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问题的,我能接受这样的生活方式。”蔚映敏犹豫着说:“但我感觉杨照对我有抵触。”
“她肯定对你有抵触,这个我来解决。”高美惠说:“我先确认你的想法。”
“我没问题的。”
高美惠跟他说另一件事儿,“交往顺利想要结婚的话,我认为我们需要做一下婚前财产公证,你可以么?”
“我可以。”蔚映敏听她说:“还有呢。”
“没了。”
连珠炮似的,三五分钟两人就把这些大的框架敲定了。
高美惠的思路十分明晰,她能对说出的每一个字负责,两人在价值观方面没分野,生活琐屑方面慢慢磨合就好了。蔚映敏显然还在细细消化这些信息。高美惠说:“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蔚映敏没说话。
高美惠也没再问他,拿起筷子夹了口炒蛋吃,她以为这些少说要谈大半个小时,没想会这么轻易达成。她也不是经过深思熟虑或有规划性地谈这些,就是今晚聊到这儿了,认为可以把这些提前拿出来说。
没过多久,蔚映敏问:“咱们重新购置一套房可行么?”
高美惠问:“为什么?”
蔚映敏简要地说:“咱俩共同购置的房我住着更踏实。”
“我觉得小区里的房没再重购的价值,买出去咱俩上班又不方便。”高美惠给他提供个思路,“或者我这套房你给翻新了和买家居家电,我把房本上添你名字。”
“添名字是次要的。”蔚映敏认真地说:“我需要的是共同居住的正当性。”
“我明白。”高美惠看他,“那就我说的方案,你负责翻新?”
蔚映敏点头,“可以啊。”
高美惠看出他稍稍有些不自在,说他,“没关系的,伴侣谈钱比上床都正当。”
蔚映敏为了体现自己与时俱进的婚恋观,附和她,“我知道。”
高美惠问他,“咱俩结婚你高兴么?”
“当然,我就是有点跟不上你思路。”
“跟不上没关系,你能认同就行。”高美惠认真地说:“我还挺期待未来跟你一块生活的。”
蔚映敏跟只羊驼似的,支棱着脑袋呆坐那儿。
高美惠被他的呆样逗笑,确认他,“你听懂我刚说的事情了么?”
“当然听懂了。”蔚映敏朝她说:“我今天被人事约谈了,下个月中旬办离职手续。”
高美惠点头,“你自身有负债么?”
“那没有,我只有一套按揭房,原计划是拿到经济补偿金后给提前还款。”
高美惠说:“按你的计划来吧。”
蔚映敏看她的眼神带有崇高的敬意,问她,“姐,咱们婚后还要小孩么?”
高美惠笑他,“你有什么想法?”
蔚映敏如实说:“我都可以!”
“我的身体条件还行,生养对我来说不是负担。”高美惠说:“但生出来后肯定是你负担的更多些,我还要继续回岗位工作,所以这件事你要认真想清楚。”
蔚映敏点头,“我认真想想。”
“不着急,我还有三五年的生育机会。”高美惠示意桌上的羊肉串,“还吃不吃了?”
蔚映敏摇头,“吃不下了。”
高美惠喊人打包,两人骑上车回家睡觉,明天的班比这事关紧。
*
那边章建云从干洗店回来,明皓已经睡了,明心房间的灯还亮着不知道在捣鼓啥,她简单洗漱了坐去沙发上,一侧的手机在叫唤,提醒她要喝抗糖口服液。她一面拆开口服液喝一面打开手机直播,蔚映意在直播卖炒粉,一个简易的手推车,车上两口大铁锅,她和她公公各抓着一个锅耳朵一个做蛋炒饭一个做炒面,炒完倒去一次性碗里,食客端去简易的折叠桌上吃。倒也省事,一次性的餐具不用洗刷了。
她躺沙发上看直播看到十点半,这时候她公公解围裙回家了,就剩蔚映意一个人在锅边抡勺,她摊位生意好,不停人围过来排队。她算了,映意平均三分钟一锅,如果刚好有仨人都点炒粉,她能一锅出三份,一份十块钱。按她公公傍晚五点出市她凌晨二点收市,一晚上干九个小时,又不存在房租水电和人工,一晚上净利一千都算保守了。
这么一算,她心里敞亮多了,工作只是一种挣钱的手段,挣钱才是目的!在写字楼坐班一个月六七千,在夜市上卖炒粉一个月三四万,是讲体面是要钱?这不一目了然么!
