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就不会梦醒之后那么痛苦。
我想霍明钦也会想回到那个晚上之前吧,他身在高位,从没有人会这么对他,那应该是他第一次被人算计。
因为从那以后,他很少再喝酒,喝醉的情况更是从来都没有过。
那天晚上应当是他最耻辱的一夜。
婚后他的生活没有多少变化,霍秦两家商业地位稳固,但霍明钦对我的父母态度淡然,对他自己的父母也如此,现在想来,他的冷漠便从那时候开始的,毕竟他之前还曾有过深爱的人。
霍明钦现在爱人回来了,我也答应跟他离婚了,他不应该在醉酒的今天晚上再做出跟那天一样的事。
他伤害我,也伤害了别人。
霍明钦双臂撑在床上,面容在黑夜里凝沉:“你还没有忘记那天晚上?”
“你不也记着吗?”我冷冷反问他。
七年平淡如水的婚姻,谁都不曾忘记这段婚姻是怎么来的,不仅没有建立在感情基础上,还全是欺骗与设计,我想每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对这样的婚姻存在着爱意。
他沉默着不说话,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晦涩,我不想去深究他想什么。
我跟他淡声说:
“霍明钦我们两清了,那天晚上就当是我秦家设计的你,而今天晚上你还回来了。”
我们是还没有正式离婚,但离婚协议书签了,那他今天的行为就是强/暴。
霍明钦缓慢从我身体里退出去了,径自进了浴室。我平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霍明钦再也不会做这些事了。
一大早明筱就把我叫起来了,我知道她是兴奋的睡不着,虽然国外霍明钦已经给她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画展了,但她说她更喜欢现在的这场有意义的画展。
明筱喜欢孩子,从小就是孩子王。
一大早她就领着小瑾来叫我,霍明钦把被子抱到我床上,先去应付她,声音带着一点儿嘶哑:“以前没见你这么早给我拜年。”
明筱拿着红包朝他一笑:“谢谢大哥!祝大哥新的一年龙马精神,身体倍棒,跟我嫂子早日抱上小公主!给小瑾早日生一个妹妹。”
霍明钦有一会儿才道:“好,承你吉言,你先带小瑾去玩会儿,让你嫂子再休息会儿。画展不是9点才开吗?”
明筱的声音活泼:“我懂,我立刻消失!我画展大哥你有时间去的吧?!”
霍明钦微微顿了下:“我今天有几个局要去,不能过去了,花篮我会派人送过去的。”
明筱啊了声:“不是吧,我的画展国外你都去了,国内的你反而抽不出空?”
霍明钦没有说话。
但明筱也没有再闹,领着小瑾走了,霍明钦重新进门,看我已经起床,淡声说:“时间还早,不再休息会儿了?”
我说不用,今天本来就定了早点儿去办画展的。
第一天又加上正月初一,会有非常多的太太来,慈善画展,她们也需要有个高端艺术的局让她们既能聊天也能有出手做慈善的新闻。
霍明钦目光在我脖颈处停了下,浅声道:“画展我不能陪你去了。”
我嗯了声:“没关系,你忙你的。衣服我昨晚给你选好了,你去换吧。”
我进了浴室,泡了一会儿澡才算是解了身体的疲乏,今天要忙一整天,我得打起精神来。
站到镜子前的时候,我看着脖子上连绵的吻痕暗暗的握紧了手,怪不得霍明钦要盯在这里看,七年了,他每个深夜里拿我泄欲的报复总该结束了吧?
他是怎么能面不改色的回答明筱让他生孩子的话的?
不过是借着备孕来发泄罢了。
我换上了衣服,新年第一天,要穿喜气的颜色,系了一条米色丝巾,画了淡妆,唇色斩尽一切的正红,镜子里的人没有一点儿昨晚的郁色。
下楼的时候明筱夸张的哇了声:“嫂子,你今天太好看了吧,女王驾到啊!你穿红色原来这么好看!你平日都穿的太素淡了,以后就这么穿!你不用管我大哥那老古董的爱好,我喜欢你这样!”
