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贺俞洵就偏了头,笑着亲她,不忘打趣:“原来阿喃已经在规划婚后生活了。”
“...没有。”
周绵喃想到和他的过去,就有些意难平。
当天夜里,做了一个噩梦。
被贺俞洵的母亲谈话以后,那天晚上,师父跟桑姨站在她面前,像两堵大山似的,团团围住她,逼问着,非要让她就范,否则就不会罢休。
“你跟那个贺家的少爷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
“周绵喃我跟你说,你们俩没结果,不准再跟他有任何的接触,听到没?”辜桑冷冷盯着她,表情是明显的厌恶和反感。
连续不断的质问,一连串地砸过来,咄咄逼人。
周绵喃绷紧了自己,沉默着,始终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僵持过后,她抬眸,倔强地看着她们,循规蹈矩十几年的乖乖女,终于发出反抗的软声:“师父,桑姨,我已经成年了…难道连这份自由都不可以拥有吗。”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忘了我说的吗?你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难道你要放弃传承已久的蜡染,到豪门那样的肮脏之地做阔太太?!”
辜鹤鲜少说出这么多话,她失望地看着她,那眼神让周绵喃很陌生,感觉自己是无情无义的罪人。
“你真是翅膀长硬了!”
周绵喃咬了咬唇,有些难过,但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仍旧坚定,她一字一句:“我喜欢他,跟他的家世无关。”
“你!”
师父的脸煞白,捂着心口,几近摔倒,本就被病魔缠身,现下更是心痛难忍。
而怒火攻心的辜桑,见状走过来,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毫不留情。
“啪!”
“周绵喃,你就是这样对待你师父的?你看看,你周叔自你三岁后就因病去世,我姐独自把你辛苦拉扯大,一边做蜡染,一边还要费心你的事情,你就这么没良心?!”
“周绵喃,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们才安心?”
她力道很大,周绵喃白皙的脸瞬间通红一片,火辣辣的疼。
但这样的疼痛,比不上辜桑的那些话语,宛如刀戟,狠狠地贯穿着心脏。
“…”
那天晚上,她被教育了很久,尚在襁褓里的感情,被践踏得鲜血淋漓。
晚上,贺俞洵打视频过来。
周绵喃坐在床边,半开的窗户中,冷风吹在疼痛的脸上,眼眶都被刺激得泛湿,她极力掩饰着所有负面的情绪,跟没事一样聊天。
他想看看她,却被她笑着拒绝,临末,才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阿洵,我好想你。”
贺俞洵的嗓音紧了紧。
他第一次听她这样主动,敏锐察觉到了异样:“阿喃,你怎么了。”
周绵喃握着手机,迟迟没有说话,细碎的一点哽咽,揉在了风声里。
“你在哭,对吗。”他声音是毋庸置疑的肯定,甚至压抑着情绪,嗓音也泛哑。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马上过来找你。”
他自己尚且处在家人的反对中,却仍旧要跨越重重阻挠,坚定地选择她。
“没事,你不要来。”她声音极轻,“放心好了,我没哭。”
“只是刚刚在想事情。”
“在等高考志愿的填报。”
“......”
周绵喃挂断了电话,悲伤的感觉却始终难以弥散,眼泪在眼眶肆意打转,模糊了视野。
最终,她选择咽下所有的痛苦,独自承受着漫漫黑夜。
再后来,在医院里,重病的师父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样,临终前,颤巍巍地告诉她:“其它的事情...我不管你,但是,一定要把蜡染发扬光大。”
于是周绵喃执意要走。
在这场兵荒马乱的初恋中,是她先逃避了,隔绝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她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胆小鬼,因为害怕再听到对方的消息,就会忍不住想他。
周绵喃不止一次地想过,假如当初,她不曾离开的话,他们的结局会是怎样的,会不会,他的家人也会像她师父一样,最后同意。
可惜没有后来。
她也记得,当初寨里的人谩骂不断,甚至有小孩看见她,便发出质疑和嘲笑。
“这不是那个坏姐姐吗?”
