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独郁持一人根本无法享受这种兴奋刺激,他只觉得手脚都失去力气,整个人将要跌进某处深渊之中。
他踉跄着四处摸索,扶住了不知何处的一根柱子,弯腰喘息着。
药物发作带来的灼热难受都已经不算什么了,此刻更让他痛苦的是这一片黑暗施与他的绝望无助。
周围此起彼伏的欢呼怪叫声,传到他耳朵里则幻化成了地狱恶鬼般的嘶吼鸣叫。
满室的旖旎香气沁入鼻尖,却只让他仿佛闻到那阵熟悉的腐臭般几欲作呕。
所有人都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自顾自地沉溺在污浊虚妄的狂欢中。
眼前一片混沌找不到生路,没有人来救他。
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
都去死、都去死、都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他眼眸变得猩红,呼吸滚烫,头脑发涨牙根发痒,胸中一股戾气极速膨张着,鼓动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撕咬去搏斗去摧毁。
但混沌思绪中又留存着一丝理智,提醒他不能。
至少不能在这里,不能在此刻。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他的隐秘不堪。
凭着某种本能,他强撑着直起身体,朝着前方模糊的一点微光摸索着逃离。
***
杨惜媚在远离郁持后也没有再待多久,和亚伦聊了一会她就有些支撑不住,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了。
此时她独自在走廊中等来了电梯,进去后整个人就散了骨头般靠在墙上佝偻下腰,皱着脸揉了揉脚踝。
她幼年时脚受过伤,后来虽然好了但也落下点病根,平时倒还算正常,就是不能穿高跟鞋穿太久,不然旧伤会被牵扯着难受。
今晚她脚上穿的恰好是一双跟身上礼裙搭配的高跟鞋。
本来她在穿上前还犹豫了一下,但毕竟今晚是正式场合,她怕闹出什么笑话或给人挑错处,就还是硬着头皮蹬上了。
后来穿了好一会,脚踝的旧伤处已经绷得酸痛难忍,脚上也被打出了血泡,即使走在柔软的地毯上都让她有些痛苦。
好在林百川知道她这个毛病,收拾行李的时候又给她多备了一双软羊皮的平跟鞋,她打算回去先换上那双。
见电梯内无人,她没了什么顾忌,干脆褪掉鞋子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松快和解脱,不由得轻呼出一口气。
这种镀着金光般的场合,的确不是她这样的普通人能享受的。
她想着等会若是没人过问她的行踪,索性她就待在房间里再不下来了。
这样一想,她索性又拆散了盘得紧紧的头发,揉了揉头皮和脖子。
电梯很快到了楼层,门开的时候恰好林百川打来了电话,她笑着一边接起一边往外走,没说几句又感到有些不对劲。
往下一看,才发现自己竟光着脚就走出来了,而她脱下的鞋则被遗忘在了电梯里。
“哎呀我这脑子!” 她拍了拍额头,转身一看电梯门已合上,显示开始下行。
“怎么了怎么了?”林百川在电话那边不明所以地问。
她忙走回电梯前又按了按,等着电梯再上来的空隙,把自己光顾着讲电话结果鞋忘在里面的事说了。
林百川在那边吭哧吭哧地笑她迷糊,她自己也无奈好笑。
“好了不跟你说了,电梯要上来了,我得看看鞋还在不在。”杨惜媚挂了电话一心等待,想着此刻人们大多在宴会上,应该没什么人坐电梯,那双鞋在里面应该也不会被谁发现或拾去。
就算真被发现了也没办法,大不了就丢回人好了。
第六章 果然是你
郁持跌跌撞撞摸索到宴会厅外的走廊时,发现仍是一片黑暗,估计是为了配合里面宴会厅的氛围,这一层的走廊也熄了灯。
他全身里里外外都以被汗水浸透,眼前耳边都是一片混沌,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刺激让他快要疯掉,潜意识里只想找个封闭无人处,尽情发泄他身体里那股压抑许久的破坏欲。
几欲崩溃间,轰鸣纷乱的耳边传来细微的“叮”的一声。
他不禁循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就见走廊另一头透出一缕光线。
仿佛在暗沉苍茫的大海上寻到了灯塔一般,他急忙奔过去,发现原来是一座孤零零正敞着门的电梯,估计是刚被谁按到了这层,人却没进去离开了。
眼见电梯门又要合上,从中散发出的暖光也将要收束殆尽,他不再犹豫直接冲了进去。
慌乱间他感觉似乎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然而脑子昏昏沉沉的也顾不上去注意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温暖明亮的灯光让他终于松懈下来,死里逃生般靠在墙上大口喘息。
看着数字显示正在上行,他冷静的意识渐渐回归,迅速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他这个毛病亚伦并不知情,所以熄灯应该只是早就定好的正常环节,并不是针对自己,倒不必去多想。
