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禾没回话,低下头,面容很淡。
不过会儿,一道紧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是小助理打来的,说司机的车已经停在楼下,等着接她去机场。
火锅店没法久待,余下一些新鲜蔬果或肉,温知禾是打算让陈笛自己打包带走回家当食材,但陈笛拒绝了:“这种高档场所还打包,我有点儿拉不下脸,而且万一传到你那些上流圈里,影响多不好。”
陈笛讪笑着观察温知禾的面庞。
温知禾也回笑,拍了拍她的手臂:“少贫,我用你这样。”
送到火锅店门口,夹在旋转门和保姆车之间,温知禾步子一顿,反手抱了下陈笛。
仅过几秒钟,她便松开陈笛,双眼笑得弯弯:“这大半年我估计都要待在乡下了,可要记得来探班。”
陈笛紧紧望着温知禾的双眼,没能探究出什么,点头道:“行啊,那你要报销来回机票和住宿费,温大导演。”
“必须的,走了。”
“拜拜。”
滑轮门扣上,隔着单面窗,温知禾看向外方的陈笛,脸上的笑意渐失。
她失神地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大脑止不住天人交战,将不起眼的、有交际的千丝万缕地汇集在一起。马场里,白小姐与其他太太饭桌上的虚与委蛇;洗手间里,无意听到的那些话;几天前失约庆贺毕业典礼,匆匆挂断却没下文的电话……
思维一旦被这种事占据,很难不往外延伸泛滥。
温知禾自觉心态很平和,即便猜测到最坏的结果,也不会受其影响,可她前不久还在与陈笛分享那些事,后脚就被打脸疑似丈夫出轨……
刷到视频,听见陈笛的话那刻,温知禾有一瞬怔忪,面颊很快起了辛辣的疼痛。
她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虚张声势,悔意、尴尬、无措等复杂的情绪从脚底倒流,蔓延五脏六腑直至额顶,像是攥着她的喉咙,令她透不过气。
水汽缭绕视网膜,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温知禾不由考虑陈笛会怎么想,会不会也觉得她是个谎话精,可额外的,还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深深笼罩在她心头。
温知禾不迭拿起手机,点开某瓣,在各大娱乐小组里翻看,那几个有着大几十万成员,且活跃度极高的几个娱乐小组里,并没有看到很详尽的内容,就算稍微有些热度的,也打着一些外行人看不懂的哑谜。
温知禾对钟嘉意不熟,但一些指代的emoji倒是能认得出来,可她点进一个热门贴,很快就显示404。
首页飘有一条怨声载道的吐槽贴,意为有人捂嘴太快,背后资本果然惹不起,底下跟帖的评论也感慨:
【大佬和女明星,俊男美女挺养眼的,要是搁小说里我就开磕了,可这男方好像都结婚了吧……就这么不怕股市动荡,自己被拉下马?】
【删得这么快,青天白日阴兵过境啊……[钟]也是飞升了,说不定一举生下男孩直接把原配踢了,她和lmt的cp粉都炸开锅了,幸好我没追那部剧对这对cp无感】
【这老总他超爱吧。。。不尊重但锁死。。】
……
无需再往下深究,眼前所见所闻,已经极度靠近真相。
但温知禾也不知怎的,非要看到更准确的信息来源,也不负她的打破砂锅,不过会儿,果真在较为隐秘较为小众的地方,看到了网友的梳理总结。
看着那大段大段的分析,温知禾脑海里像同样有条明确的时间轴,与之耦合相应。
5月10号燕北拍卖会,贺徵朝陪她拍下珠宝,“偶遇”钟嘉意或许不是凑巧;
6月27号,贺徵朝同她看完一场电影匆匆离开,所以28号深夜凌晨抵达港城也吻合;
6月28号,她睡醒起来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不出预料会在毕业典礼回来,因为这个时候还在港城;
7月2号他没有来燕大为她庆祝毕业,因为他已经动身赴美;
7月3号钟嘉意工作室发出的地广视频里,钟嘉意佩戴的珠宝是拍下的那件;
7月5号的今天,他们三天没有联系,是因为要处理舆情,陪伴钟嘉意怀里的孩子。
他承诺上调零花钱,赠送向日葵与玫瑰花,安排马术、冰球、插花等等课程……是因为问心有愧,所以补偿她?他的确不缺这些钱,可他真的会对她产生愧疚吗?真的有必要做这种事吗?
