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安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时却还是笑着的:“你怎么一个人过来看画展?”
我也笑道:“我听说这次的画展上出了一副惊世之作,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大画家,我就迫不及待的来看看了。”
陈淮安笑的腼腆,目光如水:“你不怪我画你?”
我看着他摇了下头:“上个月你也在鸢尾花田?”
陈淮安嗯了声:“我去采风,没有想到会遇见你,那时你笑的开心,就把你拍下来了,抱歉没有征得你及家人的同意就画了你。”
他停顿了下,他说的我的家人应当是指霍明钦。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见了我却没有上前相认,时隔七年,有太多的不确定,如梦一样。
相见争如不见。
我跟他说:“不用跟我说抱歉,你把我画的这么美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旁人就算看见我在画前,等比例放大也不会觉的是我,所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这幅画画技精湛,理应获奖。”
我并不是全然的夸我自己,他确实画的太好,我这样挑剔的画商都无法挑出毛病,仿佛每一个笔触都从我心底描过。
他在十年前的画作就让我喜欢,更何况是十年后了。
但陈淮安只是看着我笑,目光如淙淙流水,有一会儿才道:“这幅画不入画展售卖的行列,只展出。我知道你能看到这幅画。”
他的意思是,这幅画就是为了等我来。
可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他声音温和,听不出任何的苦涩:“十年前,我在机场没有等到你,我知道是我能力不够,就想着好好画,有一天能为你画一幅画。十年了,没想到真有这样一天。”
十年前啊,在机场等我如同在机场等一艘轮船,等不到了。
而十年后到今天,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有缘无分大抵说的是这个意思。
我低头笑。
我不能哭,我只能笑。
遇见陈淮安我应该笑。
我拼命的想着我抄写过的那些心经。
这世上本来就有太多无奈的事,十年前我抱着莫大的希望被锁在楼上的时候就知道了。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我不奢求太多。如今能在万人之中再见一面已经很好,很好。
陈淮安,还能遇见你,已经很好,很好。
第19章
“画我看到了,谢谢你,画的很好,我想这幅画一定能拿奖。”
我不要他的画,他看了我一眼,也不再勉强送给我。
后面我们又聊了一些画作上的事,我跟他说了在这里研学两年的事,说有家人陪伴。
他也笑着跟我分享了这些年在这里的收获,他独身一人走了很多地方,画了一些喜欢的画。在一个地方会待几个月,灵感尽了就再继续走。
“这次画展结束后就走,准备去荷兰看看。”
“那期待你成为画坛上一颗闪亮的星。等孩子出生,我告诉她我有一个才华惊绝的同学。他曾经把我们两人入画。”
我笑着跟他道别,这样就很好,让一切停在我们彼此觉得幸福的时候。
第二天的时候,我接到了小佳的电话,她说她也来画展了,可能要给我一个惊喜。
小佳何曾用过‘可能’这种犹豫的词汇,她还带了别人来。
果然我在画廊那幅画前见到了她,还有霍明钦。
霍明钦一人站画下,于是周围一个参展的人都没有,这个展厅都让他清场了,他倒是好大的架子。
见我来,他视线也从我脸移到我肚子上,目光有几分温柔,朝我走过来,我抬手制止了他。
霍明钦之前就来过几次,我肚子里的孩子没有想着瞒他,只要不出现在我面前爱怎么看就怎么看。霍明钦也很有自知之明,听从了王妈的话,之前那几次都没有露面。
这次露面是因为以我入画的这幅画出名了,展现在了多人面前,因为画我的人是我的初恋。
他对他的初恋念念不忘,就以为所有人都想着跟他一样重续旧情。
我跟他不是一样的人。
我愿我曾经喜欢的人飞翔在天上,不用被权贵折断羽翼。
我愿我曾经喜欢的人,承日月之清辉,看宇宙之浩瀚,所行乘风破浪,所做从容不迫,鹏程万里,名扬天下。
我使劲盯着霍明钦,压着我心里的情绪。
我就算要重续旧情,那跟霍明钦也没有关系了!霍明钦凭什么干涉?
孕妇的情绪起伏比较大,我压不住了,我的语气不好:“霍先生来此有何贵干?”
