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 廖晟开口:“你最近头还痛吗?”
易斐成说:“这两个星期都没发作过了。”
廖晟斟酌道:“那刚好你这趟回来, 有时间我们去医院复查一下?”
易斐成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剩下的时间,廖晟就在对天祈祷,易斐成别在家人面前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来。
应该不会。廖晟对他是有几分了解的。易斐成不是话多的人。
*易斐成先去了医院看爷爷。 易老爷子十多年前生过一场病,差点要了他的命,后来很幸运, 治好了。
这些年一直定期体检,谁也没想到,快要到寿宴了,他又进了医院。母亲在电话里说, 医生说可能是旧病复发,具体情况得等报告出来。
深夜, 大概是知道易斐成要回来, 易老爷子没睡,等着他。
“爷爷。”
踏进病房, 易斐成叫了一声。
老头子骂道:“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
一听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易斐成就知道,老爷子好着呢。
老人身体不好,易斐成顺着,不跟他吵:“工作忙,这不还是挤时间来了。”
易老爷子说:“既然回来了,在家好好待两天。”
“剧组一大堆人和机器等着我,耽误一天的进度就是一天的钱,”易斐成看老爷子脸色要变,口风及时一转,“不过我既然回来了,那就过完你的寿宴再走。”
“这还算句像样的话,”易老爷子又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熟懂事了,玩了这么多年,也到了要成家立业的时候,你陈伯伯的女儿……”
“爷爷,”易斐成打断他,“大晚上的,你别琢磨这些了,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
翌日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许久没回家,刚睁眼时,易斐成还有些恍惚。
花了几秒钟清醒,按照习惯,他先给江然蕴发信息。注意到时间不早,他补充解释了一句,从医院回家太晚,所以早上被他睡过去了。
之后,易斐成起床洗漱。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胸口挂着的粉色小猫戒指,他怔了一下。
想起自己做了个梦。是车祸那天的场景,雨下得很大,开车的人却不是司机,而是他自己,他油门踩到底,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他。梦里,他似乎知道会发生车祸,所以想躲开……然而车祸还是发生了。
在毫无逻辑的梦境里,车祸发生时,他又坐回了后座。
巨大的冲击力撞来,他的脑袋往车窗上猛地一撞,眩晕时,他看到后视镜里,自己脖子上戴的不是外婆给他的平安扣,而是一枚有点幼稚的粉红色小猫戒指。
自己为什么会戴着这个?
在梦里,他怎么也想不通,越是想不通头越痛,越是头疼越忍不住一直想。
大约是梦里的情绪太强烈,在镜子里看到这个戒指,易斐成脑子里也一瞬间闪念:我为什么会戴着这个?
但是和做梦时不一样,现实里,他当然记得一切,知道答案。
这是江然蕴送给他的。
易斐成抓着小猫戒指,摩挲了两下。又想她了。不知道她今天拍戏顺不顺利。
渐渐地,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些困惑。
梦里除了项链的事,好像还有一件事,他一直想不通。
可是他却忘了是什么事。
车祸的后遗症还没好么?
“阿斐,起床没?”这时,敲门声响起。
易斐成去开门,叫了一声:“哥。”
易明成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他戴的可爱项链,不过他没戳破,拍了拍易斐成的肩膀说:“你可算是回来了,妈天天念叨你,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赶紧收拾好下楼,爷爷下午出院,大家都得去接。”
“下午出院?”
“报告出来了,虚惊一场!既然没事,老爷子哪还在医院待得住。”
“没事就好,”易斐成说,“那我去换衣服。”
换完衣服下楼,被两双眼睛盯住。
易斐成:“爸,妈。”
易承远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易斐成:“……这句我昨天听过了。”
姚慧薇仔仔细细看了他一遍,心疼道:“怎么又瘦了?”
易斐成:“没瘦。”
姚慧薇:“……”
易明成扶额,弟弟怎么就这么不会聊天。
其实易斐成当年大学毕业非要进娱乐圈跟家里闹僵过之后,常年在外拍戏不怎么回家,偶尔回来,氛围就是这样,不尴不尬,明明是一家人,却显得很生疏。
“午饭马上就好,”易明成说,“阿斐,坐下来慢慢聊。”
一家人吃完午饭,出发去医院接老爷子。
易斐成给江然蕴发了信息,报备行程。
下午其实他还有个安排,就是去取定制好的订婚戒指,但这个先不和江然蕴说了。
医院门口,乌泱乌泱来了一堆人接老爷子。
易家家大业大,亲朋好友也格外多。年轻一辈,难得见到易斐成,都很好奇,时不时就过来打个招呼,不过因为不熟,很多事也不敢开口问。
“行了,都散了吧,”老爷子上车前,挥挥手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办宴席呢!”
易斐成对父母兄长说:“我下午还有点儿事,先走了,晚上回家吃晚饭。”
廖晟开车来接的他。
订婚戒指,是易斐成从之前挑好的结婚戒指里选了一款,高奢珠宝品牌,他记得以前有一次活动,江然蕴夸那个牌子的首饰好看。
取戒指时,店员认出了他,太兴奋,下意识脱口问道:“是送给江然蕴的吗?”
说完的一刹那,她就后悔了,怕自己说了错话。
没想到易斐成微笑道:“是。希望你能保密,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店员一迭声地应道:“一定一定。”
取完戒指出来,廖晟看还有点儿时间,问他要不要现在去医院,易斐成说:“我答应了家里回家吃晚饭,明天上午去吧。”
寿宴是晚上办。
廖晟:“行。”
易斐成收好戒指,回家吃了晚饭。
“阿斐,”晚饭结束后,易明成喊他,“待会儿你来我书房一下,公司有几个项目,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易斐成知道,易明成只是想跟他聊聊,大概还是父母授意的,但他还是应了。
……
一聊就聊到了很晚。
结束之后,易斐成看时间不早,江然蕴应该休息了,就没发消息打扰她。
这两天舟车劳顿,他也疲倦不已,洗漱之后,沾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
太阳照常升起。
除了工作需要的情况下,易斐成的作息是非常规律的。
生物钟令他在惯常的时间睁开眼睛,缓了几秒钟,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昨天那个在梦里怎么也想不起来、想不通的事情,在今天的梦里想起来了、想通了。
——为什么车祸唯独让他失去了和江然蕴在一起的部分记忆?
——因为根本不存在那样的记忆。
易斐成摸到挂在脖子上的小猫戒指,觉得此时此刻,它几乎是灼烫的。
他先起来洗了把脸。
镜子里,他的耳廓泛红,眼眶也有点儿……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的酸涩。
除此之外,他很冷静。
非常冷静。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能面对。
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方案是,为这个荒唐的错误,和江然蕴道歉,给她想要的任何赔偿,然后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易斐成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攥紧了那枚小猫戒指。
半晌,他意识到,自己下定不了这样的决心。
易斐成起身,给廖晟打电话。
“喂,斐成……”廖晟的声音听起来还没完全清醒,“是准备去医院了吗?我看看几点了……”
“不用去医院了。”
“怎么了吗?干嘛突然不去了?”
易斐成说:“我全都想起来了。”
“什么?!”廖晟差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