退出帖子,删掉搜索栏,划开乱七八糟页面,将手机熄屏。
温知禾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才发现上方落了两滴泪。
不是只有两滴。
她以手背抹了抹眼角,揉到红,两只手都湿湿热热的。
发抖的双手捂着脸,温知禾深深吸口气,淤积在胸口的是浓郁而挥之不去的恐惧,那是同等于继温荷改嫁到新家之后,她没有家门钥匙,彻夜蹲坐在门口的恐惧。
……
头等舱的乘客只需走贵宾通道直达机舱,温知禾是踩点到的,过了手续便直接登机。
走入人群里,她的心情平静了很多,哪怕头等舱算上她只有零星几个自己人,她还是刻意梳理好情绪,不轻易外露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坐在宽阔又半包围的座位里,温知禾捧起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屏幕上敲字。
她的指尖很冰冷,手仍然在抖,怎么用力也停定不住,敲下的一行消息,是试探,是肯定,字里行间完全透着谨小慎微。
望着屏幕,温知禾的目光几乎要戳个对穿,她是如此坦然又低微地接受,这份本不该不属于自己的奢望,马上就要到结尾了。
消息发送过去,温知禾开了飞行模式,将手机暂搁手边,顶端适时地传来女声的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起飞,请您坐好系好安全带……”
第45章 离开他
飞机落地之后, 除了安排住院,贺徵朝又额外聘用几名护士、保镖陪护在贺宝嘉身边, 以代劳无法全程陪护的他,毕竟把人送到这里,他的任务就宣告结束了。
但贺宝嘉在临近手术前,又开始抱腹感伤,向他透露不愿堕胎的想法——她真的很傻,傻透了,贺徵朝扶额, 或许他早该知道。
贺徵朝只能临时推掉手边的行程,携几名医生护士、心理咨询师, 甚至是贺宝嘉曾经最亲近的保姆, 进行全方面多层次的思想准备:这胎不能留。
也许是做得太过兴师动众, 又或许是延后手术那几天的游玩太明目张胆,随着贺宝嘉新剧播出的热度攀高, 她本人的行程也有了空前的瞩目,几个小粉丝直接截停她的去路,当街对她表白。
国外不比国内,对名人的追逐没那么狂热,遑论是别国的小明星,但贺宝嘉身怀六甲的模样, 被狂热大粉传到国内,终究是会被掀起不小的骇浪。
舆情发酵的当天, 不论是贺宝嘉的工作室,还是恒川的公关部, 都对此进行绝对的控制。
走漏风声的第二日,视频、照片已被处理, 其他热烈的、或大或小的声量,只能等时间推移慢慢抹去,或是爆出其他的猛料掩盖。
杜野那混乱不堪的私生活过往,无疑是最好的一记猛料。
互联网的喧嚣易摆平,毕竟网友不会有记忆,但同一圈子里的人并不是那么好捂嘴的。
贺宝嘉父母走得早,是被过继到二伯家里长大的孩子,二伯夫妇背景特殊,自然鲜少让视如己出的贺宝嘉暴露在大众视野,何况外人对贺家的了解也是雾里看花,怎会知道这个改名又改姓的小草包,是他有着血缘的妹妹。
贺徵朝无视门第、身世,与一个普通阶层的女孩闪婚,当初能轰动一众人,被传出“出轨”婚变一事,自然会成为大家餐桌上津津乐道的事。
上流社会的腌臜事不少见,可自诩六根清净、佛性禅心的贺徵朝被落下神坛,染了同样的凡尘,讨论声量不会低。
东窗事发的时候,贺宝嘉直接被推入手术室,麻药劲儿过了,她并不担心自己的体型是否会走形;被切割的皮肤会不会难以恢复;她满脑子都是——完蛋了!大哥要把我撕掉了!全家要把我活埋了!
