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地,他没问为什么。
但即使他问了,程鸢也不想回答。
说什么?
说我知道了AI翻译项目的事,你忙于争权拿所有人当工具使,努力半年弄出来个假项目就为了掩人耳目。
而我作为你最亲近的人,却连这点知情权都没有?
程鸢挺想问问他,每当她欢欣雀跃在他面前提起那个项目,提起自己多么努力付出,他有过一瞬间想要坦白吗?
还是只想冷眼瞧着,等一切水落石出之后,看看她失落困惑的表情是不是很精彩?
但等到大半夜他真的站到面前,程鸢却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不管是作为总裁还是作为哥哥。”
公司业绩顺利增长,在京市屡屡登上头条,都知道池家那个年轻的总裁,早年父母双亡,业界内不少人看热闹,等着池家倒台,但他却抛下学业果断回国,硬是咬着牙把公司撑起来。
这几年谁听了都夸精明能干,有勇有谋。
她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能理解你,真的。”
你只是在做决定时,不习惯考虑我的感受。
善解人意是她与生俱来的好品质。池砚珩能力再怎么强,他也是长了两条胳膊两条腿的人,拿不出多余的分身来陪她。
这点程鸢明白,也理解。
但她的懂事就决定了她永远是被牺牲的那个。
池砚珩说:“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程鸢原本已经转过身去了,她回头,目光朝下,低头看了眼他手上,问道:“戒指,你怎么不戴了?”
池砚珩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无名指上空空如也。
不光是现在,昨天,前天,他都没戴。
程鸢看见了,她只是没说。
对比她的无名指上,依然戴着那枚素圈银戒指,是她花了大半积蓄买来的,也是她亲手为他戴上的。
池砚珩这次不说话了。
如果说先前是温柔的回绝,而池砚珩的沉默,却让程鸢神色也变了。
眼睛很快就蒙上一层雾气。
池砚珩愣了两秒,“不是的……”
他张着嘴要解释,却被程鸢掉下来的眼泪砸到心里。
“我一直戴着。”
她忍着哭腔,“你弄丢了?”
他越解释越乱,“你别哭,没弄丢,还在那里。”
程鸢摇摇头,说:“没事,不想戴就算了,本来也是我非要让你戴的。”
他用手扒住门,“不是,什么非让我戴的,你听我解释,戒指好好地放家里,没弄丢,我一直戴着。”
他掏出一包纸巾,赶紧递过去。
“别哭了,我都能解释。”
程鸢盯着他,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不戴。
像是被人攥住心脏,窒息感扑面而来,她心里更难受了。
良久,她缓缓开口:“总裁应该不需要营造单身人设吧?”
道听途说,上流社会的精英人士联姻也是靠着门当户对,单身人设更容易行走。
池砚珩赶紧说:“你别乱想,我没那个意思。”
她低头擦了下眼泪,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你回去吧,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
大门毫不留情地在池砚珩面前关上,他眼前只剩漆黑的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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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淼淼在窗边写字台上捣鼓石膏,不是探身看看窗外。
“半个多小时了,楼底下那迈巴赫还停着呢。”
床上坐着的是哭得双眼红红的程鸢,她把充满电的手机拔下来,闭上眼。
“不用管他,等会肯定就走了。”
两人在床上又聊了会儿天,等困得眼皮打架才双双睡过去。
池砚珩独自坐在车里,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划着手机,拨出去一个号码。
“喂,池总?”杨秘书半夜接到电话还有点心虚,他早就回了家,最害怕一个电话又被叫回去加班。
“下午我手机一直在你那儿?”
杨秘书如实说:“对,是我拿着,不过中间几分钟我去了趟卫生间,小陈助理主动过来说帮我拿,就交给她了。”
“哪个小陈?”
“就是新来的那个总裁办前台陈晴,长头发,眼睛挺大那女孩。”
杨秘书心说,人家都在您眼前晃悠一个月了,连个正眼都不瞧啊。
池砚珩冰冷地说:“告诉她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杨秘书还一脸懵,这又怎么了?
