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惜媚没心情再跟他进行这种边界模糊的交流,敷衍道:“还好吧,我没觉得。”
郁持见她心事重重又兴致缺缺,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请她坐下后拿过已备好的保密协议放到了她面前。
杨惜媚因着前车之鉴拿起来认真看了很久,确认真的是一份保密协议,也就放下心来,拿起笔正要签名,却又听郁持道:“先不要急。”
她疑惑抬眼,见郁持面上浮起温文的笑意:“我这里还有另一份文件想给你看一下。”
说着他又拿出几页纸,放到了那份保密协议的上面。杨惜媚定睛一看,愣住了。
那是一份食品安全质检报告,质检对象就是林百川的火锅店食材。
她看着上面标红的那些“重金属超标”、“幽门螺旋杆菌、大肠杆菌超标……”的内容,心下又惊又疑:“这……你怎么会……”
他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郁持也听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悠然解释:“华誉和政府所属的抽检研究机关都有合作,我也是很偶然的,在他们那儿看见了这个。听说过两天他们就要把这份报告公示出去,我想着……”
他顿了顿,笑道:“终归是和你有关的事情,所以拜托他们先搁置一下。”
“毕竟这份数据要是公布到了网上,对你男朋友也会很不利吧?”
杨惜媚只觉大脑一阵混乱,怔怔道:“你知道,这是我男朋友的店?也知道……他出了事?”
郁持坦然默认,笑得缱绻:“关于你的事,我总会多上心一些。”
“......”杨惜媚沉默半晌,低声道:“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
郁持定定看着她,同时再次拿出之前那份被她拒绝过的协助治疗合约书,放到桌上后又从呆滞的杨惜媚手中抽走质检报告,慢条斯理地翻了翻。
杨惜媚看着他的动作,心下不由一阵焦躁,同时又隐隐绝望,感觉自己仿佛正在踏进某处深不可测的沼泽。
然后她就看见郁持把那份质检报告夹进了协助治疗合约书里。
于是此刻茶几上,明面上看去就摆了两份文件,一份保密协议,一份协助治疗合约书。
郁持点了点那份协助治疗合约书,嘴上道:“你可以自行选择。但签下这个,里面的东西也都是你的了,任你处置。”
杨惜媚:“……”
之前那股荒唐感又重回脑内。她一时间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她迟疑不动,郁持也不急,从西装口袋里又掏出一张名片亮到她眼前:“你男朋友最近官司缠身,很不好过吧?我知道你们想要原告撤诉,一直在谈和解但谈不拢。”
“很凑巧,我有个朋友刚好认识原告,关系嘛……姑且算是原告的债主吧,可以决定他们一家生死的那种。”
杨惜媚睁大了眼睛,心却仿佛瞬间沉到寒潭之中,手脚都是一片冰凉。
他这话实际也肆无忌惮地在暗示,林百川被告的事很可能就是他在背后操作。
而始作俑者脸上却没有任何心虚或耻感,而是晃了晃指间那张名片:“这是我那个朋友的联系方式,由他出马的话应该能说动原告撤诉。”
“你看,很简单的事——只不过这个电话得我来打才行,毕竟是我的朋友嘛。”
”当然了,”他又把那张名片也放进了协助治疗合约书里,仿佛也在往某座天平上加码:“只要你愿意,他也能是你的朋友,这张名片在你手里同样有效——”
他再次看向她,神情已是势在必得:“前提是,你肯要。”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杨惜媚在心中不住地自问,又恍惚意识到,好像就是从游轮上的那晚开始,一切走向就渐渐偏离了正轨。
她那时内心隐约的危机感原来并不是错觉。
可她搞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至于吗?就为了……”她怔怔看着那份协助治疗合约书,闭了闭眼低声道:“你至于使出这种手段吗?你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
“至于。”郁持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卑劣,一本正经道:“我说过,事关我的病情,我总得重视。”
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就一定得是她吗?非要这样纠缠不休吗?
