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裁精妙的短衬衫勾着她的曲线,质地很挺,领口斜斜系着一枚蓬松的蝴蝶结,短裙是某大牌月初才发布的新款,尚未在各大旗舰店售卖,她衣柜里很多这种当季新衣,等市面上流行了她就会找人来处理掉。
庄少洲没有起身,就这样闲闲地靠着椅背,目光轻抬,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定格几秒。他很绅士地夸赞:“今天好靓。”
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幅眼镜,是以比往日都要更斯文三分,但还是掩不了强大的气场,像刚从常青藤毕业的精英博士,即将入职华尔街搅弄风云。
陈薇奇多看了他几眼,随后清清落落地收回目光,“难道不是我每天都好靓?”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都愿意和他来往几句俏皮话。
“今天格外光彩熠熠。”庄少洲十分慵懒地扶了下镜框,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
陈薇奇蹙了下眉,有点见不得他戴眼镜,真骚,她白了一眼,随后垂下眸去逗宝宝玩,随意问道:“之前没见你戴眼镜。”
庄少洲把眼镜取下来,捏了捏眉骨,“看电脑时会戴,不然眼睛酸。”
他视力没问题,但容易眼睛疲劳和干涩,医生建议他多补充维生素a,叶黄素,看电子屏幕时戴防辐射眼镜。所以他经常吃胡萝卜。
“哦。”陈薇奇揉着小狗的尾巴,随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你看看。”
庄少洲接过,打开后是一枚领夹,但不是红宝石,而是一颗堪称无与伦比的蓝色钻石。
他眸底的深邃几乎被那颗色泽艳丽且极度纯净的蓝色石头点亮,心型切割,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偶然还是她的特别挑选。
“给我的?”他明知故问。
“不是你找我要的吗?”陈薇奇反问。
庄少洲颔首,一副了然的模样,“原来陈小姐这样大方,我要就给。”
陈薇奇被他臊了一下,当即就要收回领夹,他漫不经心避开,顺势抓住她的手腕,握了一下,又松开,嗓音低冽地送进她耳边,“多谢,我好锺意。”
蓝钻石比红宝石更让他锺意。
他声音好听,简单的一句港府话,无端有些缠绵。
陈薇奇被他捏得腕心酸麻,脚趾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就这样看他把本来的宝石领夹取下来,换上这枚更打眼的。
他长得贵气,气质亦然,小到一枚袖扣都透着矜持优雅。他起身,整理衬衫上不存在的皱痕,一边走到陈薇奇跟前,低头看过来,眼瞳陷入光中,那是一种醇厚的深棕,咖啡豆被萃取成汁液后的颜色,来自阳光和雨水都异常充沛的高原。
陈薇奇不知为何,这一刻的对视让她心跳流淌的速度很缓慢。
白秘书被眼前这一幕只存在于电影里的场景震了下,金童玉女,郎才女貌不过如此了。
“走吧,去喝早茶。等你都等饿了。”男人把手递过去。
陈薇奇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抿了下唇,随后轻轻贴上去,几乎是同一秒,就被他收束,握紧。
每次被庄少洲握紧的感觉都像是被一场热带气旋登陆,一刹那的心跳,令她想不了太多其他的,也很难再被一些悲观的情绪缠绕。
她决心试一试,新欢也好,转移注意力也好,为了婚后夫妻和谐也好,或者单纯的,为了安抚庄少洲。
她不想让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太糟糕,她是向前看的人。
……
第13章 相框 睹物思人
接下来一周里,说好了的三次见面,一次不多一次也不少,陈薇奇起初还会别扭,可对方的举止有些超出她意料,绅士又体面,只是约她吃早茶、午餐、晚餐,于是这三次见面成了陈薇奇这周中吃得最好也最饱的三顿饭。
转眼到了周六,晴了一周的港岛又开始降温,阴云连绵。
陈薇奇照旧去公司坐镇,沪城大秀之前开OT都是常态,她一个老板不可能舒舒服服撂挑子,中午随便对付一些汤水,曾女士打电话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到,厨房煲了她爱喝的爵士汤。
陈薇奇正在亲自签寄送给高定VIC客户的邀请函,钢笔尖唰唰游走在精美的烫金卡片上,“妈咪,不是吃晚饭吗,我现在还在公司,等下就回。”
“黎太那边刚来信,说她半小时内就动身。等客人来了才姗姗来迟,不礼貌呢。”
听筒里的声音很温柔,也很淡,即使是嗔怪女儿不礼貌,也没有太多起伏的情绪。
陈薇奇笔尖一顿,“黎太?他妈咪也来?”
