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设有观日出的地方,但并不是山顶,如果想上山顶还要继续爬一段路。贺西洲俯身过去,捏住沈星微的脸晃了晃,低声喊了几下,将她唤醒。
沈星微困到眼皮子像被胶水粘住,怎么也睁不开,只听见耳边全是贺西洲的声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打蚊子一样想将他打走。
但贺西洲很执着,不仅把她从车里拉出来,还让她自行站立。沈星微醒了,被迫睁开眼睛,感觉到空中满是清冷的气息,在呼吸的一瞬间,浓郁的困意竟然神奇般的散去了不少。
她眨着懒散的眼睛往周围观察了一下。现在已经是整座山很高的位置了,缥缈的晨雾在空中飘荡着,天色灰蒙蒙的,依旧是黑的,只是月亮很淡了。奉水山庄设立了看日出的看台,周围全是修建好的栏杆,已经有不少人坐在看台处等候。
沈星微愣愣的,用嘶哑的声音问:“这是哪里?”
“山上。”贺西洲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往上走,“还有二十分钟我们就能看到日出了,不算白来一趟。”
沈星微的指尖有些凉,不知道是在车里的空调吹的,还是下来之后被山风吹的,贺西洲将她的手指全部拢在掌心里,指着前面的石阶说:“再往上走一段就可以到山顶,那里是看日出的最好位置。”
她就睡了那么一会儿,但不知道为什么,吸了几口山间的空气之后,竟然整个人精神了很多。她看见有人爬着石阶往上,山涧之中是不知名的鸟啼,空谷传响,满山的高树因晨风哗然震响。
沈星微好像不觉得疲累了,她感受到了自然界注入心肺的力量,枯竭疲倦的身体慢慢焕起生机。
她没有在山上看过日出,如果流星雨看不见的话,去看一看朝阳照亮万物的过程也挺好。于是她答应了贺西洲,被他牵着上了石阶。
上石阶的过程并不轻松,一开始沈星微能勉强走一段,后来腿实在酸软的厉害,强撑不了,只能让贺西洲背着她往上。她抱着贺西洲的脖子,静静将脑袋靠在他的后脖颈,假装出睡着的样子,其实睁着眼睛,因为山上实在很安静,所以她耳朵里听着贺西洲的呼吸声。
石阶上花费了二十分钟左右,走上山顶正踩在日出的时间,天色已经从灰蒙蒙转向了隐隐泛着橘光的色彩。
沈星微突然有些激动,从贺西洲的背上滑下来,朝着东方的天际看去,下意识想摸出手机记录下日出的画面,但是发现贺西洲将她带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拿她的手机,于是只能转头让贺西洲来录像。
时间卡得刚刚好,不过短短的两分钟,东方的地平线就出现了赤红的光芒,太阳仿佛是破土而出一般,带着万千光辉,与世间万物重逢。
浓郁的山雾在瞬间全部散开,霞光笼罩大地,沈星微在看见赤阳的瞬间,脑子宕机,双眼映满了晨曦的光芒,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无边旷野。
这样令人震撼的景色,好像能够填补生命里所有遗憾的空缺一样,仿佛漫长岁月中值得铭记的,最惊艳的一刹那,然而实际上这不过是每日早晨都会出现的景象而已。
这一刻,她体会到了人类的渺小。
贺西洲站在她的身后,录下了视频,宁静的气氛笼罩了他和沈星微,这一趟来得是值得的,虽然他在路上被沈星微口齿不清地骂了好几句。
沈星微好像很专注地在看风景,贺西洲想,她现在应该不会生气被强行带来山上了,没有人在看到这样的美景会觉得白跑一趟,或许他还能在下山的路上以此邀功,骗她一个亲吻。
但是突然间,原本应该沉浸欣赏美景的沈星微却回过头,将日出时刻的绝美景色抛之脑后,朝他看来。
那双漆黑的眼睛也像是布满山岚一样,模糊缥缈,与万丈霞光相背,带着一种看不分明的情绪,直直地看进他的眼中。
第34章 贺西洲打开微博和微信,……
如果有人总是被生活的琐事烦扰,心情长时间处于低落的状态,总是在意一切不可改变,无法挽回的遗憾或是悲伤时,那一定是没有见过这样波澜壮阔的美景。
沈星微站在高山之巅,空中都是清新缥缈的雾气,掠过无边绿地旷野,在视野的尽头,她看见光明的起源,一点一点将光辉笼罩在地平线。她已经站得足够高,也看得足够远,可仍旧清晰地明白,这双眼睛局限了她的视线,所窥见的不过是广袤无垠的天地之中的一角。