而苏冠勋给他下药这件事是可以确定的,目的多半还是想要塞女人给他,在这名流聚集且众目睽睽的场合下弄出点桃色丑闻。
只是恰好撞上了熄灯节目,场内找不准他这个目标,而他又逃了出来。
但他也很清楚对方不会轻易放弃,只怕后面还有陷阱。
若没估错,人或许已经等在他的房间,也或许就在附近……
“叮”的一声,电梯停了下来,他抬头去看,显示在 5 楼,是他今晚暂住的房间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纤纤袅袅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看见杨惜媚的柔媚脸庞时,郁持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就了然般冷笑出声。
啊。原来等在这里。
女人仍穿着刚才那件白色礼服裙,头发披散下来,露出白皙柔润的脖颈锁骨和手臂。
平心而论这装扮其实不算多暴露,但在她身后走廊中朦胧灯光的映衬下,就多了股清媚诱惑的意味。
而电梯门刚打开那瞬间她的神情,以及她无意识看过来的眼神中都带着某种焦急期盼,显然是早就等在了此处。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亏他刚才还担心她被苏冠勋那个老淫棍注意到,特地把她支开。
却没想到这两人只怕早就暗中有了勾连。
唯一让他好奇的是,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现在?仅仅这回?还是真如他一直怀疑的,早在两年前那场相遇初始,她就已经……
他的神情越来越阴沉。
***
杨惜媚站在电梯外面也是一脸懵。
她只是等着拿回自己的一双鞋,却没想到上来的电梯里又多了一个举止异常的郁持。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不由叫了声:“郁总?”
却见郁持冷冷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她心里都隐隐有些发毛了,他才勾唇笑了笑,眼眸发沉:“……果然是你。”
杨惜媚一头雾水:“什么?”
她无辜又忐忑的神情更是让郁持满心冒邪火。
是了,就是这个表情。
两年前的那一晚她也是这样,一脸无辜又略带焦急地等在那个电梯口,然后就等到了他。
——刚经历了电梯故障,因为长时间待在密闭又黑暗的空间里而发病的他。
记忆中她当时似乎怔愣了片刻,随即就奔上前来关切询问,在他发狂般捶着脑袋往墙上撞时还紧紧抱住了他,给他做急救,不停地轻拍着他的背温声安抚,然后又把他送到了医院。
可站在后来清醒过来的郁持立场上看,她出现的时机太巧合,表现得也太过游刃有余。
在那样的状况下,她处理得非常机敏且妥当,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惊动到任何不相关的人,为他守住了这个秘密。
就连后来赶到的罗瑞都挑不出她一丝错处。
而她也凭借这件事,得以从公司一个普通小职员,一跃成为郁持身边的秘书。
是对她的报偿,也是一种监控。
一流药企的老总竟患有精神疾病,这种消息放到哪里都会是劲爆吸睛的大新闻,对整个公司甚至他们整个家族都将是致命冲击。
杨惜媚替他守住了这个秘密,却也成了贸然闯入的知情者。
他不可能信任,却也不可能放任她离开,权衡之后只能不情不愿地安排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而这或许也恰好遂了她的意。
此刻,杨惜媚见他一脸阴恻恻地不出声,又很是狼狈的样子,于是也像那晚一样对他露出了犹疑又关切的表情:“……郁总,你还好吧?”
黑暗褪去后,精神上的痛苦也逐渐缓和,身体里的药性却没有退却,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郁持只觉全身仿佛被火燎一般,身体内那股摧毁破坏欲已经被另一种隐秘且无法言喻的欲望取代。
刚清醒一瞬的头脑又混沌了起来,让他已经顾不上去再去思考这件事的各种细节和逻辑。
他心底已认定就是她。
“苏冠勋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我?”
“……啊?”杨惜媚听到他口中完全陌生的名字,更是满头问号:“不是,我——”
“费尽心机留在我身边,还不满足?”郁持哪还有心情去听她辩解,一波一波地欲火冲击着他的理智,他紧捏着拳头,冷笑中带了几分咬牙切齿:“杨惜媚,你这次又想要什么?”
杨惜媚此时也想到了两年前的那晚,猜测郁持多半和那时一样又发病了。
她镇定下来,抬手作势安抚:“郁总,你先,先冷静……”
她趁机往电梯里四下一扫,果然看见了自己那双散乱在地上的鞋。
她神情一松伸手往那里指了指,示意他往下看,想要同他解释。
而这个伸手的动作在郁持眼里却有了另一层意味。
头脑发昏间,他果断出手拽了过来。
像是抓住了某种救赎,也像是顺应了心底的某种恶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