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站起来放松一下吗?”她圈着他,笑着问。
他的右腿现在是身体重量的主要承担者,无论是复健中用着假肢行走,还是日常的生活之中,顾怀予的右腿都承担了身体主要支撑的作用,站久或者坐久保持一个姿势,就是容易产生这样的酸麻感。
“要不还是算了。”
顾怀予看上去有些不愿:“我待会回房间躺一下就好了。”
坐在轮椅上的时候,如果不想看到自己的腿倒是用毯子一遮就能挡住,但是站着的时候却不一样。
现在他没有穿假肢,就算扶着纪施薇站起来,也是下半身空空荡荡的。
纪施薇当然明白他的顾虑,她四处看了下,家政都回到了主楼,院子之中倒是只有她们两个人。
“你看,旁边都没人。”
“顾先生,”纪施薇松手,站起身和顾怀予面对着面,坐到了石桌上,对着他摊开手:
“来吧,我来抱抱你。”
石桌的高度比轮椅要高得多,顾怀予坐在轮椅上,视线只能看到她腰腹部的位置上,再往上看去,是她柔和的身体曲线,顾怀予别开了眼,不敢再向上看。
他怎么能让她来抱着自己站起来。
单只脚站也确实站得起来,只有移动和一直维持重心的时候需要有双杠支撑。
顾怀予右脚踩地,用手撑在了纪施薇大腿两侧的石桌沿上。
他的手微微用力,便支撑了自己身体重心的平衡。
眼前的光源被他的身体所挡,纪施薇仰起头,看向顾怀予。
他微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的纵容:
“满意了吗,纪小姐。”
第53章 第53章
“满意呀。”
面前是一片由他投下的阴影,纪施薇笑脸盈盈地抬起头,与顾怀予对视着。
顾怀予的手撑在桌子的两侧,即使他已经稳定住了身体的重心,但似乎没有松开这两个支撑点的意思,他似乎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之中,只要他轻轻一低头,就能亲吻到纪施薇光洁的额头。
她们离得很近,就连互相的瞳孔之中都能看到对方面容的倒影。
纪施薇抬手,纤细柔软的手掌抚摸上了他的面庞。
她注视着他的面庞,他的额间还有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痕迹,这些都是在那一次事故之中所留下的印痕,即使每日之中纪施薇都有帮他涂抹去疤的软膏,但是似乎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顾怀予知道她在看向哪里,那一处伤口在发际线下,虽然范围不大,但是深可见骨。
医生还曾经担心过会不会疤痕增生。但是现在看来,除了和旁边的颜色不一之外,其他看着倒也还好,也就是纪施薇还格外地在意他身上的伤疤,一定要盯着他日夜涂抹去疤的药物。
“难看吗?”
顾怀予自己虽然不甚在意,但是见纪施薇一直望着那处,他心里倒是难得地有了些怀疑。
“不难看。”纪施薇摇摇头,只是用指尖触碰到了那一道伤疤之上。
她的指尖伸过来,顾怀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新长出的皮肉似乎对于温度的感知和原本的皮肤相比少了那么几丝的敏锐度和顺滑度,就连感知她指尖的温度都困难了些。
但是当他再次想要去感受的时候,却感到自己的脸颊被人勾着低下了头。
他已经离她的脸颊很近了,就连呼吸间都能闻到独属于她的气息。
“怎——”顾怀予的唇齿微张,刚想询问,却发觉自己的唇间多了几分柔软。
他愣了愣,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纪施薇放大的面庞,她的眉眼中含着笑意,只有正在空中微微颤抖的眼睫泄露了她心中的情绪。
她吻得很仔细,从他的唇角到唇中,像是在一点点感受着他的唇面。
顾怀予没有动,他只是撑着桌子,放任着她对自己轻柔的,不加掩饰的侵略。
她是主,他是从。
唇齿间的主人并没有停留太久,仅仅是从左侧唇角到右侧唇角这么一两遍的轻磨,便像她来时那般突然间离开。
纪施薇重新坐回到桌子上,她睁开眼,看向顾怀予。
坐在石桌上的她没有站立着的顾怀予高,刚刚的亲吻也是她撑起了自己的腰,又仰起了脸,才勉强够到。
“不难看呀。”纪施薇又复述了一遍前面的答案,她笑着用右手伸手环抱住了他的腰:“我只是有些心疼。”
那些他身上的一道道伤疤在他还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纪施薇多多少少也都看到了些,碎石砸到他身上的时候是毫无章法的,他身上的伤口也分布的毫无规律,有的深有的浅,有的已经在他身上找不到痕迹,有的确实明晃晃地带着蜈蚣似的缝合痕迹。
“都过去了。”顾怀予沉默了一会,只是将左手放在了纪施薇的肩上。
顾怀予的右手仍然扶在石桌上,单条腿的平衡也是依靠着骨盆的稳定和右手的支撑一直维持着的。
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化为遗憾。
那些痛苦还存在,甚至未来也不会减轻,但是再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顾怀予甚至无法在自己的脑内找到一个更准确的形容词。
他低下头,唇轻轻地在纪施薇的额间浮浮沉沉,若离若近。
就连他的声音也是。
“都过去了。”
他是对纪施薇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纪施薇分三天,分别在茶室之中约了三名导演。
