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芝芸轻轻叹一口气,放下筷子,几分歉意:“洛怡,不好意思,砚深爸爸是比较忙,可能今天没办法来了……”
“没关系,我理解的。”沈洛怡很快接上话。
她对程家的事情大概有点了解,程砚深父亲的事业中心大部分在国外,很少回国,偶尔回京一次也是来去匆匆。
“那就好。”谢芝芸笑了笑,目光却一直落在未置一词的程砚深身上。
程砚深神色凉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拿起公筷,夹了一块鱼片放进沈洛怡的碗里,声线温和:“尝尝这个鱼片。”
“哦,谢谢。”沈洛怡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微笑。
谢芝芸本也没指望他能说些什么,从包里拿出一只方盒,放在桌面上:“这是当年砚深奶奶传给我的,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这种浓色手镯,到时候你拿去改个新物件也行。”
是一只帝王绿翡翠手镯,色浓欲滴,质地晶莹,光泽凝光,几乎没有没有一点瑕疵,如今在市面上,几乎不会再见到这种剔透的翡翠。
沈洛怡扭头看向程砚深,有些不知该不该接这只价值不菲的镯子。
“还有这个——”谢芝芸又看了眼安静的手机,面上笑容堪堪维持,“砚深爸爸行程一直比较紧张,原本是要一起来的,临时出了点事情,今晚的航班又要出差,这是他托我带给你的。”
一把钥匙被轻轻放在翡翠镯子旁。
程砚深浅浅解释了句,是程家老宅的钥匙。
“终于,我也可以把这些传下去了。”谢芝芸面上几分释然,“我刚嫁进程家的时候,看着老宅的收藏品总觉得无所适从,这会儿终于有比我更适合照看它们的人了。”
说罢,她就站起来了,拎上包和外套:“你们先吃,我身体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
沈洛怡连忙站起来,又被谢芝芸按着肩膀坐下。
她深深望了眼沉默的程砚深,又转向沈洛怡:“别送了。”
“你们往后生活幸福就好。”声线很轻,散开空气里,只捕捉到一点回音。
包厢里重新恢复静谧,沈洛怡笔直的肩背微微放松了些。
她拿着筷子的手却没动,停在半空,愣神许久。程砚深望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她正盯着摆在她面前的翡翠手镯和那把钥匙。
指骨微曲,轻敲了下桌面:“怎么不吃?”
“哦。”沈洛怡回过神来,筷子点在自己碗边,秀气的鼻尖微微皱起,忽然问,“你妈是不是对我不太满意?”
程砚深淡淡略了眼过去:“程家老宅钥匙都已经在你手上,沈小姐觉得呢?”
指尖点着腮,沈洛怡下巴轻抬,程家老宅那不就是程家的古董珍品收藏室吗?
第一面见面就把小金库的钥匙给她?
“那……”沈洛怡视线偏向身侧云淡风轻的男人,似乎他父母关系不太好,或者说程砚深和他父亲的关系也不太好。
她眼眸清透,情绪也没藏着掖着,程砚深几乎一眼就看透她的想法。
倒也不觉得被冒犯,程砚深很是从容:“沈小姐一向聪明。”
点到为止,再提就不太礼貌了。
沈洛怡也没想多说,毕竟他们现在也只是未婚夫妇。
还是不太熟的那种未婚夫妇。
眼眸流转,她又问:“那我以后需要处理婆媳问题吗?”
轻笑了声,程砚深漫不经心地望向她含笑的眼睛,语气散漫:“很抱歉,没办法给沈小姐这个体验了。”
“我妈平时住在郊区,不和我们住一起。”他略一停顿,“更何况,我妈对你印象相当不错,也不会有什么婆媳问题的。”
这倒也是真的,她嘴甜乖巧,一向讨长辈喜欢。
沈洛怡眉尾挑起,刚染上一丝悦色,又忽地听到他下一句话:“没有刺的。”
沈洛怡很快反应过来,低头看向碗里他给她夹的鱼片,鼓了鼓唇:“这是黑鱼啊,怎么可能没……”
“我让后厨特意挑刺了。”语调一贯的温淡,带着令人信服的口吻。
沈洛怡沉默了一瞬,夹起鱼片放入口中。
确实没有刺。
确实有些贴心了。
“送你回家。”
晚餐后程砚深发扬绅士风度,沈洛怡也欣然接受。
沈洛怡闲闲地转动着谢芝芸送的那只帝王绿手镯,又用手机手电筒打光看了一圈,眉心微折:“这个真的可以改吗?”