杨惜媚满心愤然,却终究没有把这些话问出口,因为她能想象到他会给出怎样无耻的回答,多说无益。
此刻她的心在激烈挣扎着。
最先想的就是把那份合约书连着里面的检测报告和名片一起甩回他脸上。
不过就是一家店而已,林百川不都说了吗?大不了从头再来。
她和他相识于微末,这些年一路走来也经历了不少坎坷,再苦再难都挺过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她凭什么要为此受他胁迫被他欺辱?
可是……可是……
她脑中一晃又闪现出了那一年林百川蹲在她面前低头抹泪的模样。
第十六章 很好闻
那时她还在上大二,为了学费和生计打着好几份工,林百川就是她兼职的一家餐饮店的后厨。她作为传菜配餐的服务生,和后厨自然打交道也多,一来二去就和林百川熟识了,两人虽说老家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但又因着同出自农村而有了惺惺相惜之感。林百川也对她很是照顾,还帮她挡下过几次客人的骚扰。
有一回林百川跟后厨同事起了矛盾,他当时还是愣头青一个,毕竟年轻气盛,被人一挑拨就动起了手,摔了后厨不少东西。
后来老板训了两人,却明显偏袒那个资历久些的先挑事的同事,店里的损失让林百川赔大头,林百川不服又和老板也吵了起来,惹得老板一气之下就把他给炒了。
他收拾行李走人的时候,只有杨惜媚送了他,没走几步林百川就在街上蹲下身哭了,在杨惜媚的温声安慰下,他断断续续地说,本来今天他没想闹成这样,前两天他老家的母亲得了急病进了医院,治疗费用还差两万,无奈之下只能打电话找他这个在外打工的儿子凑。林百川手上的钱凑来凑去却也还差大几千,但他平时做事勤快嘴又甜,其实很会讨人喜欢,他本来都想好了今天多跟老板说两句好话,求他先给开三个月的工资应个急。
他烟都买好了。可没想到事情就这么搞砸了。而且因为要赔偿店里损失他走的时候一分工资都拿不到,甚至还得倒贴不少钱。
他那么大一个人,委委屈屈地蹲在那里抹着眼泪,跟她说,好难啊惜媚,做人怎么这么难呢?两万块……就两万块……
他哽咽着再说不下去了。
可杨惜媚明白他的未尽之言。两万块钱,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对那时的他们而言,能决定亲人的生死,却又那般难以企及。
好多年以后她都还能清晰回忆起那时林百川的模样。那一刻的他是真的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心疼,不单单是对他一个人,还有对自己,对他们这一众在底层挣扎讨生活的人。
她不想再让自己和林百川过回那种为了仅仅两万块而伤透脑筋的日子了。
从头再来。说得容易,其实哪里会真那么轻巧呢?
她垂眸,看向了那份协助治疗合约书,几经犹豫后咬咬牙,最终还是伸手放了上去。
一直耐心等待着的郁持勾了勾唇。
她并没有贸然就签下,而是重新又把合约内容仔细研究了一遍,忍下看到那些露骨字眼的难堪,冷静道:“我可以签,但我也有我的要求,不可能完全都照着这上面的来。”
见她终于松了口,郁持满心欣悦,自然是说什么都肯应:“没问题,只要你愿意,一切都好商量。”
杨惜媚也不跟他客气:“一周五次太多了,一次一个小时也太长了,还有治疗地点只能在公司,不能占用我的下班时间。”
郁持笑意里多了几分玩味,环顾了一下四周道:“只能在公司的话,那就是这里了,我当然没意见。”
在他的办公室里,多刺激。
“不过治疗次数和时长,是根据医生的治疗建议而定的,这样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不然的话,”他慢悠悠道:“就可能要延长治疗周期了。”
杨惜媚只想赶紧弄完三个月好走人,听他这么说有了些犹豫,面上仍是不虞:“可我不想每天都出入你办公室,被其他同事看见了会怎么想?”
