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群素未谋面的公子哥大小姐们搭腔,语气太殷切会显得谄媚,太冷淡估计又会被人视作在拿乔,叶芷安只能用一个微笑,搭配不冷不热的腔调回道:“我姓叶。”
她笃定对方不会耗费精力去记自己的名,就没说。
这人没再说什么,眼眸一侧,递给身旁男人一个眼神,叶芷安默默在心里称他为狗腿男。
狗腿男接过话茬前,先派头十足地轻咳了声,“叶小姐,你家里人是做什么的?”
原来是来盘问她底细的……
“我只有外婆一个家人,她平时就在家做做手工,成品会存放到别人店里售卖,”叶芷安边说边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我外婆手艺可好了,会做旗袍,也会做很多稀奇古怪的毛毡小玩偶。”
她大拇指飞快滑动屏幕,连着过了十来张照片,才抬眸,发现压根无人在看,更甚至个个姿态轻慢,天生斜视一般,拿黑漆漆的鼻孔对人。
其中一人感叹道:“我头一次听说手工定制品,还得亲自去店里挑。”
语气刻意,明摆着在睁眼说瞎话,没事找事。
叶芷安有些生气,当然不为自己受到轻视,而是他们折辱了外婆的心血,气归气,她也没有表现到脸上,只用煞有其事的语调回:“那你挺孤陋寡闻的,以后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多去外面走走看看,这样思维和眼界才能打开。”
“……”
莫名其妙被教育了一通的大小姐脸色发黑。
然而看人笑话这事在极度无聊的环境里,总叫人趋之若鹜,很快又有人说:“叶小姐,你没有爸妈,只靠外婆一个人养大,这几年应该挺不容易的吧……对了我听说,你还在打好几份工,其中有份就是观月阁的服务员,难不成你和纪公子就是在那儿认识的?”
叶芷安摇头,“在那儿之前我们就认识了……不过具体怎么认识的,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和你们说得太仔细,你们也没有必要打听这么多八卦。”
“还有,你们不用同情我的,我虽然没什么钱,但我外婆给我的爱已经很多很多了,所以我什么都不缺。”
她适时抢走话题主动权,状似没心没肺地反问一句:“你们这么有钱,拥有的东西比我多这么多,那你们幸福吗?”
这话更像在说:你们才是最可怜的那个,没人爱,空虚到只会去找别人的不痛快。
顿时鸦雀无声。
赵泽怕兄弟的小女友真会受到什么委屈,一直暗中观察着,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出场机会。
这姑娘就这样靠着自己的伶牙俐齿,让其他老钱新贵们的傲慢毫无用武之地,没人再上前自讨罪受,教养支撑下,也没聚在一起编排这位灰姑娘的不是,只在心里暗暗期待她和温大小姐的“狭路相逢”。
让他们失望了,温迎从始至终都表露出事不关己的姿态,哪怕在看见自己前未婚夫和他的女朋友暧昧举止后,面色依旧不改分毫。
就在所有人疑惑她是不是转性了或对纪浔也已经没了执念时,只有温言之清楚她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昏暗僻静的过道,温言之垂眸看着双臂交叠环在胸前,做足防御姿态的女人,“阿迎,差不多可以收手了。”
“我干了什么,怎么就差不多了?”
“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出面,”温言之捏捏隐隐作痛的眉心,“你是在观察她在纪浔也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少,从而判断自己是不是该亲自出手。”
温迎没说话。
温言之又说:“虽然温家和纪家解除了婚约,但两家的往来不会就此斩断,阿迎,别做出伤害两家人情分的事,更别让自己处于难堪境地。”
“那你得把话说明白,做到什么程度才算难堪?像你这样,不争不抢地守候在一边,就是伟大、光风霁月?”