这种浓色的镯子,她的年纪戴确实有些压不住那抹绿色。
“随你。”不置可否的语气,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沈洛怡斜他一眼,也是,问他能问什么答案。
“今天的晚餐很好吃,谢谢程总的款待,如果下周的并购案谈判我们也能这么愉快就好了。”她打开车门,歪了歪头,明朗一笑。
程砚深靠在椅背上,车窗慢慢落下,清冷声音悠然传来:“沈小姐,在商言商。”
“真是无情的一句话。”沈洛怡耸了耸肩。
眼眸微眨,她俯下身,清丽面容忽地靠得极近,凝着他清俊面容,平静之中泛起一丝波澜,快得几乎捕捉不到。
沈洛怡红唇翘起,纤细手指抬起,在他的注视下,把手心里一直捻着的钥匙堂而皇之地放进他的西装口袋:“至于这个,我拿着会睡不好的。”
“新婚夜再给我,我的未婚夫。”轻拍了下他的西装口袋,又很是体贴地将他的领带理好。
沈洛怡没忘记抱上程砚深送她的那一捧萨曼莎玫瑰,转过身,长裙在风中摇曳,潋滟多姿,手臂抬起,随意地挥了挥手。
“谢了,我的玫瑰小姐。”尾音微微拖长,磁性的声线在风中落下。
仿佛时光轮转,重回伦敦。
沈洛怡莞尔笑起,脚步轻快,上前走两步,又忽然转过身,从手里的萨曼莎中抽出了一朵,别在他的胸前西装。
昳丽的红,加在端方的黑色之间,映着惊心动魄的美。
刻意压低的声线,卷上几分旖旎之色:“送你一支玫瑰,做个好梦。”
“我亲爱的未婚夫。”
——
沈洛怡把花放在餐桌上,寻了个小喷壶,晶莹水珠缀在丝绒质感的鲜花之上,是一种脆弱又强烈的美。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喜欢这种秾艳的鲜花,指尖拨过红润的花瓣,耳边忽地响起一道低声:“看来你今晚的约会很开心。”
怔忡一瞬,沈洛怡转过脸,望向一身休闲装的沈之航,还有跟着他腿边摇着尾巴的萨摩耶。
她放下手里的花,没有回答沈之航的问题,蹲下身,摸了摸狗狗的脑袋:“大本,你今晚乖吗?”
大本摇头晃脑,模样开心。
“你和他一晚上都在一起?”沈之航又问。
沈洛怡敛下眉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那些答案似乎彼此都知道,可是好像一旦挑破事实说出口后,便什么都无法收场一般。
沈之航轻轻叹了口气:“心心,你是准备以后都不跟我说话了吗?”
“哥。”沈洛怡站起身,后退半步,和他隔开一点距离,“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约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沈之航皱起眉,忽地攥住她的手腕:“可你先前说的不是等并购结束,就把这桩亲事退了……”
客厅灯光忽地亮起,沈之航的话戛然而止。
迎着光,错开沈之航的肩膀,她望向站在二楼的沈江岸,面目严肃,隐隐带着几分怒气。
“你们在干什么?”
沈洛怡咽了咽嗓子,抽回自己的手,恍然不知该如何解释。
“爸,那个我和心心在……”沈之航很快调整过情绪,刚转过身,话就被沈江岸打断。
“让她说。”凌然冷禁。
沈洛怡抿了抿唇,她要解释什么?
解释为什么她回来这么晚?还是她为什么和哥哥站在这里?又或者拉拉扯扯?
趴在沈洛怡脚边的大本敏锐地察觉到不对,闷闷叫了两声。
声音很低,倒是把正在休息的沈母叫了出来。
“这是干嘛呢?大晚上的,在这里叫什么呢?”洛茜打了个哈欠,看到眼前这副场面,心里大概有了点数,拉着沈江岸的胳膊,“该睡觉睡觉,还倒不倒时差了?”
见到妻子出来,沈江岸的面色缓和了些,但声音依然冷漠:“我在书房里等你。”
话是对着沈洛怡说的。
“……好。”
洛茜见不得女儿受一点委屈,声音提高了几分:“等什么等,看看几点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说?”
沈江岸转过头看向她,微微摇摇头,示意她别参与,可洛茜根本不吃这一套:“看什么看,摇什么头,好不容易回来,别耽误我和心心的母女时间。”
说着给女儿递过去一个眼神,沈洛怡立刻接收,正准备回房间,忽地脚步一转,又抱上了她那束萨曼莎。
洗过澡,沈洛怡在房间里安静地等着她无所不能的母亲哄好家里那位脾气火爆的一家之主。
洛茜推门进来的时候,沈洛怡立刻满脸无辜地解释:“妈,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洛茜自然懂女儿的意思,她没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只是捏了捏女儿的面颊,“又瘦了。”
几分心疼。
自从沈洛怡进入沈氏之后,洛茜最常说的大概就是这句。
洛茜轻舒一口气,直截了当地说:“叫程家那位来家里坐坐吧,你们的婚事该提上日程了。”
是洛茜的意思,也是沈江岸的意思。
沈洛怡抱着抱枕,拿着手机,目光紧紧锁在和程砚深的对话框上,备注名还是他第一次自我介绍的那个名号——沈大小姐未婚夫。
好傻的备注。
她忍不住弯起嘴角,想起晚上他叫的那句玫瑰小姐,一点零星的片段再次在脑海中重映,睡衣肩带滑落,领口微敞。
沈洛怡一低头就看见了她胸口的那枚小玫瑰纹身,忽然有了点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