郁持其实并不在意,但也不能一开始就让她不快,想了想便退一步道:“这样吧,我们先定一周三次,之后看你的适应程度以及治疗效果,再慢慢增加怎么样?但每次的治疗时长真的不能减了。”
杨惜媚只能应下,又皱眉思考着其他要求。
郁持贪婪地看着她这副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从的样子,心下一阵痒意,已经有了几分迫不及待,于是语气里都隐隐带上了露骨的急切:“你先签下再慢慢想也可以的,后面只要有不满意的都可以随时提出来,我们慢慢摸索慢慢改进,好不好?”
明明是很正常的表述,可联系到这份合约的内容,就带上了些许暧昧黏腻。
杨惜媚也没那么天真,不会相信一个口头上的承诺。索性把笔递给他,指了指合约道:“那你现在写下来,就作为添加条款。”
郁持看着她强作镇定又虚张声势的样子,心下又爱又痒,恨不得立即就搂到怀里亲,不由得语气都带了几分宠溺:“好,都听你的。”
其实事情进行到这里,这份合约内容怎么改或她签不签都不重要了,她已然妥协,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那接下来要怎么走,只能他说了算。
他写下一行“治疗期间,乙方有任何要求或不满都可随时提出,甲方会酌情考虑进行修正。”的附加条款。
见他桩桩件件都有顺着自己的意,到这地步杨惜媚也再没有什么借口了,她拿起笔,顿了顿,心一横就在最后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两人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啪”的一下就崩碎了。
他终于可以没有任何阻隔地触碰她。
郁持满意地在她娟秀的字迹上流连了好几遍,再抬头时,眼中的温文顺从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隐在暗沉混沌下的兴奋欲色。
“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他的声音也低沉下来,不再温吞柔和。
“……现在?”杨惜媚呆住了,她没想到郁持会一下换了副面孔,还如此迫不及待。
“合约已经生效了。”他指着合约书后面一行“签下后即时生效”的字眼对她道:“我们随时都可以开始。”
“不,我……”杨惜媚此刻还沉浸在签下那份合约书的羞愧与自责中,只想回去独自待着好好缓冲一下。她根本没想这么快就要……
“我知道你很为难,但尽早开始也能尽早结束,你也需要尽快适应,对不对?”郁持又用上了温声劝哄那套:“就先试试,正好你还能根据自己的感受提些意见,好吗?”
杨惜媚被他说服,只能垂下眼眸低声道:“那我需要怎么做?”
终于……
郁持在沙发上坐正了身体,轻轻拍了拍大腿:“过来,坐到我身上。”
他一脸温柔笑意,丝毫不让人感到冒犯,然而他微弯的桃花眼中暗光沉沉,周身的气势俨然一头蛰伏在暗处等待猎物入怀然后一举吞吃入腹的凶兽。
短短几步路,杨惜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
只是身体接触而已。对,只是身体接触......没什么的。她这样做着心理建设,一闭眼背对着郁持坐到了他腿上,还没坐稳,一双大手就搂上了她的腰把她往后带,紧紧贴进了身后人的怀里。
“唔……”她身体一僵下意识就想挣扎,身后人的脸庞却已经贴到了她的后颈处,在她耳边低声命令:“别动。”
他在她脖颈处细细嗅着,轻微又密集的气息不断沁在肌肤上,令她心如擂鼓,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又不得不强忍着松懈下来。
感受到怀中人放软了姿态,郁持满意笑笑,搂在她腰间的手更紧了几分。
“你知道吗?”他埋到她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眼带痴怔:“你身上的气味,真的很好闻。”
杨惜媚并不想跟他有太多语言上的交流,生硬回道:“我身上应该没有什么气味,我不用香水。”
身后人用鼻尖抵着她的耳背笑了,气息灼烧得耳根通红,他看着喜欢到不行,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那或许是你身体里面的味道。”
杨惜媚咬了咬牙,偏过头不想再回应。
可郁持却无法抑制地臆想起来,体温也持续攀升。他想一定是这样,她身体某个深处,必定会有着更浓郁更香醇的这种气息。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品尝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