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我走路,听歌,都不再感到恐惧。
她语气轻快:“我决定收回白天的话。”
“什么话?”
黎淼微笑:“我不想死了,我想好好活着。 ”
为了勇敢的我自己。
为了毫不犹豫维护我,倾尽偏爱,站在我这一边的你。
“谢谢……”乔亦阳喉结上下滚动,唇瓣弯出浅浅的弧度,眼窝湿润,“辛苦你了。”
-
这一天之后,黎淼发生了小小的转变。
她接受每一次治疗,尽管每一次术后她都疼到生不如死,也没有再轻易说过放弃生命这样的话。
她开始强迫自己吃饭,从一次只吃半个饺子,到努力后一顿饭可以吃两个小一点的饺子。
只要有精力,她都让他带她下楼晒太阳,多补些钙,加速身体恢复。
偶尔,黎淼也会想,她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她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却被校园暴力折磨了半生。
在漫长的余生里,靠打破自己,才能和自己握手言和。
说到底,比起受害者,她更是幸存者,侥幸存活下来的生还者,终归是要把那部分生命还回去,才算是彻底解脱。
每每想到这里,她的情绪都会久久不能平静。
遗憾,不甘,恨上苍不公。只有在想到身边至少有一个人,一直在,才给了她继续撑下去的力量。
于是她很努力地,撑到了春天。
春回大地,草长莺飞。
这次的大手术过后,黎淼醒来精气神很足,下楼晒太阳都要求走下去而不坐轮椅,乔亦阳不同意,没办法,她只好被他推着下楼,不过他答应了她推到楼下以后让她自己下去走走的请求。
她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捏自己的脸,兴奋地说胖了。
乔亦阳推黎淼到一楼,弯腰从轮椅后面捏了捏她的脸:“好像真的胖了一点哎。”
“不止一点吧。”黎淼笑,“今天早上量了体重,已经77斤了。”
一米六五,77斤,而且还是努力吃饭养出来的。
乔亦阳记得,最瘦的时候,是72斤。
“还是瘦。”他评价道,“还有生长余地。”
黎淼撑着轮椅扶手起身,拄着拐杖,走到盛开的樱花下面,嗅了嗅味道,说:“不用生长了,穿婚纱瘦点好看。”
四月樱花开的正盛,在围栏外面,一排刚吐嫩绿新芽的垂杨柳正在肆意生长。
这一幕似曾相识,把乔亦阳的思绪瞬间拉到高二的某天放学后,他想要表白的那天。
好像一切都变了,太迟了,青春不再。
又好像一切没变,春光正好,他们正年少。
他单手插兜,笑了下,叫她:“哎。”
樱花树下,黎淼眨眨眼:“嗯?”
他从捞出一个闪着光的小东西,用商量的口吻问:“嫁给我?”
黎淼愣了下。
飘扬落下的粉樱花瓣把他的脸映衬成不真实的□□色,落了一瓣,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黎淼走近他,扬起脸,问的骄纵:“不单膝跪地?”
乔亦阳垂眸,挑眉反问:“我没跪过?”
想起他上一次求婚,是在宠物店的厕所里,两人面对面,相视一笑。
黎淼嫌弃地擦了擦脸,蹭在乔亦阳的衣服上:“口水都喷我脸上了。”
乔亦阳莞尔一笑,抓住她乱蹭的手,将小巧的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黎淼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银色项圈,在阳光下闪着白色的光。
她还没来得及笑一下,忽然身上一软,好像所有的力气在那个瞬间被抽空。
乔亦阳一把将她搂住,打横抱起,抱回到轮椅上。
她的精气神不再,而且比之前更虚弱,像是商场外面用来迎客的鼓风玩偶,风散了,玩偶也失去了生命。
然后好像下了雨,黎淼看见自己身上掉了密密麻麻的,温热的,雨点,也砸在了她的心里,重重的,沉沉的。
“忽然想听歌。”她闭着眼,靠在轮椅上,声音只剩下气音。
“想听什么?”
