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山,山林不是很茂密,也没有完全凋败,枝桠上挂着枯黄的树叶,地上也落了厚厚一层,比起冬天,更像秋季,所以更显出一种萧索。
江然蕴站在山里的斜坡前。
动作指导在对她和易斐成说:“这个坡角度不是很高,但你们待会儿滚起来要刹住的时候还是要注意技巧……”
明珠的幻觉王国里,叶鸣臣总是会保护她。
正因如此,她觉得自己坚不可摧。
然而,当她摔下山坡,滚落到山下河边,跌跌撞撞爬起来,看到水里的倒影,才发现真实的世界里,自己伤痕累累,身边空无一人。
准备开拍。
易斐成抱住江然蕴,手掌护在她脑后。
“准备——”
第30章 杀青
打板声一响, 两个人就往坡下滚。
场地提前清理过,垫了一层很厚的落叶。
江然蕴抱紧了易斐成,埋首在他怀里, 他的手护着她的脸和脑袋,紧密严实。伴随的滚动, 他的重量时不时压在她身上, 周围枯叶翻飞。
突然, 江然蕴感觉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易斐成抱她的手臂一紧,发出一声闷哼。
但是动作没停。
一直滚到底,这条才算拍完。
江然蕴连忙爬起来,查看易斐成的情况:“你还好吗?”
“还好。”他眼也没眨地说。
“……”江然蕴翻过他的胳膊, 看到袖子印出血渍。
因为叶鸣臣是个幻象中的完美人物, 所以虽然是冬天,但他只穿着普通的短袖加一件薄外套。
“怎么了怎么了?”剧组的人连忙过来。
易斐成起来,脱掉外套,转过手臂,看了眼受伤的地方:“没事, 只是擦破了皮,中途撞到了一块石头。”
除了手臂,背上也有。
工作人员按照易斐成和江然蕴说觉得不对的地方去找,确实发现了一块被落叶盖住的半埋在泥土里的锋利石头, 费了一番劲,挪走了。
然后帮他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 继续拍。
今天是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不能拖进度了。
特写、全景……又滚了几遍。
还有江然蕴单独的场景。
好在之后都很顺利,在天黑之前拍完了。
所有人回市里。
休息一晚, 明天回渔村。
江然蕴和易斐成都有各自的司机和助理,所以是分开回的剧组给定的酒店。
回去的路上,路过药店,江然蕴让司机停车。
她去药店买了碘伏、纱布、棉签、云南喷雾等处理伤口的医疗用品。
回到酒店,江然蕴直接去了易斐成房门口。
她和易斐成住在同一层。
敲敲门。
江然蕴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片刻后,易斐成开了门。
他换了衣服,黑色长袖,看不到伤口情况。
江然蕴举起手里的袋子,笑道:“给你买了药。”
“谢谢。”易斐成眉眼柔和,带着一点笑意。
江然蕴没有直接把袋子给他,而是往前,进了他的房间。
她扫了一圈。
他的房间干净整洁,没什么多余的东西,行李箱打开放在地毯上,床上搭了条浴巾。
“刚冲了个澡。”易斐成说。
江然蕴拍拍床沿:“过来,我给你上药。”
易斐成迟疑了两秒,才坐到她身旁,微微侧身,几乎背对着她,脱掉了上衣。
手臂上和背上几道鲜红的伤口,不深,也不流血了,就是看着还有点吓人。
江然蕴慢慢给他涂药。
“疼吗?”
“不疼。”
“易斐成……”
“嗯?”
“……你身材很好。”
“……”
江然蕴看到,他整个人瞬间泛起了红。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易斐成嗓音低下去,缓缓道:“你调戏我。”
“这算什么调戏?”江然蕴帮他把伤口处理好,让他正面向她。
她微笑道:“这才叫调戏。”
江然蕴的手抚摸过他的肩膀,把他推倒在床上,五指握着他的脖颈,往上,抬起他的下巴。
她俯下身,亲了他一下。
易斐成立刻搂住了她的腰,眼眸深邃。
喉结在江然蕴的手里微微一动。
易斐成抬脸,想吻她。
江然蕴头一偏,躲开了。
“不许乱动,”她把他按回去,“今天要听我的。”
“好。”
江然蕴笑意盈盈,摸了摸他的腹肌,他的胸膛,而后低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他的嘴唇。
接着揉揉他的头发,起身说:“好了,作为伤患,晚上早点休息吧。”
她不等易斐成起来,挥挥手飘然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易斐成只觉得身上还残留着她的触碰所激起的感受。
他伸手盖在脸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渔村所在的位置,冬天是不下雪的。 闻舒蝉为了拍摄效果,花大价钱造了雪景。
这场戏在江然蕴心里盘桓了很久,琢磨了很久,终于要拍了,她紧张中带着跃跃欲试,以至于压过了对于杀青之后的种种思绪。
承接之前的剧情,明珠在渔村和小镇来回,她尝试接触了真实的叶鸣臣,想对他表达喜欢,想触碰真实的他,可是行动却总是不如她所愿,真正的叶鸣臣没有幻觉里的叶鸣臣那么美好,冷淡她,漠视她,隐隐嘲笑她。
和幻觉里的叶鸣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让明珠感到痛苦。
于是她决定杀死真正的叶鸣臣,这样,就不会再有人破坏她心目中叶鸣臣的模样了。
明珠找了个借口,在一天夜里,让叶鸣臣从小镇送她回渔村。
到了渔村,再去海边。
积雪反射着月光,让这个夜晚显得明亮无比。
明珠穿着她最好的一件大衣,和叶鸣臣走在海边。
叶鸣臣穿着斯文质朴,戴着眼镜,手里还拿着公文包,通常是用来装学生试卷带回家批改的。
看着越来越靠近海,他觉得奇怪,就开了个玩笑:“你家难道住在海里吗?”
明珠看着他,笑着说:“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看一次海。”
海风吹得两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和夏天不同,冬天的海风太冷太冷。
“你记得你曾经给我念过一首诗吗?”
“我……没给你念过诗吧?”
明珠没有理会他这句话:“是你很喜欢的洛尔迦的《飞翔》,‘我曾一次次迷失在大海之上,耳中充满了新摘下的花朵,满舌头尽是爱与苦痛……’”
她从大衣深长的口袋里拿出了刀,在夜色的掩护下,在叶鸣臣反应过来之前,捅进他小腹。
“……这血的恸哭装饰,已无脉搏的竖琴……这大海的重量拍打我。这蝎子在我胸膛栖居……”*剧痛让叶鸣臣丧失了力气,跌跌撞撞,不敢置信地后退。 可是已经逃不掉了。
她把刀抽出。
“……我全都试过了。我就最喜欢你。当你使我遭受痛苦,你就是把我从痛苦中解救出来……”*又刺进他的胸口。 她发着抖,喃喃地念道:
“……玫瑰是红的,紫罗兰是蓝的,糖是甜的,你也是。雪人,我们这儿有的,不全然是罪行。……我呼唤雪人……在雪上,永恒的雪上。……”*抽刀时,鲜血喷涌。 叶鸣臣倒在雪地里,没有了声息。
血溅了她一身,也流了一地,浸透了雪,和雪底下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