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年因言获罪坐牢,又大难不死的事就不说了。那年代因言获罪的不在少数。
但出狱后,他很快就凭借300块钱开起了商店,做起了倒买倒卖的生意。
就一次倒手卖闹钟,他就赚了七万多。这简直就是在创造奇迹。
他要是被抓,商人都要人人自危一下。
哪个商人还没干过倒买倒卖的事了?
于朵卖电器,一定程度上就是在倒买倒卖。
可以说商人都是在倒买倒卖。
顾朝暮把老区的特产弄进京来卖,或者是把北京的货运到上海去卖。
这也跑不掉,同样是倒买倒卖。
顾朝暮捏着她的两颊帮她看了看舌头,没有破皮。
“不是严打的缘故,就是他一次倒手卖赚太多了,有人仇富把他举报了。如今贫富差距也确实是越来越大。他就被当地公安收监了。”
投机倒把罪如今确实还没有取消。朱丹前头那个男人至今还因此在坐牢呢。
说来这都坐了五年以上了。
但改革开放这四五年,没因此再抓过人了啊。
傻子瓜子年广久,连续几次被举报都是邓政委亲自给保下来的。
不然这位先驱者,76年就百万身家了,还开了工厂雇佣那么多人,他能没事儿?
于朵也是因为年广久没事,所以胆子才越来越大的。
这证明了邓政委的态度啊!
所以暑假她很勇敢的就贷款300万,让人拿着出国开旅行社了。
如今新开的三个旅行社全部都在亏损中。
原本她还挺踏实的,一开始是要亏几个月。
可如今怎么牟其中出事了?
万一改革开放陷入停滞或者倒退,她一年40万的利息要怎么还?
于朵慢慢缓着她舌头上的痛楚,顾朝暮拿过止痛的给她喷了两下。
“哦,他的完整罪名是‘投机倒把,买空卖空,偷税漏税’。”
于朵心头一松,“你早说他偷税漏税了嘛。吓我一大跳!”
她可是应交全交了的。
顾朝暮压低声音,“但问题是我私下跟人打听,据说压根没偷税漏税这回事。牟其中那样的人物,他至少是个枭雄。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
于朵瞠目道:“那怎么还扣了这个罪名?”
她也觉得牟其中应该不至于弄这么大一把柄给人?
“现在谁知道啊?也只能静观
其变。”
于朵道:“那我们的生意要收缩么?”
就算旅行社有为国创汇的免死金牌,暂时可以不用收缩。但电器行真的是在倒买倒卖。
顾朝暮也很犹豫,最后道:“这种事又不是不追溯。而且,你舍得把九个电器行关了?”
“那我怎么打发工人啊?直接让人家回家吃自己,那不得半路埋伏套了麻袋打我!但要给遣散费,我现在哪来的钱?”
两人分别给顾占林、常志远打电话。这两个当爹的想了半天,也是让他们静观其变。
先不要扩张了,但之前的生意还是照做。
于朵和顾朝暮对视一样,“牟其中估计真没什么背景。”
而且他还挺招摇的,树大招风了。
年广久其实也没有。但他直达天听了,就没人敢怎么整他。
(牟其中在狱中,积极写入党申请书,写一些关于他从商的经验文章,比如《论中国的特色主义和我们的历史使命》、《从中德商店的取缔看万县市改革的阻力》等。他的文章发出去很有影响力,被邓政委看到了。然后让有关部门做出调查,发现他确实没有偷税漏税。他还多交了几千块。所以,十一个月后,他就被放出来了)
改革开放的先锋们,一下子全噤若寒蝉了。
于朵到了学校也低调起来。
但没有通知她不用去参加方阵练习,她就还是照旧去。
不过虽然没人明说,她也知道自己原本稳了的位置多半又待定了。
周日回去幸福里,于承小心翼翼的问她,“不会又要变风向了吧?”
于朵最近都有点烦。在学校里原本对她亲切、友好的老师、同学,最近都有些避着她。
然后又担心生意不能正常做,还不起贷款。
回来还被这么问。
于是没好气道:“你要是担心被连累,可以登报脱离兄妹关系。”
“你看你,我不就问问么。”
邱老娘拿了张报纸走过来,左右看看还是道:“于朵,你看这报纸上说的会兑现么?”
她已经把于朵当成身边最有见识的人了。
于朵接过来看,原来报上是天津市高级人民法院发布的《致全市人民的公开信》。
这是一封朱国华被判处死刑,而且不缓期执行的公开信。
同样是1983年9月17日宣判的。
于朵道:“大娘,这都上报了,肯定会执行的。”
第592章
邱老娘一脸骇然,“总司令的孙子也说杀就杀啊?”
这件事于朵也有些震惊。由此可见中央严打的决心!
朱国华都判处死刑,立即执行。那其他不管是谁的儿子、孙子,就都别有侥幸心理了。
于承道:“是啊,所以邱勇只判了十五年,您老人家就别再喊冤了。”
“我们邱勇又没他罪行大。”邱老娘道。
不过,她确实让吓着了。原来流氓罪也会直接判处死刑的。
她再不敢说邱勇判得过重、冤枉了。
不然,回头旧案重提,把她的邱勇也枪毙了怎么办?
于朵继续看报纸上的公开信,朱国华的罪行确实比邱勇大得多。
“以暴力QJ青年妇女8人,QJ未遂4人,玩弄、摧残青年妇女7人,猥亵6人,共残害妇女25人……罪恶行为令人发指,民愤极大,证据确凿。”
这是公开信的原话。
而且他的犯罪行为从79年就开始了。
这个人会被判处死刑,确实是证明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1983年9月24日,朱国华被执行枪决。结束了他25岁年轻的生命。
除了他,同批次还有几个干部子弟被验明正身枪决,或者是遣送新疆服刑。
至此,再没人敢认为这次严打是走过场或者区别对待。
严打如火如荼的进行,但改革开放经济战线却有些没声了。
之前抓捕牟其中的事,于朵不敢说别人,但她自己是真的有点惊弓之鸟。
负债太多,生怕什么时候就被迫戛然而止。
顾朝暮很明白她这个感受,他当初也经历过。
当年,他被举报为黑典型嘛。
顾朝暮上班之后,倒是比上学的时候还好些。
如今基本就朝八晚六的上下班,很是有规律。
在单位,他还是一个新丁。不像之前跟着霍教授,能参与很多事。
不过,通过了前面三个月的实习转正之后,看领导的意思也是要给他加担子了。
开学这个月,于朵不上课的时候基本都在大四合院待着。
有闲情逸致的时候就下厨做做晚饭,等他回来。
不然就中饭、晚饭都在老徐那里吃。
老徐最近也是愁云惨雾的。
改革开放第一批弄潮儿都低调了,他这里的生意自然是好不起来。
这天他对于朵道:“又快交房租了。我生意这么清淡,要不适当给我降点儿房租?已经在亏损边缘了。”
于朵道:“我海外那三个旅行社,一个月亏两三万外汇呢。”
冲动了啊,不该一起上马的!
老徐惊愕地道:“你不是海外一共六个旅行社么,不能收支平衡啊?”
于朵道:“你我如今愁的是暂时收支能不能平衡么?都愁的是长远、是以后好吧。啧,欠银行这么多钱,我估计都不能随意出国了。”
她对新入职的四个副总都讲了,蔡总老母深明大义主动留在国内的事(蔡汐沫九月已经去伦敦当小留学生了)。
那四人肯定也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除了担心钱,她也担心这些人黑在外头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