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惜媚摇摇头,嘴里含糊说着:“我还没......还没跟爸妈......”
话没说完,她眼前一黑,控制不住地往一旁倒去,又被郁持慌忙抱在了怀里:“媚媚你怎么了?!”
他低头一看,只见她双眼已缓缓闭上,两颊通红,伸手一摸都是滚烫的。
坏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念头在脑中闪过,他心下一沉,整个人如坠冰窖。
离他们稍近些的是昨晚借用了帐篷的那对母女,那个母亲也注意到了这两人的动静,转过脸看了看,忽地惊声道:“哎哟!她该不会是被传染了吧?!”
郁持身形僵了僵,抬头冷冷瞥了她一眼,再不复昨晚的温和亲善。
只剩地狱罗刹般的冷戾狠绝。
孩子母亲被他这个眼神吓住,慌忙抱着孩子避到了远处。而周围的人也听见了她的话,再一看这边的情形,立即如惊弓之鸟一般四散开来。
就如昨天宋知问发现那个疑似传染病人时一般,此时的郁持和杨惜媚四周也迅速地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没有人再敢靠近。
当然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是能理解的,自己的性命总要放在第一位。
也有好心人在迭声帮着叫防疫人员过来,周围熙熙攘攘嘈杂不堪,可郁持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跪坐在原地,只紧紧抱着她,低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媚媚......媚媚......”他的眼中又只剩下恐慌和茫然,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发颤:“你醒醒,别吓我......”
防疫人员很快赶了过来,带着和昨天一样的警戒封条还有隔离屏障。为了防止病毒扩散,也没让两人再挪动位置,就地围绕着他们很快搭起了一个隔离区。
又有医护人员过来给杨惜媚做了一番检查。只不过从她目前表现出来的症状上,还没办法确定是不是真的被传染,而提取她的血样送去检测也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出结果。
如今最有效的判定方式就是等待,看两三天内她会不会咳血。如果有,那就大概率是感染了。
郁持面色平静地听着医护人员的说明,心间却是一时起一时落,乱成了一团。
这时怀里的杨惜媚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强撑着睁开眼。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郁持心口一痛,连忙帮她拍着背顺气:“媚媚!你感觉怎么样?”
他拿过一旁的水杯往她嘴边送:“先喝点水。”
杨惜媚喝了一些,稍稍有了点精神。她看了看四周围起来的隔离屏障,还有外面来来去去的穿着防护服的身影,咳了几下后哑声道:“我,我是不是——”
“不是!”郁持赶紧打断,急切道:“你不会的!别怕,不会有事的!别怕......”
他轻拍着她,嘴里反复安抚,自己却不觉红了眼眶。
杨惜媚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心里已有了最坏的打算。
她突然想到什么,忙伸手推拒他:“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快走开,离我远一点,别,别靠近.......”
郁持怔怔看着她,心口一瞬间仿佛被什么死死堵住,又痛又胀。他难以抑制地,又不容拒绝地紧紧抱住了她,再不肯放开。
在他的记忆里,她曾有那么多次面带憎恶地推开他,让他远离她。
可没有任何一次比此刻更让他心酸悲怆。
而他也曾那么多次不顾她的感受臊脸没皮地继续缠上去,死不松手。
却也没有任何一次比此刻更坚定决绝。
“我不走。”他闭着眼蹭过她的耳垂和面颊,声音发闷:“别推开我,让我陪着你好吗?”
杨惜媚呆滞看着他,一时间心底说不出什么感受,只觉酸酸涨涨的,又仿佛有什么埋在底下隐隐躁动着。
“别发疯了郁持!这不是在开玩笑知道吗? ”她咬了咬唇,急促地喘息道:“你没必要,没必要跟着我一起......”
“我要跟你一起。”郁持抢道,语气平静而坚定:“是我自己愿意的,媚媚。”
“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他低喃着,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会一直一直,跟你一起。”
一直一直。即使终将奔赴死亡。
————————————————
估计还有两三章正文完结
第一百零一章 就要小狗(正文完结)
到这天傍晚的时候,杨惜媚的咳嗽加重了起来,只是还没有咳血。这传染病前期的症状也差不多是这样,跟感冒发烧相似,因此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完全确认。
她被郁持抱到了防疫人员搬来的简易病床上,用被子紧紧捂着一直在昏睡。
后来是被郁持轻声唤醒的。他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感冒冲剂要喂她:“来,喝点药发发汗,身上会好受些。”
目前这个病也没有针对性的治疗药物,一般受到感染的人都只能先用治疗感冒发烧类的药物来暂缓身体上的不适。
杨惜媚被他撑着抬起身,迷迷糊糊地喝完后又躺下,意识倒稍稍清醒了些。
有了厚厚的隔离屏障,空间里也不怎么觉得冷了,反倒是身上因为出了汗而黏糊糊的,她感觉有点难受,只不过还没说什么就已经被郁持察觉到了,拿了干净毛巾伸进被子里帮她擦汗。
他动作熟练,神情稀疏平常,就宛如从前他囚她在身边的日子里,她生病时他照顾她那般。
但她清楚,这次她的病恐怕和之前不一样,并不是让人能够无所顾忌轻松面对的情况。
刚才防疫人员过来也建议过让郁持和她分开隔离,但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于他这样坚定地要陪在她身边的态度,她心下不可能不受触动。
可她也无法认同他这样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
她咳了一阵,偏头看着蹲在身旁仔细给她掖好被子的郁持:“你还记得.......那时离开郁家的时候,你是怎么保证的吗?”
