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我不想憋着了。”

　　秦陌深叹一声，她看向独自呢喃的韩曦。黑暗中韩曦看不清楚她的脸，不然肯定能见到她格外温柔的目光。

　　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秦陌心道。

　　“那就不憋着了，你想说什么，都说出来吧，我在听着。”

　　秦陌温婉的声音抚慰着韩曦有些躁乱的情绪，让她平和下来，缓缓道：“大概要从我小时候说起比较好。”

　　“其实我的家庭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个普通的离异家庭”

　　在韩曦的童年里，从来没有感受过陪伴的爱意。

　　韩山和魏琳在她四岁那年就离婚了。

　　离婚那天闹得很难看，因为没有亲戚照看她，所以韩山和魏琳是把她带到民政局去离婚的，两人甚至当天还当着一众路人的面吵了一架。

　　这是韩曦第一次体验到深深的无措感。

　　看着路人不时向她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惊讶、有怜悯韩曦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不顾一切地跑出门外。

　　她一点也不想承认他们是自己的父母。

　　但她也理解魏琳会离婚，甚至小小的年纪，偶尔做的梦都是魏琳带着她和韩山分别。

　　因为，离婚之前，在韩曦刚有记忆意识的那个阶段，她能记住的，都是韩山酗酒不归，脾气暴躁到辱骂魏琳。

　　最印象深刻的一次，一大清早，两个人的争吵声把她从睡梦中扰醒。

　　她从房间里往外偷看，她看见韩山居然拿着家里大大小小的摆件朝魏琳砸去，而后又拿起了水果刀对向魏琳。

　　这一幕，韩曦永生难忘。

　　她躲在房间里因为恐惧而浑身发抖，手紧紧捂住嘴才不让自己的哽咽发出声音。

　　这件事后，最终是魏琳报警解决的，第二天两人就去办理了离婚。

　　虽说后几年，韩山戒酒，脾气收敛了些，但韩曦对他的恨意从未消失过一分。

　　她心里根本不认韩山这个父亲。

　　后来，韩曦就一直跟着魏琳生活。

　　但魏琳那时候的积蓄不多，家里都是远亲，她只能一个人撑起家，所以经常早出晚归地工作，韩曦也便在很小的时候有了独立意识。

　　母女两人真正开始发生分歧，是在韩曦初二那年。

　　魏琳周末不在家，韩曦便去她的房间里，在那个书架上找书来看，却因为不够高，误把旁边的一本打落了下来。

　　韩曦打开来看，里面居然还夹着一封信。

　　那封信没有署名，但韩曦很清楚，那是魏琳的字迹。

　　信不长，大概就是一封告别信，但内容却让韩曦无比震惊。

　　因为这封信不仅是告别信，更是一封表明心意的信。

　　信上，魏琳自述了和另一个女人相识、相知、到产生一段暧昧不清的感情，这让她十分苦恼。

　　而据信的内容，那个女人已经和她表明过心意，甚至想和魏琳在一起生活。

　　而魏琳口头在接受了她的感情后，却因为心理压力过大，在两人外出旅游时，选择独自逃离，回家和父母介绍的韩山结婚了。

　　从此，她和那名女人断联了。

　　但因为内心实在愧疚，或许也是放不下，才写下了这封信。

　　韩曦当时还未察觉自己真实的性取向，只是想象不出魏琳居然会为了结婚而抛弃一个人，这让剩下的人怎么办？

　　韩曦莫名心疼起那个女人，也会默默在想，魏琳当初如果是跟那个女人走，她就不会嫁给韩山，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纷争，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韩曦这个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故事的结局是不是会圆满一些了？

　　那时起，韩曦对魏琳的看法就变了，原本就不算亲密的感情，又疏远了些。

　　初三毕业那年的暑假，韩曦见她工作幸苦，推掉了补习班而去兼职，结果赚回来的第一笔钱给魏琳时，没有惊讶没有感叹没有夸赞，而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此后，韩曦便发现魏琳会不断介入她的生活，用她的想法来要求她，愈加变本加厉，所以争吵不断，也让韩曦的性情渐渐叛逆。

　　直到今年韩曦一气之下提了出柜，见魏琳如此坚决反对，她不由得想起当年看到的那封信，更觉魏琳虚伪懦弱，无法认同和理解。

　　“所以，尽管我知道，她是疼我的，但我有时候在想，她的爱是不是只想把我也变成她的样子而已，让我按照她的所想的生活去活把我变成第二个她”

　　“但我不想，你懂吗？”