但他一想,刚才电话里总裁语气冷得要死,这时候还是别往枪口撞了。
果然第二天上班,那位小陈就被hr带去谈话,没过几分钟,就哭着出来了。
她眼泪珠子不断往下滑,“杨哥,那电话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一忙就忘了跟你说。”
杨浩还忙着交文件,瞧都没瞧她,“总裁太太的电话你都敢不传达,这让我怎么帮你?”
小陈满脸委屈,“那我怎么知道她是谁啊,上来就跟我哭,手机里也没备注是太太啊?”
杨浩摆摆手,“哎,你好自为之吧。”
医院的VIP病房内。
池砚珩一大早开车过来,风尘仆仆直奔顶楼。
病房内出奇安静,池逸然没看电视,躺在洁白的被子里睡得正香。
几天前,程鸢来到医院看池逸然的当晚,小姑娘正看着日漫就突然开始咳嗽,没过半个小时,突发心衰。
等池砚珩急匆匆赶到时,留给他的是一沓病危通知书和冰冷紧闭着的抢救室门。
他抿着唇,眼里结了一层霜,手里没停,签完所有单子后,坐在门外沙发上等。
手术结束后,几个医师主任简单开了会,出来跟池砚珩报告。
“患者情况有恶化的趋势,建议还是尽快移植。”医生戴着口罩,用尽量通俗的话和他解释。
“正常人左心室心脏射血量,通常在55%到65%之间,但她只有29%,已经到了随时可能会衰竭的程度。”
池砚珩自始至终拧着眉。
等待抢救的过程中,一群护士推着救护病床飞快跑过来,他帮着推过拐角,手背磕到尖锐的消防栓,从手背到手指,划了道很长的口子,把戒指磕得凹进去。
池砚珩抹了把手背上的血口子,把戒指取下来,银质的金属质地太软,已经变形。
他当时就找了人,要求复原到和之前一模一样。
“三天之内,要尽快,我很着急。”
第49章 分歧
也许是前一天淋了雨, 早上起来程鸢就发烧了。
孟淼淼去画室工作前,把她送回别墅。
昨晚大哭一场之后,她嗓子干枯得像一口旱井, 眼睛又酸又痛,第二天果然充血, 肿成高高的山丘。
接连几天, 程鸢都精神恹恹。
反复发烧, 白天还是正常体温, 一到晚上就逼近39度, 脸色苍白, 浑身带着病气。
她就不再出门, 待在家里养病。
白天不发烧却也浑身没有力气, 睡了又醒, 醒来喝完药又睡过去。
阿姨熬了玉米椰子鸡汤,清热去火的银耳莲子汤, 配合降温的绿豆熬成汁,换着花样煮给她喝。
她躺在床上,空调开着, 却盖着厚厚的蚕丝棉被,经常出一身虚汗, 昏昏沉沉不知今夕是何年。
偶尔白天状态好的时候, 就窝在被子里看两页书,她床头放着基本厚厚的英文原著,不过看书也看不久,就又闭上眼睛养神。
手机更是不怎么看。
她的手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消息提示的红点。
不需要工作, 没有难缠的同事关系,和家人早就断了联系, 除了孟淼淼有事会直接给她打电话之外,不需要任何社交。
借着生病传染的由头,程鸢一言不发便搬去了客卧,一个人睡在小床上,黑色双层遮光窗帘拉上,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活在井底不问世事的小青蛙。
池砚珩每晚都回家,回到卧室却发现她早就睡熟了。
一个早出晚归,一个整日不起,那晚之后,她和池砚珩就没怎么说过话。
午夜梦回,她察觉额头上盖了湿巾,清爽冰凉,发烧带来的燥热被压下来,舒服多了。
她下意识要把被子挣开,想抽出胳膊,却被人按住。
漆黑的夜里,程鸢迷糊地睁开眼,看到男人高大清瘦的轮廓。
他俯下身,于是他们离得更近,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池砚珩帮她塞了被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