她是按一开始的顺序约的,第一天约了那位打算做云贵川非遗项目的导演,她已经算得上是圈内的头部导演,连脾气之中都带上了些傲气,但在她知道纪施薇打算给她的项目进行初步考察后,倒是收敛了些一开始的傲气。
纪施薇粗粗聊下来,心中便大概有了些底。
这位导演的项目应该已经拉好了资助,而且对她进行资助的人有一定可能还和顾氏集团有一定的竞争性,每次当纪施薇一提到资助挂名排位的时候倒是变得有些支支吾吾。
两人最后倒有些不欢而散的意味。
第二位想要讲述慰安妇受害者主题的导演,她也和纪施薇承认这个灵感的来源本身就是前面和慰安妇相关的主题纪录片打动了她,所以她才会想要深入去拍摄她们的故事。
但和前面地落在老人身上的故事不同,她更想这部纪录电影更加的具有更加的历史性,她想从老人身边的家人口中去看待他们对于战争国提起诉讼的过程,这一段的过程当时有电视台的报道,倒是能找到一部分老人生前的资料,虽然有些难度,但也算得上是一个新的角度。
这名导演姓刘,山西人,早些年回老家的时候还看到过村庄之中的那些困苦的女性,只是随着时间的离去,她渐渐长大,而那些女性却再也赶不上时代的列车,在沉默中渐渐离去。
“我其实并没有信心能够超越前面的几部片子。”出乎意料的,当纪施薇问她和前面几部片子的优势在哪的时候,这是王导演下意识的答案。
这句话按道理不能说给投资方来听,甚至不论是不是投资方,这种带着些丧气的话都不适合讲给任何和这件事情相关的人去听。
见纪施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刘导演倒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前面的两部片子已经是巅峰了。”刘导苦笑着道:甚至在我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就连我们团队的人都并不是这么支持我。”
要看的人早就已经自己搜索着去看,不看的人即使她讲着片子拍得怎么样的绚丽多彩都不屑于点进其中驻足观看片刻。
她在这个圈子之中也是从最基础的助理做起,一步步走到今天,怎么会不知道团队的顾虑。
“那您为什么还要继续做下去?”纪施薇疑问道。
刘导并不是个不会谋略长远的导演,从她前面几部纪录片都能获奖就能得知她已经能够明锐地意识到现在大众的主流观点和主流趋势。
“可能因为,这些事情终究需要有人去做。”刘导放下水杯看向纪施薇:“不论是我还是后面的导演,总有一个人要为她们做些什么。”
她忠实地记录着和她们的一切。
“而我,只是为了让她们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更加清晰一些罢了。”刘导勾勾嘴角道。
“我只想记录一下,那些抗争和不屈的岁月。”
纪施薇最后,只在法务部开具的合同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位是顾怀予看好的那名年轻导演,这位导演姓娄,在读书的时候就已经有过几部简单的电影由他导演并进行制作,但是带着团队制作也不过是第三次,甚至就连她自己在很多地方也都在摸索。
她提出来的这个想法是她大学片子的延续,她在之前导演过的片子也是类似的题材,只不过那部片子更加围绕着妇女人口拐卖的故事。
这种敏感性问题她倒是不敢拍成纪录片,也就延续了下之前的想法,拍那些被大山困住的女性。
“如果我不给你进行投资呢?”在沟通完和她的讨论后,纪施薇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如果我不给你进行投资,那你还会继续坚持吗?”
娄导的短发前后在空中晃了晃,连笑容都僵硬在了空中,但几乎是片刻,她便不假思索道:“我依旧会继续坚持。”
纪施薇反问道:“为什么?”
“就算没有您的支持,我就会带上我的朋友,自己一个个从选好的村庄之中走过去。”见纪施薇的目光之中都带上了几分的惊讶,娄导的目光倒是越发的坦荡:
“这是我的坚持,有您的支持固然是最好,但是就算没有,我们也想将这些力量传承下去。”
这是纪施薇没有想到的答案。
她只是沉默了一会,从包中拿出早就已经拟好的合同。
在她来谈话前,她便就已经把合同放在了自己的包中,虽然投资除了娄导之外的人倒并非纪施薇一开始的计划,但是刘导的理念和她的目标却也算是一种意外之喜。
面前的娄导还在翻阅着合同的明细,这份合同的地方大致和其他的投资类合同类似,只有一些细微的变化和其中不一样,娄导仔细阅读了里面的事项,终于没忍住,抬起头询问道:“您。”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纪施薇已经知晓了她的疑惑。
“是很奇怪我为什么打算进入音乐制作组吗?”纪施薇问道。
娄导点了点头。
纪施薇的信息在网上并没有封锁,对她关注过的人也都多多少少知道她本身的专业,但是她身上演员的标签太多明艳,往往容易让人忽视她其他的方面。
娄导知道她的投资肯定有要求,但是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我并非只有演员一个身份。”纪施薇自嘲地笑了笑:“虽然现在大家对我的关注都来源于这个身份。”
这是她的成名的开始,却也是她现在的枷锁。
“我想做一些事情。”
窗外突然传来几声鸟叫声。
纪施薇转头望向窗外。
屋外,树枝上的鸟儿正叽叽喳喳的准备飞翔至下一片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