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低沉,垂眸看向周绵喃,淡淡地说:“我身边的小朋友更想要,她不需要懂事,也不需要让。”
第28章
贺俞洵的语气很淡,却好似裹挟了初秋的寒意,带着极强的威慑感,轻易便划破玩具店里原本的平静。
是明目张胆的护短。
周绵喃微怔。
‘小朋友’那三个字,就这样从他的薄唇中自然滑出,直直传入她耳畔,悸动感瞬间拉满整个胸腔。
而子涵母亲此前光顾着哄女儿,因为那句话终于注意到眼前的男人,抬眼狐疑地打量。
对方的眼神深而沉,看似波澜不兴,再仔细瞧便会发现里面蕴藏无尽的暗意。
她一对视,便觉得自己有如坠落冰窖,通体发凉。
再往下,黑色衬衣剪裁得体,富有质感,一看便造价不菲,钻石袖口更是投射出低调又奢华的光晕,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
对方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
“哼!不管,我就要!”子涵双手叉腰,怒瞪着她妈妈,显然被过分地娇纵,语气十分不耐烦,“快点给我买娃娃!不然我今天就不走了!”
“…”
闹剧扩大,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
“这也太胡闹了吧。”
“什么胡闹,就是皮痒了欠抽!要是我摊上这种孩子,非得拿皮带把她教育得服服帖帖的!”
“说实话,小孩这样,一大半都是父母给惯的。”
子涵母亲在这些言论的包围中感觉丢脸又难堪,她再怎样毕竟也是个要脸的人,再加上忌惮着男人的身份,终于忍不住发火了:“买什么买!回家!”
“我不!我…”
子涵立即抗议着还想闹,撒泼打滚是她惯用的伎俩,百试百灵。
只是冷不防地对上贺俞洵的眼神,登时呆了下,随即转身害怕地抱住她妈妈的腰,被吓得大叫:“…不要了,我不要了!”
一场风波就这样仓促地平息。
回家的路上,周绵喃抱着娃娃,唇边翘起的弧度始终没有淡下去。
临睡前,她盯了娃娃许久,如果不是手机震动,或许会一直看。
[芮芮]:老婆怎么样辣!
周绵喃弯着唇,三言两语描述了整个事情。
[芮芮]:卧槽,洵神也太宠你了叭!会做饭!什么绝世好男人!还有这心偏得,简直比之前过之而不及!谢邀,今晚狗粮吃饱了,有被狠狠秀到呜呜呜QAQ
周绵喃只注意到最后那句话,以为她还在为过去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难过,不免担忧安慰。
[z]:芮芮,你也一定会遇到良人。
[芮芮]:什么良人,男的速速退散!我现在get到了单身海王的快乐,才不要谈恋爱!我tm是为老婆你高兴!!喜极而泣!!抹眼泪.jpg
[芮芮]:呜呜呜老娘磕的‘鱼腩’cp终于要HE了!喜大奔普,简直过年了!!看来你们明年结婚那个flag能实现辣!
[芮芮]:老婆,你太争气了,这下真的打脸了那几个在校友群说闲话的八婆!哈哈哈哈哈哈!
