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绵喃经不起他逗,索性承认:“那你不想抱我吗?”
“想。”
他没有丝毫犹豫,坦言。
贺俞洵的眸光投到远方,书房外,无边无际的黑夜像浓稠墨汁沉沉笼罩了整个京市,周遭空气尽是冰冷,好似只有握着的手机才注满温度。
他现在就想见她,可眼下,琐事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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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周绵喃按照蛮兰提供的地址,再次坐车几小时,辗转到渝江市区周边的某个小县城。
当时,蛮兰原话是这样说的。
“…我跟姐姐都与许家脱离关系许久,至今已没有太多联系,唯一能找到的就是当年贴身照顾她的女佣,可惜电话联系不上,这是她家的地址。”
“绵喃,我已派人一起参与调查,若是有什么新线索,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
车窗外乌云遍布,黑沉沉地、压得人好像喘不过气。
不知是不是受天气影响,周绵喃罕见地晕车了,她脸色煞白,几近呕吐,本就孱弱的身体愈发地难受,非常不舒服。
身旁的侦探和助理尽心尽责地照顾着,甚至劝说她休息会儿再去,但周绵喃固执地坚持继续出发,不愿放弃。
距离真相越来越近,她内心的情绪也越来越汹涌。
辗转几个小时,接近中午才顺利抵达县城,下道到乡镇后,他们又走了一小段崎岖的山路,幸好当时没有下雨,否则那些泥泞的山体很容易爆发危险的泥石流。
周绵喃自下车后状态就好了许多,她循着路线,在田间意外看见正要寻找的女佣。
对方正在弯腰劳作,听到动静转过来时,那张黢黑年迈的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她手中的工具‘嘭’地掉到地上,嘴里喃喃道:“太像了...”
周绵喃怔了怔:“像谁...”
妇人扔下农活走到她面前,看见身后的侦探和助理,瞬间噤声,周绵喃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不远处等待。
她带着些小心的试探:“你...是小姐的女儿。”
语气极其肯定。
周绵喃抿了抿唇,没说话。
“小姐...您看到了吗,您的女儿来找您了啊!”妇人瞬间悲喜交加,对着天空感叹。
周绵喃表情很淡,不太理解对方的感动,承下她的话:“既然如此,当初...她为什么不要我...”
妇人大惊失色:“您千万不要这样说!小姐很爱您,她当初很期盼您的到来,给您提前预定许多衣服,还取了很多的名字。”
“是么...”周绵喃闭了闭眼,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我去问过覃医生...她说,她试图杀死我。”
“怎么会!”妇人震惊无比,“您跟我来。”
她带着周绵喃回了自己的家,走进卧室翻箱倒柜,拿出尘封已久的木箱,里面有很多婴儿用品,衣服、奶瓶、长命锁...样式老旧,用料做工却都很讲究。
周绵喃接过妇人递来的信仔细浏览,看完后,表情怔忪。
她真的很爱自己的孩子。
……
阴云密布,狂风暴雨。
半明半昧的光线中,看不清周绵喃的神情。
她带着雏菊和祭拜的贡品,准备只身前往山林。
女佣说,许蛮湘跟严州叡结亲后,对方很快便暴露风流浪子恶性,成天流连于风月场所,哪怕她怀孕也不闻不问,这导致许蛮湘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最终难产去世。
许家得知后闹了好一阵,要赔偿和问责无果,干脆撒手不管了;而严家更是无情,葬礼不办,甚至连墓碑都没起。
许蛮湘是女佣看着长大的,还救过她好几次命,所以最后,她不忍心许蛮湘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偷偷带走对方的骨灰葬在这里,二十多年过去,她也安了家,永远守护小姐的坟茔。
线索捋清,所有的真相都呼之欲出,周绵喃觉得,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在进山林之前。
她的指尖几乎有些不自知的颤抖,拨通了辜桑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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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天空布满阴霾。
小箐跟侦探在车里等着,表情是止不住的担忧,嘴里嘟囔着:“老师都进去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唉这破天气,变得比翻脸还快啊,明明刚才都晴了一会儿...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啊,我真的好担心!”
