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旁边和师丈聊天的常大伯、常三叔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如今还精于茶道的人可不多见啊。尤其还经过了那破四旧的十年。
常荷跪坐了一会儿就感觉有点不行了。
但是于朵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在一丝不苟地动作着。
背依然笔直,腰也没有塌。当得起仪态端方四个字!
整个动作也很有韵律和节奏感,十分的美观
于朵看了常荷的眼神心头暗笑:练习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晚装给你们看的!让你们这几个ABC领略一下中华传统文明。
常荷由衷地道:“你蛮厉害的嘛。我是参加过童子军训练的,但这个跪坐的姿势确实没有练习过。”
于朵道:“我还没有参加过军训。而且,这个姿势也不过是因为秦汉之际尚没有如今那种凳子。现在不实用了!”
她读书的时候,学校的军训已经取消了。
不过,关大爷训练她的时候可是一点没有手软。这些姿势、动作,她是刻入骨髓的、不差毫厘。
她那会儿都纳闷,如今还学这些做什么?
关大爷说‘总会有用的。好的仪态,会对你的生活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原来是用在了今晚!
嗯,不只。
当年杨阿姨肯抽时间教她跳舞,也是觉得她的仪态还可以,算是可造之材。
等水烧沸了,于朵就不再说话。
常荷想说什么,也被大伯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时候肯定不能再说话了,不然口沫横飞怎么办?
常大伯母道:“这次回来其实我们心头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如今看到老二你们一家四口过得这样好,倒真是有些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意味了。”
她们当年背井离乡,其实心头是不免仓惶的。
如今要回国看看,同样也难免近乡情怯。
没想到30年之后回来,祖国已经一片欣欣向荣了。
而二弟、二弟妹的小家也如此的和谐。
常宁看大伯母一脸的唏嘘,大伯、三叔的表情也差不多。
他腹诽道:那是因为你们看到的都是当下华国最好的生活而已。
不管是食宿在北京饭店,还是今天来的外交部大院,都是如此。
他们一家如今过的,更是既富且贵的日子。
不然带他们去之前劳改的劳动农场看看,再干干那些农活,看他们还会不会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茶沏好了,于朵分出来,然后和常荷一起奉给各位长辈、平辈。
高老师道
:“咱们也别干坐着,听听他们兄妹的演奏。常宁,你先来抛砖引玉——”
钢琴就在客厅通往这外院的落地窗边。
常宁直接把落地窗推开就好,不用搬琴。
他小时候被高老师压着苦练过,最近也练了三个星期。
因此弹奏的技艺和感情都还是比较到位的。
没法子啊,于公于私的他今天都得把场子撑着。
于私,他妈十年前是中央音乐学院的副教授。他这个当儿子的,要是连钢琴都弹不好能行?
于公,他妈给他和于朵都说的是要为国争光。这么大的帽子盖下来,谁还敢偷懒?
于朵的茶道已经征服了长辈们。
就是堂兄弟和堂妹好像一时间不太喝得惯,但捧着闻那个香味也都是很怡然的表情。
那他这里就更不能掉链子了。
等常宁弹完,常大伯道:“嗯,中间被迫停了十年,能有这样的造诣相当不错了。”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都好奇这是砖,那接下来要引的玉又是怎样的。
小兰从屋里把高冉冉的琴盒拿出来。
她的小提琴独奏也很出彩,结束后众人纷纷称赞。
本来以后就到这儿了,但看高敏往屋里张望的表情,好像今晚的重头戏还没有来到。
然后就看到进去洗手的于朵捧着一个小琴炉出来,身后的小兰帮她抱着古琴。
刚才沏茶的茶几已经清空了,正好把古琴和琴炉放上去。
于朵跪坐下来,小兰点燃香料放进小琴炉里。
于朵道:“各位长辈,我献丑了。”
她的手放上去,很快《阳关三叠》的曲调便响了起来。
常大伯端着茶盏听了会儿,扭头对师丈道:“我记得当年在飞机上飞出国界线的时候,你就说‘西出阳关无故人’!”
“你还记得啊?一晃眼都三十多年了。”
“忘不了啊,我当时的心态也是如此。你说好好儿的,谁想去国离乡呢?咱们去到漂亮国,人地生疏,一切从头开始。这么些年,说得矫情一些,也是吃尽了苦、受尽了累啊。”
他们当时把老宅和工厂以外的东西都卖掉了。然后换成刀呢儿去漂亮国。
想的是如果以后安稳的话,再回来还有住处、有产业。
结果新华国成立没多久,就爆发了抗美援朝战争。
打完就到53年了。
在外头也立稳了脚跟,又听说国内□□、五反之类的运动,资本家的日子不好过。
家里就准备待漂亮国暂时不回来了。
然后老二去英国游玩,偷偷摸摸的溜了回来。
还好,他回来后发展得不错。
但就在老父亲想回来看看的时候,一场大风暴又突如其来。
他们辗转得到的消息,老二和二弟妹离婚了。老二带着儿子被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
老二从下就是二少爷、出国后都没吃过一点苦头,回国初期十几年也在仕途上发展得很好。
去了农场,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
老父、老母撒手人寰之际都还在为他以及从未谋面的孙子担忧。
好在,那场轰轰烈烈的大风暴终于过去了。
华国和漂亮国也终于正式建交。
他们这些海外游子,可以自由的回国了。
他们联系了大使馆,得到老二的准确消息。这不,趁着孩子们暑假就都回来了。
如今看到老二一家子过得好,二老也可以瞑目了。
常平从进到这后院,就在一旁掌镜拍摄。
他学的就是摄影,这设备也是他带回来的。拍了以后拿去公墓放给爷爷、奶奶看嘛。
拍着、拍着他就发现入镜最多的人成了于朵。没法子,摄像机自己有意识,就爱对着于朵拍。
这简直是神秘东方的缪斯女神啊!
一曲终了,众人给于朵鼓掌。比之前两次的声音都要响亮些。
钢琴和小提琴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都不算稀奇。
家里孩子也都会的。
但这古琴,确实稀罕些。
常荷和常安一边鼓掌一边喊道:“安可、安可——”
于朵便从善如流地又弹奏了一曲《渔舟唱晚》。
听着熟悉的曲调,常志远问一兄一弟,“可有落叶归根的想法?”
常三叔道:“我们两个还不用急。倒是父母曾有过落叶归根的想法。可又听说之前国内平坟,光是上海就平了40万座。”
大跃进和那十年确实有过这茬事。
常志远道:“公墓不至于。咱们也不可能去农村刨两个坑就把父母葬下去了。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
这个事他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常大伯点头,“好!”
说完他笑道:“你这个干闺女教养得真是不错。会不会让你觉得,出挑得不想肥水留了外人田啊?”
“常宁和于朵是非常单纯的兄妹情。你们两家的儿子也别打她主意啊。”
常三叔笑道:“为什么?”
“于朵是个人才。将来出国留学,我也会叮嘱她学成回来,报效祖国的。肯定不会留在国外!”
常大伯和常三叔其实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看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拒绝便笑笑没再说什么。
过了会儿常三叔道:“二哥,二嫂那十年就专注培养于朵么?”
如果是这样,自家闺女也可以托二嫂调教一下啊。
常志远道:“不是。”
高敏要有那心理素质,他肯定就带着她去劳改农场了。
他和于朵和高敏的渊源说了说,“这孩子的父母早逝,她是被她师傅费心调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