而她更是这一角之中,极为微小的存在。
沈星微突然想看看贺西洲,想知道他在看见这样浩瀚的美景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个家境优越,成绩拔尖,凭借着性格和外貌受很多人喜欢,前半生似乎一帆风顺的人,在鬼斧神工的大自然面前体会到自己很渺小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
所以她回过头,很精准地看向站在身后的贺西洲,却很意外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贺西洲站在霞光晨雾之中,轻软的发丝被冷冽的风撩起,英俊的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手里举着手机像是在录像,但眸光却轻飘飘落在沈星微身上。
于是沈星微忽然意识到,他并没有看景色,而是在看她。
她怔然地与贺西洲对视,尽管背对着日出之景,眼眸却好像坠入了旭日的光芒而显得流光溢彩,先前的困倦已经一扫而空,好像山间的清风给她灌注了源源不断的生机。风从她的身后吹来时,秀丽的长发拂过她的脸庞和脖颈,像温柔的抚摸。
贺西洲看着她,不合身的外套有些歪扭地罩在她身上,被风吹乱的头发衬得人有几分脆弱,眼睛直勾勾的,好像有很多话要对他说。他心生疑惑,收起了手机往前走了两步,低头凑近了她询问,“怎么了?想回去了?”
沈星微摇了下头,抿着嘴角什么话都没说,转头重新将视线落回远方的地平线。这时候她感觉到贺西洲站在她的身旁,好像很理所当然地牵住了她的手,与山顶上那些一同看日出的热恋情侣一样,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沈星微当然还记得自己讨厌贺西洲,也记得他并没有表面上装出来的那么好,只是今天这样的风景终究特殊,所以她也没有故意与贺西洲较劲,任他用温暖干燥的手掌贴住了自己的掌心。
临近七点,山顶上的人都陆续离开,太阳也已经完全升起,像往常一样悬挂在高空,景色依旧美丽,但令人震撼的那个瞬间已经过去。
下山的路上,沈星微是一步都不走了,因为腿疼埋怨了贺西洲几句之后,就被他背起来,下了石阶,坐在候车区等待山庄的车辆来接。她在车里睡了一觉,迷迷糊糊记得自己被抱出了车回到房间。
原本狼藉一片的房间又变得崭新无比,床上的用品全部换过,平整得一丝褶皱都没有,沈星微洗了一把脸,然后整个人扑到床上,像被妖精吸干了身上的所有精力一样,一动都不想动。
贺西洲走来帮她脱掉了外衣,盖上空调被,接着就是他洗澡之类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最后他什么时候躺床上睡觉的沈星微完全不知道,只记得这一觉她睡得很沉,沉到她梦到了以前的事,那些过往交融在一起,编织出一个奇怪梦境。
沈星微睡了整整十个小时,睁眼的第一感觉,既不是疲累也不是满足,而是觉得肚子饿了。
已经是下午六点多,房间中的窗帘拉着,没有点灯,视线很昏暗,但很安静,强大的隔音效果让整个时间都很安宁。沈星微拥着空调被慢慢坐起身,眨了眨惺忪的睡眼,转头就看见贺西洲趴在身边。
他穿着墨绿色的短袖,衬得皮肤很白,趴着睡觉的姿势让他半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柔软了一头的墨发,只隐约露出静谧的半边俊脸。
很快,奋战一整夜的后遗症陆续出现在沈星微的身上,她刚一动就感觉腰很酸,小腿肚子因为抽筋多次而胀痛,身体好像被掏空一样,四肢乏力,无精打采。沈星微还看见自己的手在颤抖,看起来好像是得了什么大病的样子,状态很不好,她立即感到害怕,并且对贺西洲生出了愤怒的情绪。
“起来,不要再睡了!”沈星微拍打他的肩膀,又按在他的后背使劲摇晃他,“醒醒!”
贺西洲还在睡梦中,没有被叫醒,只是将头扭到了另一边,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沈星微连忙爬上他的后背,压在上面用力推他,“贺西洲,你快起来!我生病了!”
