了捏,“想问什么?”
周粥黑睫微动,没说话,苏柏熠也不着急催,只是掌心变换着角度和力道,捏完她的后颈,又捏上她的肩膀,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捏得很舒服,周粥心里的警惕一点点掉下来,压在心头的问题也慢慢说出来,“你刚在阳台上,在想什么?”
苏柏熠一怔,偏头看她,语气有些讥诮,“你还会关心我在想什么?”
周粥抬起头,对上他漆黑的眸子,轻声道,“我在很多时候都看不懂你,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总是很沉默。”
或许是因为深夜总会让人轻易地卸下一些防备,又或是因为现在两人间的气氛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一次,更多的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神太过认真。
苏柏熠捏上她的下巴,似把玩般的摩挲,哪怕在顾靖川和祁少臣面前,他也从来没有跟谁陈情剖白过他的内心,这是第一次,他看着天花板,许久,艰难开口,“我有时会觉得我的存在或许就是一个错误。”
周粥肩膀僵住,他的语气太过平静,没有悲,也没有喜,平静到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失望到了极点。
“苏锦生”,苏柏熠轻呵一声,语气不屑,“不提也罢。”
他看回她,慢慢道,“我们家老爷子,应该很难再有谁比他控制欲更强,在他的眼里只有利益,我祖母,苏锦生,柏家,还有我,我们都是他换取利益的工具,他或许也就对你那位淮安哥有几分真心,他以前看重我,不过是因为我背后有柏家,还因为我让苏正稳稳当当度过了难关,后来他发现我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我在他那儿就算是被判了死刑,他其实早就想把我踢出苏正,能忍到你淮安哥回来,已经算是不容易,我对他而言,就像是颗棋子,有用的时候,可以拿来用一用,没用了,就直接一脚踢开。”
周粥的呼吸更轻。
苏柏熠又道,嗓音里透着一种心灰意懒的消沉,“柏书音,也就是我妈……她其实是一个可怜人,嫁到苏家前,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最后还是为了家族利益,舍弃了一切,选择了联姻,她压根儿看不上苏锦生半点儿,自然更看不上我这个身上流着苏锦生一半血的儿子,我对她而言是累赘,更是屈辱,我从一出生,就被丢给了吴妈,五岁的时候,才见她第一面,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真的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周粥的手不自觉地攥上他的胳膊,心也跟着蜷缩成了一团,她五岁的时候,妈妈去世,妈妈走的那一天,可能是有什么预感,所以一直都将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亲过她的脸,妈妈说,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也永远都忘不了妈妈的话,妈妈陪伴她的时间虽然短,但给她的爱半分都不少,她靠着妈妈对她的爱才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想象不到一个五岁的小朋友听到妈妈对他说,你真的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会是什么感受。
苏柏熠扯了扯嘴角,“你不用拿这种眼神看我,也不用可怜我,其实他们怎么对我,我都无所谓,因为我对他们从来没有过任何期待。”
周粥的眼睛生出酸涩。
苏柏熠默了半晌,轻声道,“但你不一样。”
她那样满心满眼地看着他,对他说过喜欢,他不想信,可偏偏又信了,最后她又告诉他,她对他的喜欢都是假的,她说喜欢他,喜欢他的笑,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像另一个人,这让他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苏柏熠看着她,“我对你有过期待,很多,最后你却骗了我,你很厉害,能把我耍得团团转转的人,你是第一个。”
周粥泛红的眼眶里聚起细碎的晶莹。
苏柏熠抚上她眼角的湿润,“我刚在阳台上的时候就在想,也许错处不在你,外人给我的评价,心狠手辣,薄情寡义,他们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所以,像我这种人,可能注定就不会有谁来真心喜欢。”
周粥摇头,眼泪从眼里滑下,落到他的手背。
苏柏熠幽黑的眸光深不见底,“哭什么,我对你而言,难道不就是一个代替品?在你心里占不到一星半点的位置。”
他这样一句紧挨着一句地砸过来,周粥的脑子乱成了一团,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有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苏柏熠抹去她的眼泪,不许她逃避,“说话,就真的这么不想看到我?我才待了一天x,你就着急轰我走。”
周粥呜咽着控诉,“谁让你不穿衣服。”
苏柏熠一顿,“我只是没穿上衣。”
周粥眼泪掉得更凶,“那也是没穿。”
苏柏熠捧起她的脸,认真看她,“我以为你喜欢。”
周粥怒目而视,眼里全是泪,“我才不喜欢。”
苏柏熠倾身过去,亲上她的眼睛,“不喜欢为什么偷看?”
周粥偏过头,抽搭着鼻子咕哝道,“你少污蔑我,我没偷看,更不喜欢。”
苏柏熠掐上她的腰,抱着她起身,又将她放到地上,两人面对面站立,中间的距离连一寸之隔都没有。
周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苏柏熠单手直接脱掉T恤,昏暗的灯光下,宽阔的肩背,劲瘦的腰身,就这么大喇喇地进到她的眼里。
周粥眼泪吓得都止住了,她嗓子一哽,舌头也打了磕绊,“你要干嘛?”
苏柏熠抓起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摁到他的腰腹间,她那点劲儿根本挣不开他的钳制,掌心紧紧贴在了他劲实的腹肌上。
他垂眸,仔细观察着她脸上每一寸表情的变化,“真不喜欢?”
周粥咬牙,“不喜欢。”
苏柏熠的手直接覆到她柔软的一侧,她心脏砰砰跳的声音震颤着他的脉搏,他勾唇低声斥道,“小骗子。”
周粥屈膝顶他,苏柏熠拿腿压住她的膝盖,将她严严实实困在他怀里,再也动不了。
他慢慢俯下身,抵到她的耳边,哑声道,“怎么办,你的心跳快得,把我的心都弄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