旁边的霍明钦大约是被他噎了下,看了我一会儿才轻声道:“好看。”
我也说谢谢,没有看他,只看向了明筱。
她今天穿的是我给她挑选的衣裙,端庄又喜气,今天不仅仅是她的画展、会来很多有名望的人,还是很多小朋友期盼的节日,理应端庄得体,喜气洋洋。
我朝她点头:“好看。今天是你的画展,要开门红。”
我婆婆也穿着黑底暗红花的旗袍,外罩枣红皮草,贵气十足,笑着说:“就是,我女儿的画展必须要一炮走红!”
明筱笑的见牙不见眼。她挽着我婆婆当先上了车。
画展第一天如我预测的那样,热闹非常。
画廊在艺术区,每天来这里打卡的人数之不清,更何况是新年的第一天。
名人打卡,太太们相偕而来,画作一幅幅的登记售出,只等画展结束再给她们包起来。
她们买画快速是正常,我们画展为期半月也要达到宣传的目的。我要赚钱,也要捧红明筱。
这一天一直忙到了下午茶之后,这些太太们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他们走后,我在茶室里等来了余念。
第15章
她很漂亮,深棕色的波浪卷长发,淡扫薄妆,几乎看不到岁月的痕迹,跟十年前的照片相差无几,气质也很好,才气打底,一个名扬国外的大画家该有的骄傲气场。
她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见我,她看了画廊里所有的画,又在明筱那幅主展画前停留了很长时间。
小佳亲自送上茶,走后,我请她坐下,她拿出烟盒示意我:“我能抽支烟吗?”
我让她随意。
她又问我:“你抽吗?”
我摇头:“不用。”
“你的画廊打理的很好,每一幅画都极具欣赏性及艺术价值。有生命力的画才能长久,你的眼光很好。”
她跟我谈工作,我也点了下头,余念是一个专业的画家,自然有一双专业看画的眼睛。
我偏爱的画是热烈的、有灵气的,每一抹笔触都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我喜欢徐悲鸿的八骏图,喜欢齐白石的九虾,喜欢莫奈丰富的充满生命色彩的睡莲,喜欢梵高的每一幅画,喜欢他热烈的星河,更喜欢他的白玫瑰,那副他生命走到尽头的画。
生命的颜料用尽了,但热爱的笔触没有断,哪怕是只剩一色,他依旧画出一副盛开的鲜花。
这是永垂不朽的艺术。
所以我上次说霍明钦并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我喜欢的东西他从来都不会去深想。
他以为我临摹了一幅又一幅的《白玫瑰》是因为我喜欢清冷素淡,从来都不是,对于心中的挚爱,永远都应是热烈的。
他甚至不如我眼前的余小姐了解我。
还是那句话,只有喜欢才能专业长久。
我欣赏有才华的人,所以哪怕她今天来意分明,我也询问她道:“我是个画商,会看画是第一位的,余小姐才华横溢,画作也惊为天人,我们繁星画廊愿引进余小姐的画,不知余小姐意下如何?”
余念大约没有想过我会这么平静,这个时候还能同她谈工作,她看着我笑了下:“秦小姐自谦了,画商要比画家更厉害,一个成功的画商,从来就不只是商人。她必须对艺术有独到而透彻的理解,必须有一双识画辩其价值的眼睛。这是眼界。”
她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而眼界不是靠后天努力就能达成的,艺术需要浸染,三代出不了贵族,同样三年也出不了画商,秦小姐你出身豪门秦家,有非同一般的家世,自然会练就辩才识画的眼界。”
她停顿了下说:“明钦选你结婚,确实是家世相当,才貌双全。”
她话里听不出情绪,只是平述。
她以为我这么平静是不知道她跟霍明钦的事,所以委婉的告诉我了。
我把茶杯轻轻放下:“余小姐,你如果是来谈合作的,我奉陪,你如果是找霍明钦,可以亲自找他。他的事情我不会干涉。”
余念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扬起一个笑,声音微哑:“你跟我想象中一样,跟我完全不一样的人,跟一个干净纯粹的白釉花瓶一样,你别介意,我不是说你是花瓶,我是指你给我的感觉。不食人间烟火、也不曾被这个世界伤害过,自小生活在温室里,婚前有父母疼爱,婚后有爱人呵护,不管多少年都是纯粹温柔的人。”
薄薄烟雾里,她眼神薄凉,透着一种看遍这个世界冷暖的凉意。
我没有接话,所有人都跟我说我是个从未吃过苦的人,从小锦衣玉食,成年了又嫁给霍明钦成了霍太太,受人尊重,衣食无忧。
太多人说了,我也不去解释,也无法解释,生活的真面目本就不是别人能看得到的,他们只能看到外面那一袭华丽的袍子,里面的跳蚤谁又数得清?