“《七里香》。”
……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听到熟悉的旋律,黎淼闭着眼,却在看到了那一年穿着校服的他们。
暮霭下沉,粉色染了血红夕阳,乔亦阳单肩背着书包,单手插兜,用少年独有的低沉嗓音,像她表白。
她听不到声音,却听到了乔亦阳叫她淼淼。
乔亦阳,我是你的小花同学。
现在是,永远都是。
我不害怕了。
“乔亦阳。”
“嗯。”
黎淼想把左手抬起来,但是她身上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她这样做,于是她晃了晃手腕,让他的目光看向她的手。
她闭着眼,不知道他看了没有,但就当他看了:“你看我的,有个小金挂坠,你的没有。”
“嗯,你在庙里买的,当时没钱了,还说等你有钱,给我换个新的,我等着呢。”
她说话的声音微乎其微,要乔亦阳贴在她脸旁才能听见她说:“我攒了些钱,本来是打算元旦的时候买给你的,”
乔亦阳握着她的手,两根红色的手链贴在一起:“等你起来了,你去给我挑,我想戴你挑的,好不好?”
“不啦,我太困了,你去挑,戴上给我看。”黎淼用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是失败了,她催促道,“快去吧。”
感觉到她在努力抽出手,乔亦阳主动放开,应下说:“好。”
静谧的病房里,唯一的声音,来自轻轻垂下的手腕,打破一室浮沉尘埃。
还没来得及敬他一杯。
敬他一生明媚,敬他爱意不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番外大概2-3章~这周末写完~
第73章 番外(一) ◇
◎也有人红着脸,偷偷牵起她的手。◎
“哎, 接球儿!”
土橙色的篮球迎面飞来,乔亦阳下意识后退半步,抄兜的那只手没动, 抬起另只胳膊一挡,反手把球拨回去。
“不玩。”他冷冷淡淡的,脚步都没停下。
“玩儿会儿呗,刚考完试放松放松, 反正今天放学早。”袁浩跑过来,擦了一脑门汗, “而且我要跟我妈说我跟乔亦阳一起玩,还能再晚点回去。”
乔亦阳极其敷衍地弯弯唇角:“你让阿姨给我打电话,我帮你说。”
袁浩一惊。
他知道乔亦阳向来不做这种帮人打掩护的事, 倒不是说多刚正不阿,单纯就是怕事情败露了,别人家长找他茬的话他嫌麻烦。
以前袁浩周末想去网吧,求过乔亦阳好多次, 这人硬是没有半分松口迹象,把袁浩气的恨不得把这人揍一顿。
可他今天竟然主动提出帮他打掩护!
“不对,乔亦阳你不对。”袁浩倒着走, 手支在脑门上挡太阳,用八卦的口吻故意激他,“有要紧事?”
乔亦阳抬了下肩膀, 把单间背的书包提起来一点, 淡淡地“嗯”了声。
误打误撞居然蒙对了,袁浩瞪大了眼睛:“嗯???”
乔亦阳轻笑一声, 又重复:“嗯。”
“卧槽, 跟祖宗有关系?”
祖宗就是黎花, 身边人都知道,别人要让乔亦阳干点什么的,求都未必能求来,但要是黎花,只要开口,就没听乔亦阳跟她说过一个不字,甚至人家祖宗不开口,乔亦阳都得主动问上一句。
都说乔亦阳顺着黎花跟顺着祖宗似的,久而久之,就得来这么个外号。
晚霞斜落在少年清隽的五官,微风徐徐送来一阵春兰花香,乔亦阳缓慢露出一丝微笑,没否认。
否认也没意义,反正他暗恋黎花这事,不知道黎花知不知道,反正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他本来没表白的计划,一方面是怕表白了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另一方面,是想高中阶段以学习为重,就这么顺着她,反正回头如果没意外,他就顺着她考大学,肯定能考到一起,到时候再把人圈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