“庄家很重视,除了阿洲他大哥去国外进修来不了,其他人都会过来。”
“…可是庄少洲的爸妈不是离婚了吗?离婚也一起来?”陈薇奇不懂这是什么操作,飞速盖上钢笔,起身,“我现在动身。”
“婚是离了,但关系没有外人猜测的那么差,孩子的婚姻大事,当然要父母一起商量才正式。”说到这里,曾文兰蹙了下眉,又岔开话题讲了些无关紧要的,最后不太情愿地提醒:“回家后别和你爸爸吵架。今天是重要的日子。”
曾文兰语气更淡了,这种淡又有些不同,是很冷漠的。
陈薇奇察觉出这点微妙,眼中划过黯然,随后不在意地笑了笑,“妈咪,我没这么不懂事。我也没和爹地吵架吧,就那一次。”
对面似是叹了一息,不想扫兴,说过开车慢点就结束了通话。
陈薇奇当然知道妈妈在叹息什么。若不是为了她的婚姻大事,曾文兰也许都不会踏入陈公馆。
在外人眼里,曾文兰和陈煊中是一对冰释前嫌,破镜重圆的模范夫妻,鲜少有人知道,他们其实早已分居多年。除开集团的重大活动、逢年过节会合体以外,他们几乎是互不打扰的状态。
这是陈公馆不能说的“秘密”。
在陈薇奇的记忆里,陈公馆很大,却很冷清,只不过是他们兄妹四人的家而已。母亲很多时候都是
淡淡的,每周回两次陈公馆,看望她和珊宜,其余都住在浅水湾的一套别墅里,父亲永远工作繁忙,满世界到处飞。
曾陈两家捆绑颇深,在庞大的财富帝国下,离婚不是一件能由着心意的事,双方家族不会同意,董事局不会同意,况且陈煊中近两年有往政圈发展的意图,公众们都爱看见一对和睦、恩爱、强大的夫妻,而曾文兰也不肯轻易把CDR董事长夫人的位置腾出去,潮水褪去,利益让人非常清醒。
陈薇奇不知道父母爱过没有,也许是爱过的。她曾经拥有过一个非常温馨美满的家,爹地妈咪带着他们兄妹四人去岛屿度假,他们拍过很多很多照片,她至今都留着。
……
阿斯顿马丁在一望无际的滨海大道上疾驰,路过的汽车只看见一抹幽灵般的银灰色从身边蹿过,往阴云翻滚的天幕奔去。
雨刮器刷开水痕,电台里播着一些毫无营养的脱口秀,罐头笑声令陈薇奇很烦,抬手给关了。陈薇奇开车不算凶,但也不保守,副驾驶的陈宝宝习惯这种速度,兴奋地探出安全座椅,把爪子搭在窗户缝,嗅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味。
“退一点,别挡我反光镜。”陈薇奇一巴掌拍上宝宝的屁股。
小狗往后挪,她扫了一眼左反光镜,忽然发现后面多了一台黑色布加迪,阴天光线并不强,那台车像是凭空出现在雨幕中,车头挂一张单字母Z的车牌。
陈薇奇看了一眼就收回,没多在意,可渐渐地,她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按理说,布加迪的加速远远在她这台跑车之上,只要多踩两脚油门,就能轻松地超过她。但那台车似乎并不想越过她,只是尾随,她加速,布加迪加速,她减速,布加迪减速,她突然往右边变道,那布加迪也亦然。
不越过,也不别她,就这样悠悠闲闲地跟在她身后,像一头闲庭信步的黑豹,散漫又恶劣,陈薇奇冷笑,脾气蹭地一下冒了上来。
“宝宝,回窝里去。”
她严肃命令,随后按下sport+模式,阿斯顿马丁像游戏里装了氮气加速的玩具车,火箭般轰出去,这一刻的速度让她灵魂出窍,像浮在雨里。
布加迪迟缓了片刻,随后也加速。
一银一黑宛如雨中交织的两道电光,沿着海湾公路风驰电掣,公路尽头是堆积成山的乌云和一望无际的海湾,两台车咬得很紧,齐齐拐进车流更稀少的盘山公路。
雨势不大,浓密树荫遮蔽下山路都没有湿透,速度很快,急风把两侧的树枝擦得沙沙作响,后面的布加迪终于不咬了,似乎是认输般慢下去,陈薇奇利落地打方向盘,一脚油门后,车身滑向私人山道,把布加迪彻底甩在身后。
………
陈公馆坐落在深水湾的一处山头,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群隐匿在碧海绿树之间,通体采用莱姆石材质,雕刻着精美浮雕,花园内种植了大面积的粉色月季,一派法式庄园的优雅。
陈薇奇把车停稳,没隔几分钟,香樟大道尽头的铁门再次打开,那台讨厌的布加迪赫然出现在视野,缓慢地靠过来,最后停在她旁边。