她这么想着蔚映如回来了,章建云坐起来说:“不就是个阑尾炎手术么,我看人三天就出院了。”
蔚映如脱着鞋袜说:“他明天就出院了。”
“出院了让他调整一下饮食结构和生活习惯,还有俩孩子呢。”说完继续躺那儿看直播。
蔚映如拖着腿找了换洗衣物好好洗了个热水澡,出来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说:“……累死我了。”
“你明天去做个推拿。”章建云说:“报我手机号就行了。”
“懒得去。”蔚映如坐那儿,闻闻手上的新袜子,往脚上套着说:“去了会推销我开卡。”说着转头看了眼章建云的手机直播,见映意一只手颠锅一只手抡勺撒调料,她看不得这些就移开了眼。假如时光倒推个五年八年的,她看见映意卖炒粉一个月能挣三万,她绝对是要找去学手艺回来自己干。但现在她心境变化了,首先看见的不是映意一个月挣三万,而是这得多透支健康,四十岁真不一样了,二三十岁可以拼命,四十岁就要惜命了。
章建云看着直播朝蔚映如说:“我刚算了,她干好一个月保守三四万。”
蔚映如说:“就她这颠锅抡勺的频率,筋骨早晚受伤,颈椎和肩都……”
“照你说的啥也不干最健康!”章建云说:“白领还会猝死,送快递外卖的还有车祸丧命的风险。”
蔚映如感到震惊。这话是很正确和客观,但比起母亲更像是一个网友会说的。
章建云又说:“她不该开直播的。”
蔚映如说:“这也是一种引流策略,多透明卫生。”
“她婆家还有个大伯跟小姑,小姑好说,时候长了大伯肯定有意见。”章建云说:“公婆跟他们住帮带孩子还帮着挣钱,万一老两口累出个好歹,家里矛盾就大了。”
“她公公就是领她入门,干不了几天就撒手了。”蔚映如说:“要照你这么说小姑凭啥没意见?父母理所当然地给儿子带孙子孙女,等身体不好了找上女儿摊药费了,这算哪门子道理。”
章建云说她,“我生病了靠自己养老金,就算没钱了也找不上蔚映意,老感觉你随时随地都要拉偏架,就显着你正义了?”
“我不需要拉偏架,我就是小姑的立场。”蔚映如说:“我爸接孙子摔了动手术,凭啥找我摊医药费呀。”
“你命你受着。”章建云恨铁不成钢,“谁叫你当时不呛回去,在我跟前说管屁用!”
多说无益,蔚映如评价了句,“父母无德子女不和。”
章建云炸毛了,“我咋老感觉你在指桑骂槐……”
蔚映如让她反思,“为啥你老爱对号入座,是不是心虚?”
章建云躺回去,“谁心虚谁不是人,我是听不惯你的说话方式。”
蔚映如不跟她争,“就是说未来你不指望蔚映意赡养?生病啥的不需要她回来……”
“不需要。”章建云嘴很扎实,“我去年生病她都不回来,老了她更不会回来。”
“你们这样也行。”蔚映如说:“你既然不给她家产,她也不用履行赡养你的义务。”
章建云又炸毛了,“你说话咋那么不中听,我就因为没给她家产她还不赡养我?那我生养她一场咋算?”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蔚映如借机慢慢跟她说:“儿女都有赡养的义务,但不能好处是儿子的,义务是女儿的,我真心希望映敏跟映意能处好……”
“你这话说的跟我重男轻女跟我分裂他俩似的,不是那么回事儿!”
蔚映如没忍住说:“你应该把房子过给映意一套的。”
章建云脸上的表情凝固了,没多久,语气带有警惕之意,“是蔚映意朝我要一套房的?”
蔚映如感觉坏事了,朝她说:“这是我的主张,我认为你应该给映意一套。”
章建云问她,“你是大法官么?你认为我该给我就要给!”
“是有法律条文的。”蔚映如说:“女儿跟儿子具备同等的财产继承权。”
“那我是死了么?蔚映意在这儿争继承权。”章建云恼怒地说:“只要我活着,我就有自由支配个人财产的权利,我扔了捐了给谁都是我的自由,我可以给,但她不能争!”