贺西洲觉得一座山压住了自己,他胸膛里的氧气耗光,无法再呼吸,因此被迫醒来。
沈星微还在他身上惊叫,他的眼神从朦胧的睡意到清明只用了几秒钟,因为沈星微的声音实在很惊慌,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于是赶紧起来,一下就把沈星微给顶翻在床,嗓音发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星微爬起来,将手举到他脸上,让他看着自己手指的颤抖,大声责怪他,“你看!都怪你,你要害死我了!你害得我生病,我现在身体很不舒服!”
贺西洲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头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她:“那里不舒服?”
“我觉得很累,睡了觉像是没睡一样,而且身上很难受。”沈星微摸了摸腹部,又说:“我的问题可能出现在身体里面。”
贺西洲摆弄她的胳膊和腿,来来回回看了一遍,语气和神色已经是非常放松的状态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懒意,“可能是饿了,先吃饭吧。”
沈星微觉得不会那么简单,她其实怀疑自己的肾亏空严重,但目前还没有确凿证据。洗漱完之后,她坐在一楼的沙发区拿手机在网上搜索肾虚的症状,仔仔细细看了好几个网页之后,发现自己与肾虚的症状也无法完全对上,但其中有一两条是对的。
于是她诊断自己为“肾微虚”。
当然这一切都是由贺西洲这个可恶的人引起的,所以沈星微臭着脸,一直没有好脸色给他。而贺西洲这个脸皮厚的人根本就不在意,无视了她的眼神。
这让沈星微更加愤怒,悄悄给范君洁发信息,问她有没有安眠药。
范君洁回:安眠药那种东西太危险了,我只有肾宝片和超级肾宝片。
沈星微:……
这玩意儿居然还有升级版。
山庄很快就送来了餐食,是牛排和面食,沈星微日常的主食谱就是各种中式面,小炒,偶尔换换菜品感觉也很好,所以食物进嘴里之后,她对贺西洲的怨气很明显地消减了很多。她真是饿坏了,第一块牛肉塞进嘴里的时候随便嚼了几下就往下咽,立即噎住,连打了好几个嗝。
“哟,这么快就吃饱了?”贺西洲欠欠地说了一句,然后给她倒了杯水,在她对面坐下来,把牛肉切得更小,更碎,叉起来喂给她吃。
沈星微懒得理他,再吃的时候就谨慎了很多,吃得半饱之后,身体里的空虚果然得到缓解,手也不再发抖,精神好了许多。她进食开始变得不是很专心,一边吃一边拿着手机,很熟练地点进贺西洲的微博和朋友圈,像是日常巡视自己领土的主君一样。
随后她发现,贺西洲的朋友圈和微博竟然同时有了更新,都发了关于日出的,但所配的照片却不相同。
微博里,他配的几张照片,分别是出酒店大堂时的黑夜和月亮,在车里睡得东倒西歪的沈星微,通往山顶的石阶,以及日出的瞬间,照片所定格的那个刹那,有沈星微的背影。
这条微博定位在奉水山庄,没有任何配文。
评论区有很多夸赞,关于美景,关于山庄,还有他的拍照技术,沈星微冷笑一声,“全是水军,假得不能再假。”
零星有几个人问了照片里的沈星微是什么人,或者发一些哭哭的表情配上“电子老公有女朋友了”之类的言论,这样的评论在他之前的微博里也有,只是从头像上看不出来是男是女,而贺西洲也从来不回复微博评论,好像这只是他存放东西的一个柜子。沈星微又一声冷笑,语言很锐利,“虚荣,假装自己是高冷孤傲的人设。”
贺西洲抬头,看着她对手机频频冷笑,随口问道:“又再锐评谁呢?”
“不用你管。”沈星微说。
贺西洲就道:“你应该一视同仁,如果你在网上还有别的讨厌的人,我希望你也能给他发评论说他长得像峨眉山的猴子。”
沈星微沉默了片刻,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于是放下手中的叉子,捧着手机哒哒打字,在他的评论区里回复:为什么拍别人不敢拍自己?你终于发现你自己长得像丑陋的猴子了吗?
“我只会发表客观评价。”沈星微退出微博,如是说道。
她打开贺西洲的朋友圈,刷到他新发的一条动态,配的却是一条视频。沈星微并没有立即打开,戒备地看了贺西洲一眼,等吃完之后上了楼,关门在房间里将视频点开。
这是贺西洲录制的视频,很短,只有十秒。画面里是青灰色的天空,镜头对准了极远处天地相接的那一线,但画面的正中心却是沈星微的背影。很短的时间内,地平线露出了炽烈的朝阳,他记录了下了日出的瞬间,声音在镜头上方响起,是贺西洲有些慵懒的声音,“看,星星和太阳。”
话音落下之后,镜头里的沈星微突然转过了头,露出明亮的双眼。
也是在这一刻,沈星微看着镜头里的自己,才后知后觉这一回头的不妥,意识到她不应该这样做,应该更谨慎,更规范自己的行为。
范君洁在下方评论:魔鬼,你以为在拉练体育生吗?