温言之觉得她意有所指,一时半会没往下接。
温迎换了个姿势,真丝披肩缠住白皙肌肤,像覆着一层蛇皮,她的目光意味深长的,比她的语气更加危险,仿佛要把人心一层层剖开。
她直接连名带姓地叫他,“温言之,别装出一副为了温家、为了我好的样子,来对我进行说教,恶心死人。还是说你觉得,你以为你借着这些名义,我就会看不出你对那叶芷安存了别样心思?”
劝她别出手,无非就是想保全那个人。
温言之神情怔忪。
温迎红唇微扬,用灿烂的笑容压下眼底的不屑,“你是会看人,但不代表别人都是睁眼瞎,需要我给你数数,今晚你瞥了她几眼吗?”
他声线冷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好奇,她哪来这么大魅力能吸引两棵铁树开花?”根据她的调查,温言之不过只见了叶芷安三回,难不成他也开始学人玩起一见钟情的滥俗戏码?
温言之平缓好情绪,慢条斯理地调整了下袖扣,语气淡到恼人,“好奇这个做什么?你就算知道了,也成为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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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浔也这一通视频会议进行的时间很长,等到叶芷安结束自己舌战群儒的丰功伟绩,也没见他回来,倒先等来了纪时愿的消息。
微信是在梦溪镇加上的,但由于生活圈子和作息的截然不同,两个人的聊天并不频繁,最近一次对话是在叶芷安回北城不久,纪时愿问:【你不要我哥了吗?】
当时她只觉好笑,明明在他们这段关系中,占据上风的一直是他,可怎么在别人眼里,他反倒是惨遭抛弃的人?
叶芷安只回了几个字:【没有这回事。】
近半个月后的今天,纪时愿又问:【我也在邮轮上,现在一个人待着好无聊,你要过来找我玩吗?】
纪时愿娇生惯养长大,但她身上的傲慢和骄纵不会让人心生反感,撇开阶层不言,叶芷安愿意和她交朋友。
叶芷安爽快地回道:【好啊,你现在在哪儿?】
纪时愿回了串房间号过去。
叶芷安记下,一路沿着指示牌走去,还差十来个号码时,听见拐角处的交谈声,全是男嗓,从音色推断,这几人年纪不大。
“听说纪老爷子身体不太行了,估计撑不到明年,纪家内部现在闹得厉害,尤其是纪二他老子和他三叔那两派,不争个头破血流怕是收不了场。”
纪老爷子四个儿子念的都是军校,毕业后走上不同的路,长子从政,幺子从文,纪浔也父亲纪书臣也是家中次子,没有遵从老爷子意愿成为一名军人,而是跟朋友合资开了家公司,纪浔也出生那年,纪书臣才被老爷子承认,安排进集团,有了和老三平起平坐的身份。
“我怎么记得纪老三无子无女,老爷子要是把集团传到他手上,纪家岂不是要绝后?”
“依我看,老二和老三传谁都一样……纪老二也就纪二一个儿子,还是不能人道的。”
不怀好意的笑持续一阵,“纪二素了这么多年,这节骨眼上,找了个女人带在身边,该不会想让我们相信他不行的传闻全是凭空捏造的,好增加他老子拿到继承权的可能性。”
“可我怎么觉得纪二对纪家的继承权不感兴趣?”
“香饽饽就在你手边,你会忍住不拿?”
“说的也是……”这声之后,话题又绕回“不能人道”这四个字上。
叶芷安听不下去,但不至于笨到要在对面人多势众的不利情况下,强行替纪浔也出头,更何况这块区域有些闭塞,要真闹起来,她估计连求救信号都发不出去。
权衡过后,她用迅疾的语速撂下一句“你们这么清楚他行不行,敢情晚上你们都住他床底啊”,掉头狂奔,跟纪时愿的见面也被她抛之脑后。
说起来也是运气好,她没头苍蝇似的东拐西拐一阵,竟也回到了自己房间,比起酒店套房小很多,一眼就能看全。
纪浔也已经结束会议,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地上铺着一层厚实的羊毛地毯,削弱逼近的脚步声,然而开门的动静和窗玻璃上倒映着的人影早就暴露她的行踪,他不开口戳破,只为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到底想做什么。
结果她只是绕到床边,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他的眼神里有愤然、迷茫和忧虑,总之,比午夜的海还让人难以捉摸。
终究是他先沉不住气,转过身,柔着嗓音问:“怎么了?”