我每一个半夜惊醒的时候,谁又曾想过我害怕什么?
我问她:“你是来跟我谈霍明钦的吗?”
她抽了口烟,低下头轻轻吐出,烟圈如雾,让她神色也多了一抹温柔。仿佛霍明钦这个名字有魔力。哦,霍明钦于她应当是温柔的存在。
她看着我说:“年少的时候太过于清高,也过于爱他,容不得半点儿污蔑、半点儿瑕疵,我不能生育,在我跟他谈恋爱的时候就跟他说了,所以当他母亲用这个来让我走的时候,我也毫不迟疑的答应了。
我没有同霍家相般配的家世,我那时只有一颗自认为爱的纯粹的心,霍明钦不能放下一切留在国外,那我便放手。不带走他一丝一毫,我的爱情应当如同我的画,要干净纯粹,不参杂一点儿污垢杂质。”
我无话可接,我同霍明钦的婚姻建立在她厌恶的每一个词上,为了利益,两家使尽手段,不堪回忆。
她抬头看我,目光透着苦涩,一字一句的跟我说:“十年了,我从没有联系过他,真的,我从不屑于插足任何人的婚姻,我之所以联系他是因为我三个月前查出癌症晚期,我现在...没有多少日子了……”
我手微微一紧,抬头看她。我从没有想过会是这一种情况。
但她很快的说:“你不需要可怜我,我不用任何人可怜。”
我移开了视线,确实,所有人都可以同情她,我不能。
我什么都没说,她的语气好多了:“
在国外的每一天都思念祖国,想念他,所以对不起,我回来找他了。请你原谅我,我想在我去世前圆了日日夜夜的遗憾,这么说可能很恶劣,我就要他陪我一年,也许不用一年,他跟我说,”
她笑了下,笑容看上去有些苍白,但竭尽所能的保持着尊严,让声音平和:“他跟我说你是一个温柔善良、聪慧美丽的女子,我现在见了你才发现他说的过于保留了,你不仅仅聪慧美丽,还有一颗强大的心魄。”
她抬手指着外面的画作继续道:“你画廊里的每一幅画都极具生命力,你给明筱办的画展也要比他办的好,大气磅礴、有情有义,真诚热烈,这样的你,我不想瞒着你,更不想欺骗你。”
我没有说话,等着她说出目的。铺垫这么多,一定是要达成目的的。
果然她只停顿了那一下,就继续道:“我不想拆散你们的联姻,我知道事关俩家,我当年答应离开他也是知道他身负重任,他是霍家选出来的继承人,他选择家业我不会一己之私的逼他。所以,我就是来替他跟你说明白原因,希望你不要怪他。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离婚,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她目光坦然又真诚的看向了我:“我想要借他一年,希望你成全。”
她身上有一种残忍的大义,残酷的坦诚,在这一刻跟霍明钦很想象。
我知道她是那种骄傲的人,如果不是弥留之际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只是我这个他们感情里横插一刀的人听着不舒服。
所以我跟她笑了:“不必了,他,我不要了。祝你们余生幸福。”
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突兀的止住了,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拒绝,她都要去世了我还丝毫没有同情心,跟霍明钦口里的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