陈薇奇歪头,明白了什么。
车门打开,肩宽腿长的男人探出车身,雨丝斜飘,在他矜贵的白色衬衫上留下丝丝缕缕的暗色,俊美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他没有打伞,西装外套很随意地提握在手上,鼻梁上还架着一幅墨镜,利落地走到陈薇奇车边,俯身,敲车窗。
陈薇奇降下车窗,唇瓣抿紧,像是在发脾气。
庄少洲并不喜欢管这种小事,但她开车的脾气太大了,他不得不提醒:“陈小姐,你开车的速度太危险了。”
“你不和我飙车,我也不会开这么快。”陈薇奇反驳。
“没有和你飙车。”
“你有。”
庄少洲替陈薇奇拉开车门,平稳的声音中能听出一丝戏谑,“我若是有,你大概看不见我的车尾灯。”
“………”
陈薇奇狠狠瞪过去,两人一个随意站着一个笔直坐着,也不知道僵持些什么。
“嫂子,别跟我哥一般见识,你要多调教他才是!”一道玩笑声响起,很少年的声音,清清朗朗的,陈薇奇抬眸看过去,原来那台布加迪里还藏了一个人。
是一位打扮非常潮的少年,和庄少洲如出一辙的修长身材,但清瘦很多,这样在T台上会更上镜。少年人靓嘴甜,这样突兀地喊陈薇奇嫂子,陈薇奇也没反感,但表情还是明显别扭了一下。
黎盛铭走上来,把伞递给庄少洲,然后很调皮地对陈薇奇比了个敬礼的手势,“嫂子!你的车技酷毙了!我爱死!今年Pevano的秋冬大秀能不能让我走谢幕啊?”
Pevano是CDR集团旗下的时装和箱包品牌,高定男装线近几年非常出圈,不过黎盛铭若真想走谢幕,哪里用得着亲自跟陈薇奇开口。
这位离经叛道的豪门小少爷放着富贵日子不过,非要当模特,凭借老天爷喂饭吃的长相气质硬是在时尚圈混得风生水起,去年还被评为亚洲最具商业价值模特前五,请他走秀的品牌络绎不绝。
陈薇奇: “Pevano的大秀有什么意思,来给我的蕤铂走秀,就下周末沪城,有空吗?”她大方优雅,仿佛半分钟前赌气不下车的人不是她。
庄少洲不经意地抬了下唇角,她在外人面前真的很装,有时都分不清她真实的一面到底是什么。
“我还没走过珠宝秀!”十九岁的男孩很兴奋,嘴甜得要命,“嫂子这么漂亮还对我这么好,我哥好福气。”
陈薇奇没见过这么嘴甜的男孩,嘴角翘起来,她把宝宝的安全带解开,再解自己的,光洁的小腿骨率先探出车门。
金色芭蕾鞋尖轻轻点上地面,正当她要撑着椅背站起来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落在她身前几寸的距离,修长手指散漫地勾了一下,示意她搭上来。
黎盛铭嬉皮笑脸地起哄。
陈薇奇被这两兄弟弄得下不来台,只得把手搭过去,下一秒,那只大手用力,轻而易举把她从低矮的跑车中带出来。
这并非是第一次感受庄少洲恐怖的臂力,陈薇奇还是心头颤了下,她怀疑他能把单手把她拎起来,像拎一只小动物。
下一秒,耳边响起“砰”地一声,伞布饱满地撑开,一片黑色阴翳笼罩在她头顶,挡住斜逸的雨丝。
黎盛铭一本正经给亲哥拉分,“嫂子,这是我第一次见二哥跟女孩打伞!”
陈薇奇开玩笑:“怎么不说这是你第一次见你哥牵女孩的手?”
黎盛铭惊讶:“神了啊二嫂!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哥第一次牵女孩的手?你别看他长了一张渣男脸啊,比我还纯情的!我们家基因就这样,生出来的男的长得都渣,很惨的啊……”
陈薇奇掩唇轻笑,也不知是他语气太心酸好笑,还是笑他说庄少洲纯情。
港岛的豪门趣事有很多,其中易家阴盛阳衰,易董事长生了四个女儿被媒体戏谑是掌上明珠太多,疼不过来。而庄家则是阳盛阴衰,庄少洲除开有一个亲哥一个亲弟,还有若干堂弟堂哥,各个都是一米八五往上走的大高个。众人总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你对你哥了解不多呢。”陈薇奇意味深长地投去一瞥,男人深邃的轮廓隐匿在伞的阴影下,看得并不清楚。
庄少洲并不接这一眼,气定神闲地举着伞,另一只手去逗宝宝。
“我了解得很,他真的——”很洁身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