“坏人!把她师父给害死了!”
“没人喜欢!可怜!”
“…”
再睁眼时,她整个人都有些迷蒙,脸上泪痕明显,意识是混沌的,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好似还在弥留过去,还是那个无力抵抗现实的弱小女孩。
窗外飘进的冷风灌进来,提醒着她,这是现实。
周绵喃清醒了。
她怔怔地出神。
-
“周总是位十分优秀的人,我看了你这几年的经历,也通过助理,了解蝶羽的成绩,在短时间内,竟然创造出不俗的奇迹,同时还能跟南寻合作,让我佩服。”
对面的男人文质彬彬,戴着金丝眼镜,笑得十分温和:“所以我们企业想邀请你合作,这是我们策划的项目。”
周绵喃接过资料,细细地翻阅,再看向他时,眼神漾着温和的光:“当然,荣幸至极。”
徐氏在黔都也算小有名气,虽然比不了南寻这样的大企业,但也算中流砥柱,旗下涉及产业不少,有日用品,工艺品等。
而他们看中的,是蝶羽独树一帜的原创设计,与紧抓市场的精准判断,彼此互利。
“那合作愉快。”他那张俊逸的脸上挂着儒雅的笑,主动伸出手,“我是徐倦,很高兴认识你。”
周绵喃也礼貌地撘住他的。
出门等车时,他相谈甚欢,主提出动送到门口。
而周绵喃确实也不太熟悉徐氏的结构,毕竟以后要常来,她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站在门口的时候,她礼貌告别,弯腰钻进车里,忽地察觉到灼热视线,回顾四周,却什么都没有。
殊不知,这一幕却恰好落在某辆劳斯莱斯里的男人眼底。
他坐在后座,脸色兀自沉下几分,静默地注视着,表情深不可测。
-
周绵喃下班以后,临近深夜,不过这次回家是在热闹的市中心,她也就没怕了。
站在电梯口等待的间隙,她却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不疾不徐,在静寂的夜里十分明显。
周绵喃心里一跳,下意识地看过去,冷不防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
周绵喃愣了愣,有些意外。
贺俞洵也是同样的神色,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了,面无表情。
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样进了电梯。
周绵喃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奇怪短时间不见,他好像又变得冷淡了许多。
看着楼层数字不断上升,周绵喃犹豫两秒,终于还是忍不住委婉提示:“你不按楼层吗。”
贺俞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用。”
“...”
周绵喃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难道说,她的邻居是他吗...
但以他的身价和条件,怎么可能会住在这里。
电梯门缓缓打开,她压下心底的疑问,率先抬步出去,只是站在门前却悄悄停了几秒,想确认他是不是住在对面。
果不其然,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汪汪汪!”
周绵喃还没来得及接受这个事实,忽地听见一阵清晰而兴奋的狗叫声,紧接着,一道白色身影忽地窜出来。
圆滚滚的小身体,灵活又激动,它脸上挂着傻憨憨的笑容,不过只对贺俞洵象征性地叫了一下,就跑到周绵喃身边,兴奋地摇着狗尾巴。
“汪!”
那双骨碌碌的、清澈而愚蠢的眼神期待地看着她,好似在说:“快摸摸我!”
周绵喃的心一下就化了。
她半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它的头,狗享受得不行,露出更大的笑容。
等摸够了,才想到什么似的,周绵喃停止动作,抬头看向面前不声不响盯着她的人,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是你养的吗。”
“嗯。”
“汪汪汪!”似乎不满被忽视,狗又叫了两声。
周绵喃见贺俞洵没有阻止的意思,忍不住又摸了摸它,唇边情不自禁地泛起笑意。
她微垂着头,倾注万分的温柔,画面十分美好。
贺俞洵盯着她。
久久都难以挪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