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没事,他现在都不敢让她看他受伤的手臂。
可下一秒,程砚深忽地单手抱起她,转身向医院走去。
沈洛怡惊慌地睁圆眼睛:“你别……”
别碰到伤口,她是可以自己走的。
虽然脚腕受伤了。
可他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即便额头沁出点点冷汗,程砚深声线依然温和,表情端起不露分毫。
“别动,宝宝,我现在没什么多余的力气了。”
只能抱起她,抱起他的太太。
“先给她看,她的脚踝伤得很严重。”昨晚的崴脚在瓷白的肤色上留下一片淤青,但因为今天的故意冲撞,她脚踝处又多了一道伤。
有些倒霉,反反复复的受伤红肿。
走了最快流程,沈洛怡先去骨科拍片。
忽地,护士惊呼一声:“先生,您的手还在流血。”
沈洛怡刚被扶着走进CT室,听到声音,蓦然转头,透过门上一点玻璃窗,目光中流连着彷徨,被朦胧的雾气遮掩在下。
缠绵着细雨愁色。
“先生,您太太去拍片,您先处理伤口可以吗?”
程砚深只是摇头,指骨微动,尽是麻木。
他其实已经有些感觉不到那里的疼痛了,唯一的惦记只是沈洛怡再三受伤的脚踝。
她喜欢穿精致好看的高跟鞋,若是留下后遗症,沈洛怡该要遗憾了。
再去护士站处理伤口的时候,沈洛怡扶着桌子静静站在他身前,看着护士手里拿着的剪刀轻轻剪开破碎的衬衫,那里已经沾满了血。
深深的一道伤口,微微向外翻着皮肉。
沈洛怡一言不发,牙关咬得很紧,莫名带上一点颤栗。
消毒棉球触到伤口,他眉心微皱,她便唇瓣抿紧一分,逐渐发白。
仿佛被利刃划伤的是她一般。
强忍着哭腔,鼻尖微红,她想要像上次抽血那样捂住他的眼睛,但似乎连抬手都带上了几分颤意。
她在害怕。
像是将整个世界都漫上了红色。
不是画卷上的颜料,是流动的,他的血液。
如果那种激烈碰撞的颜色,是他带来的,仿佛一切都在尖锐叫嚣着什么。
只是单单想到,就忍不住地颤栗。
沈洛怡低低呢喃着他的名字:“程砚深。”
看着护士为他处理伤口,她会心痛难忍,可是她的目光却寸寸不移,牢牢锁在那之上。
仿佛想要将那个画面印在脑海中。
程砚深压下涌到嗓间的痛意,温温淡笑:“我流血,你哭什么?”
她还没哭,只是眼泪已经坠在长睫上。
沈洛怡望着护士手里拿着的医用缝合针,刺过他的皮肉,她的心口也涌上针扎的刺痛感。
她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泪花,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声音哽咽。
“我哭你的熊猫血浪费了。”
程砚深低哂一声,伸出那只完好的手臂:“宝宝,过来。”
沈洛怡不想过去,他们之间的冷战还没结束,但她更不想这个时候让他难过。
拖着已经被包扎好的脚腕,她慢吞吞靠近了两步,由着他抓住她的手。
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再好不过的求和时机。
但程砚深只是拿出西装口袋里的方巾,轻轻为她擦去手上的血迹。
慢条斯理,一心二用,仿佛还在被缝针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他擦得仔细,掀眸时触及她润泽的水眸,温淡低笑:“还好,没有弄脏你的衣服。”
沈洛怡没再说话,她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脚踝,又看了看自己的大衣。
在他眼里,她的一切似乎都很重要。
都比他自己要更重要。
护士结束缝针的时候,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刀口有些深,可能要留疤了。”
她看到沈洛怡眉心猝然拧起,连忙安抚:“不过也没关系,等伤口愈合后可以去做疤痕去除手术。”
“没关系,留着吧。”程砚深摇头,指腹揉捏着她冰凉的掌心,“也算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周围护士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沈洛怡却笑不出来。
她的低迷情绪一直持续到出院准备回家时,摆到她病床前的是一张轮椅。
虽然受伤,但轮椅?
沈洛怡表情明显凝滞了瞬,她犹豫着措辞:“我应该也用不太上轮椅的吧。”
纤瘦柔软的身影,像是堪折的芦苇,看在他眼里只剩担心。
程砚深扯了扯唇角,几分苍白:“我是想抱你回去的,不过可能现在有心无力。”
尾音微微拖长,又轻飘飘落了下去。
沈洛怡还能说什么,她最是受不了程砚深这种说话语气。
再硬的心也不禁死灰复燃。
“那我还是坐轮椅吧。”
因为受伤的缘故,警察先打电话了解了下情况。
程砚深坐在车里,暗光衬着他深邃的眉眼,清冷矜贵,他从容平静地回答着问题,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一个刚刚被利刃划伤,被缝了八针的患者。
撂了电话,车厢里只剩静默,一点呼吸都似乎格外清晰。
她的视线太过灼热,很难让人忽视,程砚深的目光幽然转向默默望着他的女人。
“怎么了?脚踝还疼吗?”
沈洛怡嗓间微涩,深深吐息,不理会他的问题,只说:“你为什么会来医院?”
程砚深的答案很简单——“因为不想和太太冷战。”
“你今天一条消息都没给我发。”
“也不跟我分享午餐。”
“都不告诉我你来医院了。”
话音一顿,薄唇撩起一点似有似无的弧度:“可是我很想你。”
“所以,我就来接你了。”
还好,他来了。
幸好,幸好。
程砚深情绪一向稳定,很少波动,可有一瞬确实生出一丝庆幸。
他根本不敢去想,若是他留沈洛怡一个人同齐川在一起会怎样。
他的语气几乎落到底点,低声徘徊回荡在她的耳侧,沈洛怡思绪空空荡荡,逐渐被一点确认的在意填充中。
速率有些慢,她还需要再等等。
等待所有激烈情绪平息。
可程砚深不想等了。
“求问,为老婆挡刀受伤了,但老婆还是和我冷战怎么办?”
眼睫毛被迎面而来的车灯照得颤了一下,沈洛怡双手捂了捂眼,掩下潮热。
“你别以为我没看见。”
贴着座椅靠背的脊骨挺得笔直:“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可他偏偏转了个方向迎了上去。
替她挡下了那一刀。
程砚深总是做的比说的多。
有太多太多,她不知晓的事情,等到她面前时,只剩一步。
因为他已经替她走过了剩下的所有。
手掌放下,眼眶红透,莹莹水色透过几分无措。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一个人做了这么多?”
商业上的,私事上的,所有的有关她的。
逼仄车厢内,偶尔闪过的霓虹照亮后排座位上并肩坐着的两个人的轮廓,还有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
慢悠悠的声音透过耳膜,低回磁性:“大概是因为我的大画家,她只需要知道她的下一幅新画的灵感,她的画作展览,她的出版画集。”
她喜欢的,在意的,追求的。
清冷的音色,启唇淡然,却缱绻。
“如果真的再需要知道一点其他的,我的怡怡会有更多我送她的戒指,她喜欢的高定秀款会送上门由她裁剪,她化妆桌前的花瓶总会有最新鲜的萨曼莎玫瑰。”
“还有——”长指绕着她的指腹,“她的先生会给她最圆满的婚礼。”
眸仁泛霜,晶莹清透,泪花闪烁,沈洛怡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