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涟漪:【算了,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不接,我带妈走了,真是浪费我时间。】
一年到头下来,宋涟漪极少主动联系她,不发消息不点赞朋友圈,所以即便有微信,温知禾也没有拉黑她,权当是空气。
在她印象里,宋涟漪明明还是个嚣张跋扈的公主病。也不知道性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平和,兴许是她长大了,懂事了,又兴许是她学会伪装,学会更高级的手段。
不论是哪种原因,温知禾无暇分辨,也并不在乎,童年时期没法和解的事,无法成为的朋友,以后也不会。
记得温荷带她去见宋清风时,他们还没结婚,关系正处于人尽皆知但未戳破的阶段。那年她十岁,并非不是懵懂无知什么都不明白的年纪,街坊邻居的调侃,大人间心照不宣的调笑揶揄,好话难听的话,拼凑起来也不难理解。
他们说温荷要带她嫁到有钱人家,过好日子;他们还说温荷要有新家了,不会要她了;他们又说温荷会给新丈夫生男孩,好稳定地位不被人赶走;
这些话听着愚昧荒谬,是老一辈人可笑的偏见,但对当时的温知禾而言,却有着十足十的震悚。
宋清风作为温荷的新任丈夫,虽古板冷硬,却也挑不出太大毛病,偶尔的时候,温知禾还能看见他温情的一面;但作为继父,温知禾鲜少看他对她露出过笑容,很多时候,宋清风都只把她当空气,他并不关心她,对她更是不闻不问。
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毕竟她不是宋清风的亲生女儿,宋清风也有自己的孩子。
对宋清风而言,温荷是他失而复得的初恋,是他今后唯一的妻子;对宋清风而言,她是妻子前夫的孩子,不同姓且毫无血缘,跟陌生人无异。
——只要有妈妈就好。
这句话几乎是温知禾年幼时的人生信条。
可这句信条,似乎也随着记忆慢慢褪色、变质。
温荷同她诉说过不易,推心置腹解释过,但温知禾小心眼,她永远都记得,温荷带宋涟漪买新衣服错过给她开家长会的时候;温荷匆匆挂掉她电话和宋涟漪有一搭没一搭调笑的时候;温荷忘记她生日转头给宋涟漪买限定饼干的时候……
诸如此类的比较,清晰到细枝末节的小事她都记得。
增长到十八岁,有太多可以自作主张的事,比如改姓,比如填写志愿。
她名字里同音温荷的“禾”,不再是父母爱情的标志,而是投诚字,再多一个也不算什么,何况她也并不喜欢“关”这个姓。
但改了也无济于事,弥补不了什么。就像她十六岁时没吃到的生日蛋糕,十七岁、十八岁也吃不到,因为根本没这一天。
她不是温荷唯一的女儿,也不会是。
温知禾熟睡过去就鲜少在半夜醒来,但很奇妙的是,她睁眼时恰好是凌晨三点。
燕北的天气逐渐转暖,窗外的树干长出新的绿叶嫩芽,正随风轻轻摇曳。银润的月光透过薄纱倾泻于地毯上,映有窸窣的树影。
偌大卧室中,无声无息的孤独在蔓延,侵袭得温知禾喘不过气,眼压也有些高。
她眨了眨酸涩的双眼,捞起忽地明亮的手机,企图刷些毫无营养的短视频度过这漫长的夜晚。
但顶端的置顶却冒出鲜艳的小红点。
贺老板:【定位】
原谅温知禾睡得脑子沉,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太理解眼前的信息。
三秒过后,她的脑海里才浮现出两种可能性。
一是贺徵朝发错人了,二是贺徵朝真主动给她报备定位。
不论哪种可能,温知禾都觉得没有可回复的必要性。
但又不能装作没看见……
温知禾抿了抿唇,戳开聊天框,敲字:【老板,虽然我喊你老板,但你是不是发错人啦?】
温知禾睡得口渴,起身去倒了杯安神茶喝。
折返回来时,她看到了四条消息。
贺老板:【没发错。】
贺老板:【这么晚还不睡?】
贺老板:【我记得我好像是你丈夫。】
贺老板:【重喊。】
看了这些消息,温知禾差点儿没被一口水呛到,她拿远了马克杯,面颊却依旧被咳得涨红。
好一会儿,重新拾起手机,点开头像确认是本人,她仍然觉得奇特。
这是她认识的贺徵朝吗?
