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有原主人帮忙,年纪又小,进入这具身体很容易,可是时间久了,再想出来,就变得很费劲。
还好有江望舒在,才让她少受了很多罪。
现在,她要回家啦,江望舒也要去她该去的地方了。
两个人亲密的抱了抱,十八岁的江望舒,慢慢就变回了十四五岁,小姑娘的样子,原本肖似的两张脸,也渐渐拉开差距,还是有点像,但也没那么像。
江望舒再一推,就把安镜推了回去。
东城某家医院里,原本躺在病床上的患者,手指忽然动了一动。
监视仪器上的数据也开始一阵上蹿下跳,慢慢又趋于平静。
安恒益忙跳起来,急急忙忙去找人。
护士过来看了一眼,还检查了一遍监控探头,确定没有松脱,才疑惑的摇摇头,走了。
这一天,正好是给死去的江望舒举行葬礼的日子,京市一片朦胧细雨,这边倒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回到自己的身体,安镜才知道,她之前死得多轻松。
想要活,比死可难多了。
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可不是咻的一下就能搞定的事。
失了水的根系,密密麻麻,重新根植于一片新的大地,就算这是她曾经的故土,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来适应。
外在的表现,就是一如既往的长时间昏迷,偶尔的肢体颤动,和无意识的呓语。
仿佛随时要醒,可又一直醒不来。
对于小女儿的表现,宋家人却显得格外开心,尤其是宋岚。
她刚失去了一个女儿,现在小女儿的情况好转,对她来说是个极大的安慰。
宋梨若得知妹妹好转,也回来了一趟,心里沉甸甸的垒块似乎稍微松动了一点,可是想起已经离去的故人,还是觉得沉重。
她又问母亲要不要把妹妹转到京市去,毕竟那边医疗条件更好,医生的技术也更好。
宋岚却摇头拒绝了,她觉得京市不是一个吉利的地方,再说了,安镜现在状况不太好,她也不怎么敢把孩子长距离的移动。
宋梨若点点头,尊重母亲的决定,父亲也表示支持。
不过这时候,她们都没预料到,这个恢复过程,会如此的漫长而艰难。
从出现好转征兆,到再次睁开眼,安镜就用了整整两年时间。
第26章
这两年里,安镜有时候能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看到一点光,听到一点声音,但是更多时候都是无意识的,也完全无法和外界沟通。
身体状况也是时而好转,时而恶化,反反复复,起伏不定。
不过宋岚坚信,小女儿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好,总有一天能够醒来。
也果然如她所愿。
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宋岚正在病房里给安镜换衣服,顺便按照护工教的方法给她按摩腰背和四肢。
长期卧病在床的病人,因为不活动,很容易引起大面积的皮肤溃烂甚至是肌肉坏死。
安镜身上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类问题。
她永远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被照顾得很好。
护士走进来,笑着喊了一声宋阿姨,宋岚也跟人家打招呼,一边整理换下来的衣服。
两个人随意聊了几句,护士随手记录各项指征,顺便给病人换了一袋注射用的营养液。
就在这时候,她无意间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女,正好对上少女茫然睁开的眼睛。
重度昏迷的病人或者植物人,有时候也会偶尔睁开眼睛,家属看到会很高兴,觉得人醒了,但其实在这一行干久了就知道,这只是某种无意识的肌肉反应而已。
直到她看见安镜的眼珠子转了转,慢慢落到了她身上。
她又往旁边走了两步,那道视线,也跟着移动了过来。
“醒了,宋阿姨,她醒了!”护士叫起来,“我马上去叫医生!”
宋岚立马凑过去,女儿黑黢黢的眼珠子果然也转过来,对着她弯了弯眼,像是试图在笑。
宋岚的眼眶又红了。
没过一会儿,安恒益也来了,他原本在高中当数学老师,后来为了给女儿凑医药费,干脆辞职出来带班,一则收入更高,二来时间上也比较自由。
看到小女儿醒了,他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安镜这时候还说不了话,也不能动,只能眨动眼睛,医生给她做测试的时候,就问她认不认识人,认识眨一下,不认识眨两下。
医生先指了指自己,安镜很慢的想了想,艰难的眨了两下眼睛。
又去指宋岚和安恒益,她就各自眨了一下。
所有人都笑起来。
到了晚上,宋梨若也坐高铁赶回来了,看见终于醒来的妹妹,她重重松了口气,用力揉着她的头,然后也得到了一下眨眼。
动作很慢,但恍惚间,又能看到那个顽皮的小姑娘,对着姐姐软绵绵的撒娇。
大家又笑,难得的轻松氛围,终于重新回到这个家里。
之后的恢复依然很艰难,但至少,有在一点点变好。
又用了一年时间,安镜才能艰难的开口说一两个短词,至于坐起身,慢慢开始活动四肢,进行艰难的康复训练,以及稍微清楚一点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则是更晚一些的事情。