　　韩曦终于说完了故事，睁开眼看向躺在自己臂弯里的人，寻求着她的共鸣和认可。

　　秦陌听着她娓娓道来，一直到现在，都还没能回神。

　　她在韩曦的怀里动了动，忍不住抬手轻抚上她的脸，像是心疼的安抚。

　　“我并不能和你真正的感同身受因为我们的经历不同，境遇不同但我想，我能懂。”

　　秦陌停下动作，认真地凝上韩曦的眼眸，虽然像隔着黑雾看不清，但她知道韩曦也一样地在注视着她。

　　“因为，我能明白你，你只是想为自己而活，想要自由”

　　“但这个世界上，限制住我们的因素太多了，很多时候，不是不想，只是”秦陌顿了下，把心底话道出：“只是，身不由己。”

　　她的经历没有韩曦那么坎坷，家庭也相对和谐有爱。

　　但说她能感受到多少幸福呢？其实没有。

　　秦江和宋闻从来没有明面上要求她做过什么，只是生于这样的家庭，很多时候他们的期望都是不言而喻的，秦陌从小就懂这个道理。

　　不然为什么要在她身上花大量的资金去培养呢？

　　秦陌的童年基本是在各种补习班度过的，她的童年没有玩具和欢笑，有的只是试卷和分数。

　　她早已习惯了孤独，学会享受寂寞。她的情感犹如一片荒地，寸草不生。

　　直到有一天，韩曦的到来犹如一道惊雷，而后下起的倾盆大雨，滋润着这片干旱的土地，万物复苏，感情的萌芽悄然破出。

　　“虽然身不由己，但我们也要有去突破一切的勇气，不是吗？”韩曦的话把秦陌的神思拉回。

　　秦陌启唇，却不知如何应话，她好像还是不能给出一个确切的承诺。

　　但韩曦也没想让她说些什么，只是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吻着她的额头。

　　“我能明白你的顾虑，但其实，我也不是一个喜欢做承诺的人，尤其是永远的承诺。”

　　“因为这个词，太空虚了，我总觉得它并不是一个时间的长短，而是代表着当下所拥有爱的衡量。”

　　“我想，比起说我们有没有未来的话我更想说”

　　“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我不想离开你。”

　　明明轻得像羽毛的一句话，却莫名刺到了秦陌的心。

　　也不痛，只是酸酸的。

　　当即，心头那股酸涩便涌上到眼眶，湿润成了水雾。

　　她闭眼，主动抬起下颌，吻上了韩曦。

　　有个声音悄悄地在心底回应着：

　　我讨厌永远的承诺，但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够走到永远。

　　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的相处也是在不断治愈彼此～

第59章 跨年夜

　　◎在我这里，你可以任性一点。◎

　　明年过年早，所以再有一周就是期末考了。

　　而这周正好碰上元旦的假期，算是给紧张复习了一周的学生得以喘息的机会，老师们也得以休息。

　　跨年和元旦的安排，早在一周前，办公室里的年轻老师就在讨论了。

　　宁竹去参加私人派对，而其余的老师，大多是单身的，所以决定那天结伴跨年。

　　她们也问了韩曦，而韩曦对此只是微笑婉拒：“啊，我有安排了，你们去吧。”

　　“哦哟，什么安排啊？是不是跟对象一起过啊？”

　　好几个老师一起揶揄着。

　　对此，韩曦的回复依旧沉稳，反倒是坐在角落里的秦陌开始眼神乱晃，总是不时往她们那边瞥去。

　　秦陌以往跨年都是没有活动的。

　　毕竟，她是一个连生日都不过的，这种仪式感她并不需要，她只需要有自己的时间，能好好休息。

　　所以，还没上大学前，秦家人会聚在一起吃顿饭；大学后，宿舍的人都去狂欢庆祝了，秦陌一个人独守，照旧地过去一天；而等工作后，秦江和宋闻更忙了，秦陌也忙，所以家庭聚餐自然取消了，而她的生活则更平淡了。

　　生活嘛，秦陌觉得就是平平无奇的，安稳地过完每一天。

　　直到韩曦出现后，虽然偶尔会因她烦躁失神，但也正因为如此，秦陌感受到了不同的滋味。

　　总算像个活人了。

　　跨年当天。

　　傍晚时分，随着下课铃响起，短暂的三天假期正式开始。

　　前一秒还在因为满桌不见底的试卷哀嚎的学生们，下一秒就迅速收拾完书包，一窝蜂地涌出门口。

　　不到一会儿，学校的大门口已是熙熙攘攘，秦陌和韩曦也在其中。

　　“老师好！”

　　“老师元旦快乐！”

　　从背后路过的两名女学生向她们打招呼。

　　秦陌和韩曦同时一笑，应过她们后，目送着她们的背影，看起来很是兴奋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