侦探叼着烟无奈摇头:“你给周小姐打个电话,让她先回来。”
小箐点头,打了好几次,却怎么都打不通,她脸色瞬间煞白,说话都有些打颤:“没有信号,显示无法接通...”
车子迅速重新启动。
忽然,豆大的雨珠毫无预兆地掉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震得车里的人都愣了愣。
......
同一时间,京市贺家主宅。
贺俞洵面无表情地坐在席位上,周围都是贺家的旁支别系,形式严肃而冷峻。
突然,特助徐成顾不得礼数,顶着周围目光快步走进来,他步伐焦急,俯身在贺俞洵身旁快速耳语几句。
贺俞洵的脸色骤然沉下去。
没有任何犹豫,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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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毫无预兆的倾盆大雨,将大地摧残得十分恐怖,罕见的泥石流,将山体破坏得无比凶悍,挡住了前行的路。
小箐也不过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被这状况给吓到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哆哆嗦嗦地跟着侦探,往前继续走。
老师,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轰隆!”
天边乍然道出炸雷,混着连绵不断的雨,恐怖如斯。
周绵喃是在回来的路途中遭遇了危险。
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山路被泥石流破坏,她反应迅速,往身侧一躲,踉跄摔倒滚下山坡。
雨势越来越猛,她顾不得受伤,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幸运地找到一处山洞躲雨,这大概是农民临时做的仓库,用来放庄稼的。
周绵喃拖着受伤的身体走进去,昏暗晦涩的光线里,洞里氛围阴暗、潮湿,叫人绝望。
身上的衣服都淋湿了,混着血迹,狼狈得不成样,手机从刚才开始就失去信号,现下更是摔到不知名的地方。
暴戾的雨声从洞外袭来,那个瞬间,情绪终于被击垮,她缓缓蹲下身,无助的抱着双臂,失去求生的希望。
刚刚辜桑的话还在耳边历历在目,她终于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是,你的确是那贱人的孩子!
-如果不是贱人抢走了我姐最爱的人,她怎么会性情大变?!你跟你妈一样都是蠢货!
-呵,怎么样,被仇人养大还蠢兮兮效力的滋味如何?你还不知道吧,那贱人就是听到我姐说的真相,最后才悲痛身亡,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产!
-周绵喃啊周绵喃,你这小白眼狼,以为我姐给你取这样的名字,照顾你,都是为了什么?
那瞬间,周绵喃整个自己的世界轰然崩塌、颠倒。
可笑又可悲的报复。
绵喃、喃绵。
分明是难眠。
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辜鹤陷入爱情的疯魔,费尽心思,制造了二十多年的惊天骗局。
所以,为了实现辜鹤的心愿,是她亲手推开贺俞洵,将蝶羽一步步发展壮大,辜鹤才是间接害得她亲生母亲死亡的凶手。
周绵喃耗费无数时间、心血、和付出的精力,都只是个笑话。
太疯狂了。
从始至终,她都被利用着。
周绵喃闭着眼,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她存在、并且努力传承蜡染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蝶羽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辜鹤不是最爱她的人,而是将她的亲生母亲间接逼死的仇人啊!
内心翻江倒海,止不住的恶心感蔓延。
那瞬间,她厌恶辜鹤的所作所为。
更厌恶自己。
愚昧而残忍。
心脏血肉模糊的疼。
周绵喃被巨大的真相刺激得整个人几近晕倒,无助地倒在冰凉的地上,望向洞口外逐渐黑沉的天空,内心布满压抑、痛苦、绝望。
她自暴自弃地放任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流失...
不知过了多久。
再醒来时,天空已经全黑,雨停了。
周绵喃疲惫地睁眼,突然好想贺俞洵,他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
可惜,不能亲自跟他道别...
周绵喃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状态越发恶劣,外面却突然变得无比嘈杂,恍惚中好像听到呼喊声——
“贺总,找到了,在这边!”
一分钟后,男人逆着光的身影出现在洞口。
周绵喃费力地瞥过去,意识越来越模糊,脸上布满了早就干涸的泪痕,对视的瞬间,他的眼神好深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