……
蔚映如也气了,脱口说:“那你出个解除赡养义务的协议吧,你的财产她分文不要。”
章建云的眼神锐利如鹰,一下子全明白了,“蔚映意的意思是我给她一套房产她才尽赡养的义务,不给就解除赡养关系?”
蔚映如脑海一片空白,宕机了,她直接起身回卧室睡觉,“再管你们家事我不是人!”
第42章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次日一早蔚映如去医院了。
先帮明峻办理了出院,把他安顿到洗涤厂里的休息间,开着蔚映敏的车就回小区了。
到小区碰见独个在楼下儿童区耍的明皓,他朝着蔚映如喊妈妈妈妈,蔚映如甩不开只好领着他去了房产中介。
明峻想在小区里租个两居室,回头姐弟俩来找他也方便。两人协议离婚时的条件是离婚不离家,为了节约生活开支和共同抚育孩子离婚后继续住同一屋檐下,但现在情况有变,章建云住来了,明峻也不好住回来和没房间住回来。
现今她和明皓睡主卧,章建云睡明皓房间,明心放假回来她的房间不允许进人。她领着明皓一块去看房,明皓嘴就没停,问为什么爸爸不回家住?她说家里没房间了。明皓说爸爸可以继续跟你睡一个房间,我睡你们房间的飘窗台上就够了。蔚映如说有两个家多新鲜呀,你想住爸爸家就去住,爸爸也可以随时来咱们家。明皓被爸爸家和咱们家弄糊涂了,但这并不影响心情,他只要能跟明心和妈妈天天见面,能跟爸爸随时见面,有几个家都没关系。
中午时蔚映敏在群里@她,说晚上去医院看明峻。她说出院了。蔚映敏说那晚上我买点小龙虾,孩子们不是放暑假了么?蔚映如直接私聊他,你们家破事我不管了。
真不管了,没能力管。
蔚映敏直接打了过来,蔚映如挂断,回他,等我自己的事忙完再跟你说。
……
早晨章建云出来上卫生间时跟正护肤的蔚映如碰头,两人没搭话,章建云脸浮肿到一双眼睛呈三角形,如泰山压顶般地勉力睁开条缝看了眼蔚映如,之后又不堪重负地閤上随手关了卫生间门。蔚映如则是闭着眼举着瓶精萃水朝面上喷,喷完双手拍打着回卧室换衣,换好准备去医院。
章建云蹲马桶时侧头看了眼浴镜里的自己,又双手呈握拳状从发面馒头似的手背上推断出今天水肿得厉害,一睡不好就水肿。她从卫生间出来见蔚映如衣装得体,问她,“你要去医院了?”
蔚映如也没事人似的说:“我去跟明峻办理出院。”
章建云说:“我等会给他们俩弄吃的。”
蔚映如挎上包换着鞋说:“他们俩等会跟杨照出去吃灌汤包。”随后抬头看她,“你怎么又水肿了?这两天我挂个号领你去看看。”
章建云不在意,“我就这体质。”
蔚映如交代她冰箱里有吃的,等她睡够了吃啥自己弄,说完离开了。
章建云游神似的去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眼,没想吃的又合上出来,经过客厅回房间时被落在阳台栏杆上的一只麻雀吸引,又拐脚拉开客厅纱窗门去了阳台。麻雀扑棱着飞了,西边的太阳要隐隐升起,她眼睛受不了强光刺激似的蹙紧眉头,潦草虚空地看了一圈转身回客厅。前脚回客厅后手就紧掩纱窗门,蔚映如和明皓怕蚊子,蚊子一叮就过敏。
她回房间躺下刷手机,看见干洗店的大姐在十分钟前发了条状态,她们几个披红挂绿的老姐们儿在一处荷花池旁给一群摄影爱好者当模特。她随手点个赞,也不睡了,洗漱换衣去了小区附近的一个公园溜达。
到公园里的前十五分钟都觉得一切是新鲜的,比在家里睡懒觉强,但十五分钟后开始觉得索然无味,本质上待哪儿都一样,别人的精彩是别人的,你既融入不进去又自个创造不出精彩,到底还是老话:人间悲喜不通,苦乐不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