施芃:看日出怎么不叫上我们一起啊?
沈星微想了想,在下方留评: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该评论发出去没多久,范君洁的私聊就发了过来,申请成为沈星微的律师,并且也要对贺西洲提起名誉权的诉讼,因为贺西洲攻击她是个外星人。
吃完了饭又休息了一会儿,已经是晚上八点半,而在九点整,奉水山庄会有一场烟花秀。
沈星微换好了衣服,跟贺西洲一同出了门,与施芃、范君洁等人在大堂汇合,人手买了一些零食和饮品,他们根据山庄工作人员的安排,来到高处的看台。几个年轻人以非常放松的姿态闲聊着,虽然这一趟旅程很短暂,并且贺西洲和沈星微有两天没有参与集体活动,露天烧烤和游泳池没去,流星雨也没看见,但这些遗憾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因为生命还很长,这次没看到,下次总会看到。
范君洁的包里带了罐装鸡尾酒,给沈星微、施芃和邓朵都分发了一罐,因为她们不用开车,所以可以饮酒。
范君洁伸长了手臂,隔着几个人跟沈星微碰了碰杯,馋酒的邵蒲和丁岭很遗憾地看着,贺西洲忙着拒绝施芃提出男生坐一起女生坐一起的荒谬要求,骆蔚北则配合女朋友自拍。正热闹的时候,“咻”的一声尖锐声响突然出现,紧接着一抹亮光疾速升到高空,“砰”一声巨响,一朵巨大无比的彩色烟花在夜空中炸开,观景台发出齐声惊呼,人们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录像。
贺西洲拦着沈星微的腰,体贴她那个板砖一样的手机没有好的摄像功能,于是把自己的手机给了她,让她随便拍。
烟花像各种颜色的蘑菇,在空中留下了绚烂的光芒,视觉受到巨大的冲击,沈星微看着一颗颗在头顶爆炸的烟花,目不暇接,甚至手机收录的画面偏到了十万八千里都没发现。各种无人机在天空环绕,烟花伴随着音乐中的鼓点,好像在开一场盛大的中世纪贵族舞会。
施芃还拍了很多大家合照的照片,每个人都很配合。
烟花表演总共八分钟,很快就结束了,沈星微沉浸在里面久久回不了神,反反复复查看手机里的录像和施芃发在小群里的照片。
旅程就这样结束了,因为周一贺西洲还要去上课,所以要连夜回市里。沈星微回房间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箱坏得厉害,贺西洲就把里面的大部分东西都挪到自己的行李箱,以免再将另一个轮子压坏了。
分别前,沈星微与范君洁、施芃还有邓朵三人一一拥抱,尽管时间很短暂,但是她心里生出了许多不舍。施芃在别的地方上大学,范君洁倒是本市的,她提出找沈星微玩时,被贺西洲很戒备地看了一眼。
当然这也不是真正的分别,毕竟回到市里他们还是会再聚,所以沈星微在返程的时候坐在车上琢磨了许久,意识到她心里的失落和忧郁,其实是来自对奉水山庄的分别。因为她知道,这样拥有五星级服务并且消费相当昂贵的地方,她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踏入了。
回去的路上沈星微又睡着了,抱着靠枕呼呼大睡。
贺西洲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调低了车内的冷空气,并拿出手机,找到晾了两三天的彭翰,对他发信息:我回市了,找个时间见一面。
车灯与路灯形成霓虹般的色彩,透过挡风玻璃映上贺西洲的脸,车内后视镜照出他那双略显冷峻的眼睛,眸光落在安宁熟睡的沈星微身上。
第35章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沈星微十分坚定地捍卫着她的过往,不准许贺西洲窥探一分一毫,好像一旦触及了红线,她就会变成浑身都是刺的模样,不管不顾的攻击贺西洲。
但那天晚上,沈星微冷着脸说“为什么要窥探我的过去,我不想告诉你”时,眼中却不全然是冷漠,如果不是她敛起睫毛时表现了一丝慌张,或是在离别时欲言又止后略显落寞的背影,贺西洲或许真的就懒得再纠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