由于头像点得太快,温知禾按成了拍一拍。
贺老板:【怎么了?】
“……”
这下不能再装死了。
温知禾放下马克杯,腆着脸敲字,望着那行仅仅存在于输入框里的字,她都觉得害臊。
可不待她删掉,贺徵朝便忽地蹦出倒数的数字:
【3】
【2】
即便隔着屏幕,温知禾仿佛也能听见他那淡漠又平静的倒计时。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所以即便羞耻,她也直接发出去——
【我做噩梦被吓醒了,老公,安慰我好不好。】
一瞬间,温知禾指尖血液倒流,下意识趋势自己将手机熄屏扔到床上,拿被褥裹紧枕头压好。
她跪坐在地毯上,曲臂交叠枕着下巴,贴耳去听被褥下的动静。
发热的头脑冷却之后,温知禾唇角上扬,清楚自己这种行为很幼稚很可笑,可她就是这么做了,毫无道理,甚至有些期待贺徵朝的反应。
数秒过去,温知禾并没有听见手机传信的震动。
她支着手肘起身,像剥开洋葱皮一样,一层层解开包裹,直至看见手机屏幕上,亮着两条消息。
一条是未接通话。
一条是语音。
温知禾才知道他发起语音,心底小小地惊讶了下。
然后指尖悬浮在屏幕上,戳开那条语音。
“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我可以陪你打电话谈谈。阿姨已经热了杯牛奶,你现在去开门就能拿到。”
语音结束,温知禾听到后方的敲门声。
她转身走去拧门,敞开门缝果然看见秦姨端着一杯牛奶和刚做好的舒芙蕾。
掌心的手机又震动了下。温知禾接过那盘慰问餐,坐在小餐桌前,去看贺徵朝发来的消息。
他低沉清润的嗓音,宛如冰糖在牛奶间化开,透着不易察觉的温和:“现在吃点儿甜食,安宁下来,还需要电话安慰吗?”
绵软的舒芙蕾在腔内化开,不需要咀嚼就能吞咽。但温知禾听着他发来的语音,一遍又一遍,没舍得把半化的面包咽下去。
她低头吸了吸鼻子,喝口热牛奶,氤氲的热雾拂过双眼,她没忍住抬起手背轻轻擦拭,然后不做声地吃完这些。
夜里的情绪就是很奇怪,好像一下子就会变得格外敏感。
就连他给人的感觉……都变得很温柔。
这太奇怪了,她是不是又发烧了?不然为什么脸会这么烫,鼻子又开始堵。
第27章 二十岁
凌晨三点, 飞机刚刚落地,抵达下榻酒店时已经是半个钟头后的事。
由于纽约下午还有一场会议, 贺徵朝只给了自己一个小时的休整时间,日夜连轴转对他而言几乎已经是家常便饭。
在此期间,贺徵朝极少处理私事,私人消息更是连看都不看,但没由来的,他觉得自己是有必要向温知禾传递一个抵达目的地的消息。
念头刚冒尖,来不及深思熟虑, 手机屏幕便已经亮起了,左不过只是发条信息, 国内这会儿还是深夜, 温知禾看到并回复的时候, 估计都得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后。
同床共枕过几回,他已经摸清温知禾昼夜颠倒、睡到日上三竿起的习性。按理来说, 三点钟理应是她放下手机进入深度睡眠的第一个小时,但她却并没有睡着,并且回了他一句话。
一句做作得令人啼笑皆非的撒娇话。
纵使她耍过无数次赖,嘴里极少有一句实话,贺徵朝也信她这会儿的确是梦魇了,不得已才醒神。
毕竟梦境通常与现实所发生的事紧密相连, 她白天哭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难免会梦见相关的事。何况在这种事上,他不会过多苛责她, 她也没必要与他撒谎。
二十岁。
在他看来,是少女也是成人。
不夹杂情慾的时候, 贺徵朝时常有种在养小女儿的感觉。她年纪尚轻,脆弱敏感,许多时候都会将情绪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张扬肆意;偶尔做出犯傻招笑的事,倒也情有可原惹人喜爱。
“喜爱”一词,在释义中不敌“爱恋”“钟情”,轻飘飘得像是羽毛。但落在心口,绘出熟悉的轮廓浓影,总多了份不一样的感觉。
贺徵朝忽地轻哂,觉得可笑,却又莫名理所应当。
他好像只是有那么些许……想了解一下他这位可怜又可爱的小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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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知禾食欲一直不太高,否则也不会从小干干瘦瘦,被男同学戏谑是麻杆。
她的胃口时常无法支撑自己在夜里吃完一盘舒芙蕾,但罕见的是,她不仅吃完了,还喝了一杯牛奶,躺在床上并没有异样感。
吃了甜食的确能令人心情好,好到她能立马昏昏沉沉睡过去,完全忘记回复贺徵朝的消息。
隔天醒来的时候,温知禾看着他垫底的语音条,还觉得不太真切。
但这世上总会有没道理、难以解释的事情,她制止自己深思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清醒一些,这只是糖衣炮弹,他的虚情假意。温知禾在心里不断默念。
燕北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没个过渡段,昨天温知禾穿短裙还需要搭毛衣开衫,今天就能穿着半袖在外面晃荡。
贺徵朝给她的零花钱数额没变,打款也及时,温知禾没再动这笔巨款,默默挪到银行里吃利息。她不懂金融也不会炒股,存银行就是最好的赚钱方式,也稳妥。
这些每月到账的零花钱,就像是贺徵朝为她设立的游戏签到,他深知她贪心,所以签到周期长、奖励价值丰厚。他偶尔不在,温知禾能忙里偷闲,久违地放松自己。
但说是放松,这半个月她也没少忙于电影选角。因为主要角色大多为女性,所以对外招揽的标准,基本定向于女演员。
大部分人听了风声,都对这块大饼蠢蠢欲动,但顾忌到要扮丑下乡拍戏,一些颜值至上的女演员着实是被劝退了。不过总体来说,留下来有意向合作的也不少,不为别的,只因制作班底背靠恒川,导演是贺徵朝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