等到她终于能够稍微进食一点固体食物,靠着别人的搀扶,下床走动几步的时候,距离她第一次醒来,又过了三年多,而距离江望舒的葬礼,已经是五年以后的事情了。
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人和事。
如果江望舒刚死的时候,安镜就醒来了,她肯定要立马飞奔到妈妈和江屿身边,才不管他们会不会把自己当成妖魔鬼怪。
可是五年都过去了,十八岁的宋梨若,变成了二十三岁的宋梨若,爸爸妈妈鬓边多了很多白发,看起来老了很多。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
十八岁的江望舒,却始终停留在五年前,再也不会动了。
昔日的伤疤已经渐渐平复,她这时候再冒冒然挑起伤口,疯疯癫癫像个神经病一样去认亲,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更何况,以她现在的身份,再面对江家,多少也有点尴尬。
宋梨若已经成了江家的亲生女儿,要是这个小女儿再死乞白赖的跑过去对着楚媛叫妈妈,宋岚心里的滋味大概会很不好受,别人也会觉得她们家是想攀附大树,才把两个女儿打包往富豪家里送。
她想念楚媛,但是也心疼另一个妈妈。
甚至楚媛和江屿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还要打个问号,毕竟有宋梨若这个知情人在,要是反而叫他们觉得,是宋梨若在其中耍心机,教妹妹说谎,那冤枉才大了去了。
她想跟宋梨若打听那边的消息,可惜能听到的不多。
宋梨若其实不太喜欢在这边说江家的事。
江望舒的死,仿佛是两家之间绕不开的伤疤,血淋淋的躺在那里,一碰就疼。
但是她会偶尔和妹妹说起自己最近的工作,还有生活上的琐事,有时候不可避免地提两句那边,她自认为说得含糊,但是要论起对江家的熟悉程度,安镜或许还要超过姐姐。
只从宋梨若透露的一鳞半爪,她就知道,妈妈和江屿现在都很好。
她后来还不放心,去网上偷偷搜了,知道妈妈终于彻底搞定了老头子,把他送去颐养天年,自己则坐上了江氏集团头把交椅,权责比江志儒还要高半级,就很想笑。
还看到江屿经常登上各种商业杂志的封面,被称为当今最炙手可热,圈内名媛最想嫁的商业贵公子,就更想笑了。
大家都过得很好。
自己也没必要,顶着另一个身份,厚着脸皮再去打搅,更何况,现在的自己,跟个废人也没什么差别。
她艰难的挪动手指,费了很大的劲才关上了手机浏览器的页面,正好护士走进来,看到她手里的手机,叮嘱道:“你现在还在恢复期,不能长时间用手机哟~”
安镜乖乖点头说好。
这样就很好,她想。
宋梨若去年毕业,已经成了一头标准的社畜,但是差不多每个月都会抽空回来一两趟,关心一下父母,看一看妹妹的恢复情况。
不过,宋梨若对着安镜,时不时的就会发呆。
妹妹和江望舒,长得越来越像了。
她们本来就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妹,又都继承了母亲的好容貌,长得像也不意外,可如果说五官只有三四分相似,安镜笑起来的时候,和江望舒却足足像了七成。
一样的明媚,一样的天真浪漫,甚至和江望舒那时候的年纪都差不多,只看一眼,就觉得恍恍惚惚,好像又回到了5年前。
她甚至偶尔会因为这种想法,对可怜的妹妹产生愧疚。
安镜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既不知道自己其实不是她的亲姐姐,也不知道,她的亲姐姐早就已经走了。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安镜在宋梨若面前轻轻地挥了挥手。
两个人最大的区别,可能还是在行为动作上,因为久病,安镜的动作看起来很迟缓,不像正常人那么灵活。
宋梨若才恍然回过神,摸了摸妹妹的脸蛋:“我听着呢,你说你想去考音乐学院?”
安镜点头。
她本来成绩就一般,在病床上又躺了5年多,要是还想正经考个大学,就算她爸是辅导之神也救不回来。
可要是通过专业考试,拿到特招名额,相对来说就简单多了。
当然,对一般人来说,这条路其实更加难于登天,可是对于天赋满分,从小接受国内最顶尖的音乐培养,还拿奖拿到手软的江望舒来说,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至于安镜,她现在肢体的灵活度只能靠大量练习来提升,距离恢复以前的水平还很遥远,但是满脑子的编曲和乐理知识,也不是白学的。
最重要的是,安镜发现,自己竟然有一把天赋极好的嗓子,音域广,声音清透,高音极悦耳,中音温润,低音又醇厚,简直就是全领域通杀,无敌了。
唯一的问题,还是因为身体原因,气息有些不足,但这个一样可以通过练习来弥补。
这样好的嗓音条件,简直叫她蠢蠢欲动,恨不得一口气写个八九十首歌,唱个过瘾。
她自己终于也有机会,在舞台上好好风光一把了。
她又遗憾地看了一眼宋梨若,姐姐的天赋也很好,可惜她对舞台兴趣缺缺,她自己的歌,还是只能靠自己来发扬光大了。
“你也喜欢音乐啊……也是,你从小就喜欢这个。”宋梨若终于想起来,妹妹小时候就学了很多年的声乐和器乐,只不过后来因为成绩跟不上,高年级的时候把大部分兴趣班给停了,她当时还哭了很久,纠缠父母半天,才勉强保住一个声乐班,一直也学得不错,后来甚至还拿到了去省里参赛的名额,可惜,还没来得及去比赛,她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