郁持帮她顺气的手滞了滞,神情里显出几分苦涩:“嗯,记得。我对妈.......苏总保证过,以后永远都不会再见你。”
那时得知郁持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时,杨惜媚震惊唏嘘之余,心下更多感到的是担忧。她害怕郁持在没了那层血缘上的禁忌束缚后,会更无顾忌地纠缠不休。
好在苏昕蓉逼着他做下了保证,而他之后竟也不吵不闹悄无声息地乖乖离开了郁家,这才让她又安了心。
其实站在她的立场,对于这整件事,包括两人错乱的人生,一时间也无法做出客观公正的评判。
她的心终究还是偏向父母这边的。
只是偶尔,听到旁人提起他时,她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邮轮订婚宴那晚,他被下药后想要靠近她,却又隐忍克制的模样。
心底还是会小小地揪紧一下。
她毕竟也不是铁石心肠。
此刻她仰躺着,直直看着隔离帐篷的顶部,冷淡出声:“所以你现在这是做什么呢?”
“说过的话就这么不值钱吗?你的自尊脸面也这么不值钱吗?你真的一点都没变,和以前一样,总是出尔反尔,没脸没皮。”
“你为什么就不能......彻彻底底地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呢?”
郁持静静听完她的话,随即却一笑,眼眸颤抖:“好了,不用再激我,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
杨惜媚:“.......”
“不过你要想继续骂我也行,能多说点话是好事,这样倒还有些精神。”
杨惜媚索性闭上嘴,不再作声。
郁持却又主动道:“要不我跟你讲一讲我这几年的生活吧?你昨天不是生气我去见阿婆吗?你别多想,我真没有别的企图。”
一听他提到阿婆,杨惜媚果然又打起精神认真听了起来。
“我在这边开了家药厂,做中成药的,就在阿婆家那座山下,定期会去找山上的村民们收购药材,所以经常能见到她。”
难怪。
杨惜媚突然想起之前阿婆就经常跟她提过,说山下开了家药厂,经常会有人来找她收药。
尽管心头又生出不少疑问,但她此刻也没精力去深思了,只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之前误会你了。”
“怪我没跟你说清楚。”郁持脸上带了点自卑情绪:“我其实也不好意思讲这些.......”
“这有什么不好......”杨惜媚的疑惑还没说完,就已经大概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曾经在穗城上流圈呼风唤雨的掌权者,一朝跌落到了如今这般境地。
尽管实际上已比大多普通人还是要好不少,但对于郁持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子来说,这落差还是太大了。
她想了想,便道:“你做的事很有意义,至少对于山里的人来说,是善举。”
郁持摇摇头:“别这么说,我确实也是存了些私心的。”
“.......什么私心?”
“这里是你从小生活的地方,我一直都很想来看看。至于开药厂,也是,”他垂下眼眸:“也是因为之前阿婆进医院我们闹了那一回后,我就开始有了想法。”
“那次的事是我不好,害得你那么痛苦难过,所以我后来就想着在这里建一家药厂,也能找机会陪你一起回来看看。”
只是没想到计划刚刚成型,他们之间的形势已是天翻地覆。
杨惜媚滞了滞,没有说话。
郁持见她脸上神情淡漠,暗骂自己不该提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忙又换了副轻松语气道:“你应该还不知道你跟阿婆的家现在已经大变样了吧?去年把房子翻修了一下,还装上了热水器.......”
“我知道。”杨惜媚轻声道:“阿婆在电话里跟我说过。”
郁持轻轻拍着她,像哄小孩一样:“等你身体一好,就能去亲眼看看了。”
杨惜媚却又沉默了,好一会后她才踟蹰着道:“如果,如果我这次真的......你可不可以帮我......”
“不可以。”郁持语气平静,却又透着一股卑微恳求的意味:“不要对我说这种话,惜媚。真的别说了。”
“况且我也做不了你拜托的任何事,因为.......”
“因为我不会放你一个人走的,哪怕到死我都要缠着你。”
杨惜媚无奈叹气:“你又在说什么疯话?”
“不是疯话。”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眸:“我说认真的。你要是真有什么,我就跟你一起走。”
他这意思是......要跟着她殉情吗?
杨惜媚心头剧震。到现在她仍然难以理解,郁持对她的那份疯魔又偏执的情感。
说了这一会的话,她渐渐感到精神不济,也没心力再去深想了。
闭上眼缓缓陷入昏睡,耳边却又仿佛听见他一遍遍的低喃:“......爱你,惜媚。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
再醒来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久,她首先感觉到的竟是身上松快了不少,热度似乎降了下去,也没有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