小姑娘咬唇又松开,做足心理抗争后,睁着好奇又担忧的双眸,无比真诚地发去一记叩问:“纪浔也,你有病吗?”
这话换做别人说,纪浔也没准真会以为对方在阴阳怪气什么,可如果是她,只会让他觉得她又从哪儿听来了闲言碎语。
他玩心大气,歪着脑袋煞有其事道:“我觉得有。”
叶芷安害怕看到他眼里惯常出现的自厌,另一部分也是在懊恼后悔自己刚才如此不委婉的表达,不太敢看他,眼尾垂落,瞧他投落在脚边的影子,沉寂,黯淡。
她轻轻一动,用裙摆化成的虚影勾住他大腿,半晌哑着声音问:“什么病啊?”
“喜欢逗你的毛病。”
“……”
她有些气恼,气他在自己说起正事时吊儿郎当的态度,但这会更多的是气他对他自己身体的漠不关心。
“我是认真的!”
纪浔也收了笑意,“又有人在背后编排我什么了?”
叶芷安挑重点复述了遍。
纪浔也又笑起来,“你信不信?”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段时间,她见识了太多他们这个圈子里混乱的男女关系,要他们这样的公子哥洁身自好反倒是天方夜谭,可他竟然能忍这么多年,除了抱她亲她外,一点儿情色不沾……
情感让她相信他,理智却在告诉她他没有隐疾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说到底涉及到男人的尊严问题,叶芷安违心地放大对他的信任,“我相信你没问题的。”
纪浔也从鼻腔哼了声,“那你信错了。”
反应实在不像开玩笑,她彻底呆住了。
他敲她脑门,“不过他们也只说对了一半,我生理很健康,有问题的是心理”
深入做那种事,光在脑子里想想,他就会感到恶心。
叶芷安瞪大眼睛,“所以你现在还不——”
她把最后那个字咽回肚子里,神情看着莫名悲壮。
“我又没正儿八经地找人试过,现在是什么样的,哪儿能清楚?”
叶芷安险些脱离矜持,说出一句“那你可以跟我试试”,好在被他抢先,“不管行不行,但我想我应该挺会用其他部位服务人的。”
她刚揣摩出这话的意思,他就半蹲到她身前,不远不近的距离一下子缩减到咫尺之间。
那双被微光和阴影同时覆盖的一双眼,藏匿着朦胧的深情和纵容,他问:“昭昭小姐,要试试吗?”
第21章 21 第三场雪
◎烫得她像在烈火里焚烧◎
叶芷安被对面暧昧的眼神砸得昏头昏脑, 根本腾不出多余的理智去思考爱和未来,最为原始的冲动裹挟着她,让她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同时, 她的双手用力揪住他胸前薄薄的布料, 脱口而出的问题关注点偏到离谱, “你怎么换了件衣服?”
纪浔也改成单手环住她腰肢的姿势, “跟人开正经会议, 总要穿正经衣服。”
她极轻地哦了声,大脑稍微清醒后,倏地低下头, 将脸完完全全埋进他胸口, 是在懊恼自己刚才的大胆, 也是在给自己足够的缓冲时间。
他也不催, 低垂的视线一瞬不停地落在她后颈, 冷白的肌肤沐浴着窗外掩映进来的月色,脂膏一般细腻润泽。
看着又那么脆弱,好像他轻轻一掐, 她就会露出疼痛难忍的反应, 转瞬用猩红的一双眼控诉他的蛮狠残忍。
他的心无端刺痛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