念头涌上额顶,无需麻药,贺宝嘉躺倒在病床上几欲晕厥。
由于装睡时长太久,保姆、护士、保镖都纷纷围在身边,差点要把贺徵朝喊来。
贺宝嘉眼睛一睁,立马行了,拉着保姆的手,泪眼婆娑求着干妈妈不要去喊人,她会听话云云……
保姆打小就看护她,怎会忍心贺宝嘉再出事?抱着柔声宽慰好久,自责没有教育好她,才导致识人不清。
俩人抱头痛哭的画面,经由憋笑的护士向贺徵朝传话。
贺徵朝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澜,摘下眼镜折叠着放桌上,揉了揉眉心,挥手让人好生伺候,别再叨扰他。
人走后,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
贺徵朝本打算切换免打扰模式,却见顶端的消息是温知禾发来的。
【网上的消息我已经看见了,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结束?结束之前不要把我的电影喊停,这是我最后的要求,好聚好散,可以吗?】
即便刚平定舆论风波,贺徵朝也是停顿几秒,才反应过来温知禾说的是什么意思。
结束关系,好聚好散……
分明是句没什么重量,还夹杂误解的恳求,贺徵朝轻哂,心底却升起一丝躁意。
也许是最近的琐事太多太杂。
他没有回应,将手机熄屏反扣在桌上,按揉着太阳穴,沉默许久。
贺宝嘉的事隐瞒二伯二伯母、甚至是贺家全家上下,他怎么可能又怎么会将这种丑闻告诉她
贺徵朝起身倒了杯咖啡,直至杯口快溢满,他才松开按键,转身放到桌上,拾起手机。
他没回消息,而是拨去电话,毕竟比起冷冰冰的电子文字,通话会更有效率,不容易被误解。
但电话拨过去后,却是一段中英混杂的忙音:“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情稍后再拨……”
重复第二次、第三次也毫无意义,偏偏贺徵朝照做了,听了三段重复的语音播报。
电话打不通,贺徵朝阖眼轻呵一息,转而向正处国内的夏博易拨打电话。
助理向来随时听候,不过会儿就接听,时长刚读秒,贺徵朝便冷冷道:“联系一下温知禾,看她是不是还在家里。”
夏博易愣了下,不曾想会是这种工作。
话音甫落,贺徵朝也发觉大材小用,冷不丁地谈起其他事,匆匆挂了电话,再拨给家中座机。
秦姨在做收尾工作,隔了十几秒钟才拿起听筒,听见贺徵朝的声音,有些意外:“小夫人?她去乡下拍电影了呀,下午三点的飞机,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在天上飞了。”
贺徵朝“嗯”了下,又问:“走前她去做什么了?”
作为住家保姆,秦姨对温知禾的日常行程自是有一定的了解,但也不清楚先生要问到什么程度,只大概齐地说明近三天的事。
温知禾的作息依旧没那么规律,这两天倒是经常宅家,恶补理论知识、操作各类设备……有了闲心,也难怪会看到网上的流言风语。
清楚她是因为赴乡没能接通电话,贺徵朝心底的躁意并未减去,只觉得她发的消息分外可笑。
他倒是不知该如何和他的小太太好聚好散……这段时间没聚过,哪来的好散?
本该十分钟后开的跨国线上会议,被推迟一刻钟。
夏博易又接到上司的消息,但这次是短信,要求他调查温知禾的拍摄地点以及机票信息。
“……”
夏博易沉默片刻,隐约嗅到丝丝八卦的气息,但他不敢多琢磨,坐这座位这么久,可全凭的是他强大的自制力。
温知禾的信息不难查,线上会议结束后,贺徵朝便收到一份详尽的资料,包括《霞光万道》的项目策划案。
他坐在办公桌前,稍微翻了翻,随后合上扔回桌上,让身边的秘书申请回国的航线。
四个小时过去,温知禾所乘坐的航班应该已经落地,可以看见他打过去的电话。