霍明钦看着我轻声道:“我来买幅画。小佳说23届梵高艺术展出了一副名画,”
我看着小佳张了下口,一副无语的表情。我也没想到霍明钦能拿别人当挡箭牌。
我给他做了7年妻子,怀了两个孩子让他对我生出了点儿感情吗?
那我还真是谢谢他对我动了这点儿占有欲,我一点儿都不稀罕这种占有欲。
比起回去做他的妻子,为他无休止的繁衍子嗣,为他午夜里泄欲,我更喜欢一个人过。
我跟他说:“那霍先生随意,小佳是我的员工,我带她走了。”
腿长在霍明钦身上,他愿意去哪就去哪,心也长在他自己身上,他是把他的心辟出分成了八分还是十分,都跟我没关系,我不想要。
霍明钦就沉沉的看着我,大约没有想到我现在脾气这么差了。
我转身就走,小佳扶着我胳膊:“慢点儿,都六个月的身子了。”
出这个展厅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下:“真的不管霍先生了吗?”
我嗯了声:“你下次可以不用管他。”
小佳轻轻咳了声:“好,这次是我没有办法,他有点儿可怜。你总不能不让他看孩子,都6个月了。”
我道:“孩子还没有出生,他怎么看,再说这个孩子是我的。”
小佳扶我坐在咖啡店软座上后看着我说:“你现在跟如临大敌一样。伊伊别怕。”
我摸着肚子闭了下眼,我确实担心这个,我怕霍明钦把孩子抢走,我怕霍家人知道我肚子里有他霍家的孩子,等她出生后毫不顾忌的抱走,去培养成霍家的人。
我一点儿都不喜欢霍家那样顽固冷硬的家族;
我更讨厌秦家那个唯利是图的家族。
我不用想都知道秦家如果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后、会逼着我再回霍家。
不管霍明钦爱的人是不是我。
不管我在那个家里过成什么样。
小佳握着我的手轻轻拍着:“别怕,我想霍先生不是那样的人,他这次来谁都没有带,只是问了我,这几个月他也瞒住了所有人,秦家伯母他们都不知道,前几天秦伯母还到画廊里跟我说,一个画廊值得你去国外研学,几个月都不回来。他们都不知道。”
霍明钦没有跟秦家人说,大约是怕秦家人烦他,间接的对我也算是有好处,我不用被我父母千里迢迢遣送回家。
这一点儿我谢谢他。
但我还是不想见他。
小佳一下下的拍着我背:“放轻松,乖。不怕。我在呢。”
她跟哄孩子似的,我有这么脆弱吗?我哭笑不得。
小佳笑着说:“我是哄肚子里的宝宝。”
我低头看我的肚子。
大约是因为我放松下来,肚子里孩子也不紧张了,开始活动起来,小佳手放在上面感觉到她有规律的动静一惊一乍:“她...她跟我打招呼?”
我嗯了声,摸着肚子说:“这是小姨。小姨来看你了。”
“干妈!我要做她干妈!”
霍明钦端着牛奶放到桌上时,很克制的道:“我就坐一会儿,今晚8点的飞机赶回去。”
这是变相的跟我说他不会留下来烦我。
我没说什么,咖啡店不是我开的,我也不想无理取闹的跟他不共戴天一样,如果不跟我抢孩子,他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小佳看我情绪稳定终于放心了,借口去看画册,站起来到旁边去了。
明明桌上就有画册。
画展里的咖啡店是跟画展一体的,画展周边这里都有,画展宣传册也齐全。
画展展现一周后,名画便收录成册,霍明钦也拿了一本翻看着。
他喜欢的人是大画家,他对画作也应有很深的研究,他停在其中一页折页处轻轻展开了,这一页是这次画展最有名气的一张,以最大画幅做成了折页,就是陈淮安画我的那一副。
他停在这一页上,声音到还算清淡:“那个时候孩子五个月了是吗?”
画的名字叫《五月》。
这次梵高艺术展的主题是五月,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只是画册上有一首诗,来歌颂这副画的。
五月,最美好的季节;
五月,画家最爱的岁月。
鸢尾花装点了画家的笔,
你装点了画家的心。
你是画家笔下最美的一笔。
法国人大多浪漫,一幅画便能写出浪漫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