周绵喃:…
看得出来,许芮这状态很激动,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兴奋。
周绵喃又无奈又想笑。
睡前,她将娃娃放在床头,至此,再没挪开过。
不知是谁说过一句话。
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
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周绵喃属于前者,也属于后者。
她这一生命运多舛,却也足够幸运。如果不是遇到师父,她或许会惨/死街头。
如果不是再次遇到贺俞洵,她或许终其一生都只能平淡度过。
毕竟,年少时遇见了太过惊艳的少年,就再也不会对别人心动1。
她不想将就。
那天周绵喃做了一个梦,记忆中那个总是懂事而克制、用淡漠情绪伪装成大人模样的瘦小女孩,终于能够抱着娃娃,眉眼弯弯地露出笑容。
-
翌日。
蝶羽工作室。
周绵喃坐在工作台前,纤白的手指握着蜡刀,在纯透的棉布上绘制纹样。
她身前坐着一位中年女人,紧皱着眉,表情冷淡而严苛。
初秋的清风顺着蕾丝窗户吹进来,额前的几缕碎发被轻轻吹起,柔美娴静,她却丝毫不受影响,神情专注而认真。
刻印完后,周绵喃放下蜡刀,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后听到辜桑的评价,比较中肯。
“勉强可以。”
待作品冷却过后,辜桑执起那幅刻有蝴蝶纹的蜡染,仔仔细细地再次查看,即便已经挑不出任何毛病,她还是会吹毛求疵地提出需要修改的细节。
“这一笔衔接得比较丝滑,但正是因为太过流畅,反而显得有些僵硬,感受不到作品生动的灵魂。”
“这里的翅尾处理得再复杂一点。”
“…”
周绵喃悉心地听着辜桑的教导,可她接过那幅样图,自己查看时,忍不住温声解释。
“桑姨,这幅纹样的每个细节跟主题都有着一定的呼应和托衬,尤其是翅尾,倘若太过复杂...可能会显得有些...失去本意。”
周绵喃对于辜桑的看法,提出了正常的质疑,因为整个设计,是她征询了其它自己认识的蜡染传承人大师和朋友,花费好几个月的时间,反复更改和打磨,修了几十次才最终完成的。
而辜桑并不了解这其中的艰辛。
甚至…她之前试图给辜桑发送自己整理的设计过程和分析,可对方都只是大致浏览了下,并没有细看,所以她才只好请教其它的名师益友。
周绵喃将自己的思路再次耐心详细地说明,可辜桑听到一半便打断了,语气不耐,明显的冷嘲热讽:“呵,那你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吧。”
随即她又像是想起了正事,登时盯着周绵喃的眼睛,严厉逼问:“你跟白家的那孩子进度怎么样?”
周绵喃咬了咬唇:“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怎么不合适?人家那么优秀,你还看不上?周绵喃,你到底要干什么?”
“出去学习这几年,翅膀硬了?”辜桑摩挲着这那蜡染上的蝶翅,指尖用力揉捏,冷冷道,“别忘记了,你是蓝寨的人,那些跟你同龄的,现在孩子都能出去打酱油了。”
周绵喃垂下眼眸。
几秒后,轻声说:“桑姨,师父曾经告诉我,承其志,做其事。”
“做蜡染,必须要有匠人精神。”
“您…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逼我去投入毫无价值的相亲之中呢。”
“我更希望...您在我的作品中,给予我更多更好的意见。”
“我不是指导你了吗?”辜桑极度地不耐,“跟你费口舌,真是浪费我时间。”
她话锋一转,倏地意识到什么:“你这推脱的样子,该不会是还没忘记那少爷吧?”
周绵喃蓦地停顿,像被可疑地戳中了心事。
辜桑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冷笑,心中的揣测终于被证实,看她的目光愈发冰冷:“果然还是念念不忘,周绵喃,你扪心自问,你自己配吗?”
“早就跟你说过,那种豪门少爷有钱有权,会看得上你这样没有任何有用背景跟身份的人?简直是笑话。”
“你还是趁早给我死了心,找个门当户对的,对你事业也有帮助。”
“我还有点事,后面再给你继续张罗婚事。”
说完,便情绪不虞地离开了。
辜桑的那些贬低、指责的话语,仍在她耳边回荡,周绵喃的唇线抿直,内心想法却十分坚定。
那些不好的话,她都不会听。
因为有人说过,她不需要懂事。
如果八年前的遗憾,是因为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抗衡。
那么现在,她要做个‘任性’的人。
-
深夜,下班回家。
周绵喃打开门,一金一白两道身影顿时屁颠颠地冲过来,围着她上蹿下跳。
她笑着蹲下身,摸摸两个狗头安抚,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贺俞洵真的离开了。
就在今天,远赴几千公里之外的京市。
他交代的那些照顾萨摩耶的事项,周绵喃都悉数注意着,其实萨摩耶很好养,只是它兴奋过后,却有些异常,不愿意吃饭。
虽然平日里表现得对她很亲热,但是贺俞洵走后,它始终是有感情的,整个小表情显得有些忧伤,一直在门口没精打采地趴着,郁郁寡欢,从萨摩耶变成了萨摩‘唉’。
周绵喃犹豫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给贺俞洵拨去电话,不可否认的是,她自己也蕴藏了些私心。
没几秒,电话便接通,她隐约听到那边有水声,但也仅仅是最开始,过后便很安静。
“怎么了。”对方轻声问,嗓音低而沉,透过电流传来,格外地低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